飛馬牧場在荊山之下,漳水和沮水之間,四面都是山峰,僅有東西兩條峽道可供進出,易守難攻。
里間土壤肥沃,物產豐饒,阡陌縱橫,春秋季節,自可見紅花綠葉,青山黛水,稻谷沉沉,牧草青青,如同陶淵明筆下的桃花源一般。
沈元景坐在山上鳥瞰,此時已然是隆冬時節,陣風獵獵,烏云低沉。在西北角地勢較高處,建有一座宏偉的城堡,背倚陡峭如壁的萬丈懸崖,前臨蜿蜒如帶的一道小河,十分之壯觀。
等到夜深人靜,他才悄然落下,一路疾行,落到后山里頭,經過一個竹林后,終于見到了魯妙子的兩層小樓。
正門額上掛著“安樂窩”三字,兩邊是一副對聯,書道:“朝宜調琴,暮宜鼓瑟;舊雨適至,新雨初來。”
字體飄逸出塵,蒼勁有力,頗有魏晉風骨。沈元景看了一陣,就聽到里面有一道蒼老的聲音傳來:“貴客降臨,還請上樓一敘。”
沈元景入到里間,只見菊花累累,臨崖自開,又有陳設家具,均顯天然木色,無不透露出自然之意。
他拾階而上,眼前一個峨冠博帶、面相古拙的老人坐在桌前,邊上有一個小火爐,上面溫著酒,酒香四溢。
這位自然就是魯妙子了,他一臉倦怠,開口道:“這位公子請坐,嘗一嘗老夫自己釀造的六果液。”
沈元景也不客氣,盤腿坐下,端起酒杯,輕輕飲了一口,果釀入喉,酒味醇厚,柔和清爽,最難得是香味濃郁協調,令人回味綿長。
他由衷贊嘆道:“這酒真是不錯,可惜我這人不善飲,若是我一位朋友在此,定然可以說出魯兄你用的是什么材料。”
魯妙子淡然道:“此酒是采石榴、葡萄、桔子、山渣、青梅、菠蘿六種鮮果釀制而成,經過選果、水洗、水漂、破碎、棄核、浸漬、提汁、發酵、調較、過濾、醇化的工序,再裝入木桶埋地陳釀三年,方才制成。老夫在此三十多年了,也只有你一個客人。”
“那可真是難得了。”沈元景笑道:“綠蟻新醅酒,紅泥小火爐。晚來天欲雪,能飲一杯無?倒也閑適。”
魯妙子仔細咀嚼了這首詩,臉色舒展,露出微笑道:“好一個‘能飲一杯無’,值得浮一大白。”
他端起酒杯,朝對面示意一下,一飲而盡,說道:“你能說出我的姓氏,想來也是認得我的。這般年輕,又有這樣的武功,你便是新進揚名,勝過宇文化及、杜伏威等人的沈浪公子了吧。”
沈元景點點頭,說道:“猜的不錯,不過消息卻滯后了一些,我非但能勝過于宇文化及和杜伏威,兩三個月前,和石之軒一場論道,也未輸分毫。”
“什么?”魯妙子倒酒的手一抖,灑落出半杯,驚疑不定的望了過來。
“可惜了,這么好的酒。”沈元景看著落在桌上的酒,惋惜了一聲,又道:“不過這件事所知的人也就那么兩三個,你沒聽說過,倒也正常。”
魯妙子苦笑一聲道:“也不知是我老了,還是你說的消息太過驚人。石之軒啊,那可是魔門第一高手,縱然是寧道奇,亦或佛門四位圣僧齊齊出手,也拿他不下。”
沈元景也跟著附和道:“若非他因為碧秀心一事,心境出現了破綻,的確是天下最難對付的人物了。就算如此,他也應當位列祝玉研之上,排在現下的魔門第一才是。”
魯妙子聽到“祝玉研”三字,神色復雜,說道:“你年紀輕輕,武功如此高明,卻懂得如此多的秘辛,真不知是哪個隱世門派,能夠教授出來。
那祝玉研,嘿嘿,老夫若不是當年錯愛上了這妖婦,也不至于落到今天這等地步。茍延殘喘,已然壽元將至,大限就在這幾天了。”
沈元景靜靜的聽他說話,微微一算,突然伸手探了過去。魯妙子措不及防,但反應神速,稍作挪移,欲要脫出對方招數。
豈料對方似乎能夠看穿他所有變化一般,連續動作了幾次,依舊擺脫不得,只能眼睜睜的看著對方右手抓住了自己左腕。
魯妙子正要運功抵抗,一股奇怪的勁力深入體內,頓時全身僵硬,動彈不得。他心下駭然,縱然他現在武功要退化了一些,也依舊是江湖頂尖,自忖就算寧道奇來,也不可能一招就制住自己。
沈元景將真氣往對方體力輸送,轉了一圈以后,又收回來,輕笑一聲道:“魯兄,你可是不實誠了,那祝玉研的天魔真氣雖然如跗骨之蛆,依舊折磨著你,可要你的命,恐怕還在半年以后。”
魯妙子嘆息一聲,道:“沈公子武功高明,我現下卻是相信,你真的能夠和石之軒打成平手了。”
他頓了一頓,又道:“你這次來,總不至于是向我炫耀吧,有何貴干,還請明言。我這把老骨頭你也見著了,沒多少時日好活,可受不起你的驚嚇。”
沈元景笑道:“我有一件事問你,兩件事要你幫忙。當然,我向來也算是能夠奉行天道,對你這樣的正派眾人,取一物,通常會還一物。
我先說來,你的傷勢,我有辦法治好,或可再增三年五年、十年八年的壽命。不過,你要拿楊公寶藏的地圖與我。”
“什么?”魯妙子大驚,蹭的一下站了起來,說道:“你有辦法讓我多活幾年?”
沈元景搖搖頭,說道:“我只能治好你的傷,至于你能否調養過來,卻是不知。須知祝玉研留在你體內的天魔真氣,雖然深入骨髓,可并非全無辦法。
就連你,本也應該有許多辦法做到,只是心中悔恨,整日不是自怨自艾,就是寄情其他以忘憂,以至于坐困愁城,才會落到今天這個地步。”
魯妙子聽他話語中有些貶低,一時之間有些不服氣,冷笑道:“我承認沈公子武功高明,讓人難以企及,可醫術上頭,我雖不是天下頂尖,可你又能懂得多少?”
沈元景奇道:“我為何要懂醫術,你不過是受了內傷而已,天下有哪個大夫敢說能一定治得好你?
哦,想來是我說你不思解決之法,整日愁眉苦臉,叫你難堪了吧?你若不服,那我便好好說與你聽聽。”
魯妙子坐了下來,冷哼一聲道:“那我就要請教沈公子高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