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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六十三章 生命中最重要的一段唱

  這一段唱的就有意思了,說的就是程敬思為何前來李克用這里的原因,正是因為那黃巢造反了。

  黃巢此人,史書上記載,相貌極丑,也許是為了丑化此人,不過此人才高八斗,寫的一手錦繡文章,因為在科舉時考中了狀元,跨馬游街時,由于相貌丑陋,所以嚇壞了不少人。

  唐王大怒,所以斬了試官貶了狀元,把主考官給殺了,然后黃巢的狀元也不作數了。

  于是黃巢大怒,午朝門外寫下反詩,起兵造反,竟然把唐王從京城給攆了出去,程敬思這才來李克用這里,搬兵求救。

  而郭云峰那邊則是一臉不屑的開口唱道,

  “聽說黃巢造了反,

  不由得孤王笑連天,

  你我飲宴且飲宴,

  提起唐王孤不耐煩——”

  只見郭云峰扭過頭去,不看裴琰之。

  裴琰之也是一臉驚詫,不由得“哦——”了一聲,自己前來搬兵,就是為了回去解救唐王,但是看來李克用這是對唐王當年的所作所為還是有氣啊,這可如何是好啊!

  裴琰之皺著眉頭唱道,這次用的是余派的唱腔,要說這個臺上最心驚肉跳的人,不是別人,正是樂隊的這些人,裴琰之上臺之前,已經把自己要唱的流派一一說清楚了,畢竟每個流派的弦那可都是不一樣的,這位弦師從梅蘭方京劇團請過來的張青山,也就是他了,換了旁人估計早就被裴琰之給玩死了。

  “我這里提起唐天子,

  老大王一旁不耐煩,

  是是是來明白了,

  老兒是個愛寶男,

  人來將寶——”

  裴琰之沖著上場門的方向招了招手,繼續唱道,“搭上殿!——”

  只見幾個龍套上來,其中兩個龍套抬著一個大箱籠,想必這里面就是程敬思帶來的寶物吧,另外兩個龍套則是把后面的椅子從桌子里搬了出來,放在了桌子前面。

  裴琰之高聲叫道,“千歲啊——”

  郭云峰這才轉過身來,扶著腰中的玉帶,一臉矜持的走了過來。

  裴琰之用手指著面前的箱籠,口中唱著西皮搖板,“特請千歲把寶觀!”

  郭云峰走上前來,拿出手中的扇子,輕輕打開,作勢往箱籠里一看,不由得面帶貪婪的喜色,開口唱道,

  “一見珠寶帳內擺,

  李克用心中笑顏開,

  上有蟒袍和玉帶,

  鳳冠頭上扎金釵,

  明明知道裝不解,

  假意兒上前問開懷,

  賢弟清官數十載,

  此寶打從何處來。”

  郭云峰這一段的表現也是讓臺下的觀眾紛紛鼓掌叫好,那一副故作不知的貪婪模樣,讓郭云峰演繹的是淋漓盡致,就連旁邊的裴琰之也是暗中點頭。

  裴琰之一拉自己的袖口,用手點指箱籠,口中唱道,這次用的竟然是嚴派的唱法,唱的悠悠揚揚的,臺下的觀眾們也是聽得津津有味,嚴派的掌門人也是喜笑顏開。

  “此寶出在山海外,

  三年五載進貢來,

  我主愛將如山海,

  特命學生解寶來。”

  郭云峰故作矜持的拱手唱道,

  “賢弟解寶因何故?”

  裴琰之拱手唱道,

  “特請千歲把兵排。”

  郭云峰則是托著自己的髯口,不住的搖頭,唱道,

  “年紀邁來氣血衰,

  難做國家棟梁材。”

  裴琰之趕緊一豎大拇指,捧著郭云峰唱道,

  “千歲爺虎老雄心在,

  黃巢聞名他就不敢來。”

  郭云峰則是微微擺手,唱道,

  “賢弟莫要把孤抬,

  有輩古人講上來:

  昔日有個姜元帥,

  穩坐魚臺不下來。”

  裴琰之一聽這話,就知道對方這是在提高身價,不由得眼珠一轉,計上心來,從古至今,請將不如激將,不由得開口唱道,

  “釣魚臺來魚釣臺,

  他保周朝八百載。

  千歲不發人和馬,

  黃巢笑你是個老無才!”

  郭云峰則是哈哈一笑,開口唱道,

  “笑只笑他唐天子,

  他笑孤家為何來?

  中軍帳,掛了帥,

  眾家太保兩邊排。

  一馬殺到唐世界,

  萬里乾坤扭回來!”

  裴琰之以為郭云峰這是答應了,不由得喜笑顏開的唱道,

  “說此話就該發人馬,”

  而郭云峰則是微微一笑,唱道,

  “唐王晏駕你再來。”

  臥槽,這話說的,等唐王死了我再來,那還有什么意義啊。

  裴琰之也是指著箱籠里的寶物,急忙唱道,

  “問千歲此寶愛不愛?”

  郭云峰一臉笑意,難掩心中的貪婪,打開扇子,開口唱道,

  “謝賢弟千里迢迢遠來,

  卻之不恭,受之有愧,

  一禮全收哇——往后抬——”

  裴琰之就這么眼睜睜的看著兩個龍套上來,將箱籠給抬走了。

  裴琰之看到這貪婪成性的李克用,也是毫無辦法,只好苦笑著唱道,

  “這老兒做事不公平,

  收了珠寶不發兵。

  用手取出皇圣旨,

  我奉圣命來調兵。”

  說著,裴琰之從自己的袖口中拿出來了一道圣旨,正準備打開,郭云峰則是一臉跋扈的走過來,伸手從裴琰之的手中將圣旨搶了過來。

  “拿過來啊!”

  裴琰之也是嚇了一跳,往后退了一步。

  郭云峰則是一臉得意的拿著圣旨,不屑一顧的唱道,

  “用手搶過皇圣命,

  右手壓住帝皇文。

  哪家若提搬兵事,

  定斬沙坨不容情!”

  郭云峰看了裴琰之一眼,轉身回到了自己的桌子前,將圣旨扔在桌上,背身扶著玉帶站著。

  而李牧也是從下場門靜靜的走了上來,站在一旁。

  裴琰之一臉的不安,扭頭看見了李牧,一臉怒氣的沖著他唱道,

  “一見千歲變了臉,

  回頭埋怨李嗣源。

  我在松林行短見,

  不該救我活命還。

  千歲不發人和馬,

  有何面目回長安?”

  唱完之后,裴琰之不由得搖著頭,用衣袖沾著眼角,一副悲戚之意。

  李牧則是一拱手,口中白道,“叔父哇——”

  “叔父不必淚雙流,

  侄兒進帳把兵求。”

  李牧的聲音真是清脆,小生演員的嗓音就是這樣,跟旦角一樣,都是用小嗓唱戲,也就是假聲,這個孩子的聲音非常的脆亮,并沒有那種讓人煩躁的感覺。

  裴琰之聽了之后也是微微頷首,這小子有點意思。

  那邊的郭云峰已經坐在椅子上了,裴琰之也是坐了下來。

  李牧走進來,趕緊跪下,開口唱道,

  “進得帳來忙叩首,”

  唱完這句,李牧非常利索的在地上一轉身,面向著臺下繼續跪著,開口唱道,

  “尊聲父王聽從頭:

  當初犯罪虧他救,

  救我全家活命留。

  把唐王天子丟開手,

  看在恩公解冤仇。”

  李牧一臉得意的唱完,則是聽到身后郭云峰一聲“呸,奴才!”

  嚇得李牧趕緊回頭以頭搶地,跪在那里不敢抬頭。

  郭云峰一臉怒氣的指著李牧,開口唱道,

  “我與恩官來講話,

  奴才一旁把話答,

  吩咐兩旁刀斧手,

  推出轅門把頭殺!”

  郭云峰怒喝一聲,“來呀!”

  只見四名刀斧手上場,帶著李牧就下場去了。

  裴琰之也是一驚,趕緊站起身來,對著下場門方向大喊了一聲,“刀下留人啊——”

  裴琰之趕緊來到郭云峰的面前,郭云峰也是趕緊站起身來。

  裴琰之開口唱道,

  “一見太保問了斬,

  嚇壞唐朝一品官。

  千歲要斬將學生斬,

  快快救回太保還。”

  郭云峰擺了擺手,開口唱道,

  “賢弟的人情當準下,

  看你的金面饒恕他。”

  裴琰之也是趕緊躬身謝過,扭頭沖著下場門的方向大喊一聲,“快快將太保解下放回來!”

  李牧從下場門出來,走到郭云峰的面前,跪倒在地,開口唱道,

  “將身跪在寶帳口,

  謝父王不殺將兒留。”

  郭云峰則是一臉怒氣的看著他,開口唱道,

  “我恨不得一足將你踏!”

  唱著,郭云峰作勢抬腳踹向了李牧,而李牧也是趕緊作勢向后倒去。

  裴琰之趕緊開口勸到,“千歲饒恕過了。”

  郭云峰這才作罷,看著重新跪好的李牧,開口唱道,

  “你叔父講情你要謝謝他。”

  李牧連忙站起身來,先是拱手唱道,“一旁謝過父王駕,”郭云峰則是微微擺手,算是把這一篇揭過了。

  李牧又來到了裴琰之的面前,拱手唱道,“回頭再謝叔父情。”

  裴琰之則是微微一笑,搖了搖頭,表示這沒什么大不了的。

  李牧悄悄在裴琰之的耳邊說道,“叔父,這里來。”說著,李牧就拉著裴琰之離開了大帳。

  裴琰之趕快用袖子擋著,問道,“你這是做什么呀!”

  李牧一臉笑意的唱道,

  “叔父請把心放定,

  爹爹怕的兒娘親。

  兒到后帳把她請,

  哪怕父王不發兵。”

  裴琰之在李牧的唱的每一句的后面都是發出了感嘆詞,第一句是表達疑惑的“呃?”第二句則是表達震驚的“哦?”第三句則是表達激動的“嗯嗯”第四句則是喜笑顏開的“好好”,表達了程敬思在這個時候的心情,本來以為搬兵的事情估計要黃,但是沒想到柳暗花明又一村。

  裴琰之高興的大笑道,“哈哈,快去快去啊!”

  李牧一拱手,從下場門離開了。

  裴琰之回到帳中,郭云峰也站起身來,兩人來到了臺中央,這個時候,胡琴的聲音響起,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被帶到樂隊那里去了。

  因為下來這一段就是《珠簾寨》中最經典的老生獨唱之一了,這個時候,樂隊的弦師如果能耐有的話,可以賣派賣派,張青山當然也不會放過這個好機會了,只見他的弓弦上下翻飛,這一段的過門讓他拉的是蕩氣回腸,臺下的評委們和觀眾們都是紛紛的鼓掌叫好。

  這些都是專業的演員,知道什么時候捧誰,要知道,在過去的時候,專門有人捧弦師的,而那個時候的弦師大多是明場,也就是說大家都能看到弦師在哪,所以弦師的表演欲望也很強烈,要知道,任何一個職業,只要你有人捧,那都是錢啊!

  這一段過門,足足拉了有一分鐘之多,張青山這下也是讓大家知道了他梅蘭方京劇團首席弦師的威風,沒有三分三,誰趕上梁山啊!

  不過,張青山也是知道這一場的角兒可是在臺上,于是他的弓弦一頓,一段西皮導板就送到了臺上兩人的耳朵里。

  郭云峰也是對這位弦師的能耐佩服的不行,果然不愧是梅蘭方京劇團的首席弦師,自己從來都沒有跟這么好的弦師配合過。

  裴琰之則是暗暗的撇了撇嘴,就你會顯擺,要不是穿著一身戲服,我就自己拉弦了。

  郭云峰也是知道這是自己表現的時刻到了,于是全神貫注,就連旁邊的裴琰之都感覺到這貨的氣場都不一樣了。

  “昔日有個三大賢——”

  這一句唱完,臺下的觀眾也是掌聲雷動,韻味十足,而且高亢入云。

  裴琰之也是微微頷首,確實不錯,雖然比不上自己,但是也算是年輕人中的佼佼者了。

  裴琰之現在的心態早就變了,由于自己一直打交道的都是那些老藝術家們,而且裴琰之自認實力絕對不在他們之下,所以現在的裴琰之看待這些年輕演員的時候,都帶著一種看待后輩的眼光,卻忘了他真實的年齡才剛過二十歲。

  郭云峰沖著裴琰之一伸手,示意二人坐下來聊。

  只見兩人轉過身去,邁著方步,一步三搖的向著椅子走去。

  在臺下看著,兩人的步伐和動作竟然一模一樣,就連后面袍子甩起來的高度都差不多,從后面看,要不是因為戲服不一樣,這簡直就是一個人啊。

  這就是裴琰之的本事了,他在跟郭云峰唱戲的時候,就已經知道郭云峰在臺上的動作幅度和習慣動作了,于是下意識的在這個時候,跟他同步了一下。

  下面的評委和觀眾都是一臉震驚的看著這一幕,因為不要小看這臺上的幾步走,這都是演員的基本功,而且每一個流派的方步都不一樣,而且每一個人還跟每一個人有些區別,說白了,方步其實差不多一個人一個樣,而且很少有人會去模仿別人的方步,畢竟這個太冷門了。

  方步這個東西,其實就是一種做派,男人的步子就要豪邁,尤其是像他們兩個人的角色,都是當官的,所以,方步就更加的要求四平八穩,雖然不用像武生演員的那種高抬腿,亮靴底的方步,起碼也是要走出一些官威了。

  郭云峰可以一點都沒有察覺到裴琰之在學自己,因為下來就是他最重要的一段唱了,也許是他生命中最重要的一段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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