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孫無忌在滿屋的鶯鶯燕燕注視之下,顧不得行禮,徑直上前遞過信函,說道:“陛下,楚國亡了。”
“什么?”李世民驚得一下子站起身來,將抱著他小腿玩耍的兒子李乾摔了個屁股蹲,也顧不得去安撫,伸手接過信來。
他匆匆掃了幾眼,臉上露出苦笑,將信遞給沈元景,說道:“先生,寇仲真是一點也不肯相讓。”
他伸手將自己爬了起來的兒子提起摟在懷里,輕聲安撫兩下,又感嘆道:“每每我們得一大勝,寇仲總是如影隨形。
我們得長安,他開始發跡與東海,起于彭梁;并巴蜀,他成功攻下李子通,吞了李密大半地盤;定唐國,他憑空得了江淮杜伏威投奔;滅薛舉,他兵不血刃拿下江都,收容宇文閥;好容易攻下竇建德沒幾天,這林士宏也被他拿下。”
獨孤鳳湊在沈元景身邊看了奏報,點著頭說道:“偏偏他這一切得來十分容易,似乎躺在家里,這些人就爭先恐后的歸順了,不像姐夫你還要辛苦的東征西討,一點點的地方打下來。甚至還要出動我老…我師父他老人家。”
沈元景隨手將信塞到獨孤鳳手里,說道:“這是哪一位的手段?真是好大手筆,趁著我們攻打竇建德的時機,非但讓我們無法反應,連石之軒都算計了。
話又說回來,以陰癸派那些人玩弄心機的手段,沈法興能夠取得她們信任,肯定是真心誠意。現下又突然背叛,定然是受到了極大的誘惑,且要在極短的時間內做出決定。”
信里面大略說了事情經過,魔門聯軍與寇仲激斗正酣,沈法興突然叛變,埋伏高手擊殺了林士宏,又趁機從背后攻擊,致使楚軍一敗涂地。
這信函送來時候,沈法興正連同徐國大軍一起,沿著余杭往新安郡,一路追著楚國敗軍而去,雖然并未說結果如何,可眾人皆知,楚國定然是完了。
李世民已然恢復過來,將兒子遞給長孫無垢,坦然說道:“的確如鳳姑娘所說,我有些嫉妒。不過我亦能猜測到沈法興的想法,無非就是看到杜伏威與宇文閥投靠寇仲,權勢地位仍舊如前,還能多出一重保護,心動了罷。
只是如先生所說,陰癸派不會對他沒有防備,盯著這般緊的情況下仍舊能夠成事,若非是他城府太深,便是他突然與徐國某個勢力取得串聯、又迅速做出決定,毫不拖泥帶水。”
他往前走了幾步,遺憾道:“好好的一場師門聚會,卻又因著這突如其來的事情中斷,著實讓人不爽利。李兄,咱們先回朝中準備。無忌,那楚國最新動向,以及陰癸派之事,還要你費心多做打探。”
等李世民、李靖與長孫無忌離去,沈元景提起李乾放到一旁,轉身對著九個徒弟說道:“本來今日考教一事被你們吵沒了,現下出了這檔子事,大戰愈發臨近,我不能對你們松懈,這考教還是要繼續下去。
鳳兒,便由你開始吧。嗯,你學的是擊鼓,卻是有想法。取戰鼓來,翌日大軍出擊,便由你充當擊鼓之人。”
林士宏身死,楚國自然是逃脫不了滅國的結果,只是出人意料,攻占楚國都城的并非是徐國與沈法興的聯軍,而是輔公祏。
他不知怎么得到消息,第一時間放棄和杜伏威的對峙,領兵順著長江而上,占據九江,直達豫章,將敵人攔截在了新安郡。
長孫無忌說道:“輔公祏奪取了楚國大半地方,現在據守不出,無論是杜伏威的江淮軍也好,沈法興的越軍也好,都拿其沒有辦法,只是陳兵以對。
他又迅速和蕭銑聯絡上,穩定了西面局勢。甚至還遣派使者到了長安,要與我朝組成聯盟,共同對抗徐國。此事如何處置,還請陛下決斷。”
李世民皺起眉頭,突然問道:“嶺南宋閥有何動靜?”
“并無任何動作。”長孫無忌躬身道:“我們探得宋缺本有意出關,聽得太師將傅采林誅殺,又躲了回去。”
李世民這才放下心來,說道:“如此你且去回了那使者,輔公祏若倒戈卸甲,以禮來降,仍不失封侯之位,否則我帶甲百萬,駕臨豫章,他再要有所動作,可就悔之晚矣。”
之前竇建德座下降臣魏徵突然越眾而出,說道:“陛下不妥。如今大周心腹大患乃是徐國偽朝,如輔公祏、蕭銑等碌碌之輩,等踏平東南,容后收拾不遲,現下何必拒之于千里之外?”
他看了看坐在最上首的沈元景一眼,又道:“況且,就算我朝不便收容這些魔門勢力,也不宜在此時言語過激,憑空多出一個敵人來。”
李世民哈哈一笑,說道:“我與不與之聯合,都要對抗徐國;他為保命,亦是脫不開和杜伏威糾纏。締結盟約不過多了個名義而已,以后背盟反要受聲名拖累,并無好處。
至于他不識好歹,要與我敵對,魏卿倒是無須擔憂,他豈有這個膽子?就算真敢進攻,正好一并收拾了。”
他說著站了起來,龍行虎步到了大殿中央,朗聲道:“林士宏敗亡,陰癸派雖無消息,不過顯然是已無力逐鹿,天下局勢十分明顯,不是西勝過東,便是東勝過西。
我欲要混一天下,自然舉世皆是敵人。無論輔公祏也好,王世充、蕭銑也罷,既是大道上的攔路石,也是在座諸位的封侯拜相的功勞。翌日云臺畫像,便由此始!”
一席話說得群臣心中動蕩,齊齊起身呼諾。只沈元景一人端坐,面帶微笑。多年謀劃,終于走到這一步。
其后,李世民領心腹于后殿,商討攻打徐國之事。一直談到了后半夜,才將整個大略制定完畢,個中細節,卻非一時能定。眾臣留宿,惟沈元景趁月而歸。
西寄園在皇宮東南,此時月如峨眉掛在樹梢,屋頂上坐著的美人兒,就像是無法在殘月中棲身,從中脫身出來的嫦娥。
她雙手環住小腿,微微低頭,臉上掛著凄苦,說道:“我從一開始就知道,你不過是在利用我。只是現下我除了你,實在不知道還能找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