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元景睜開眼睛,只見四周叢木低矮,衰草雜亂,零星幾點紅的白的黃的花,不是蔫巴巴的垂頭喪氣,便是折了枝條,或是少了幾片花瓣,零落滿地,一片凄涼。
坑坑洼洼的水坑,散發著腥臭味道的泥塘,若有若無的綠霧,還有那遮蔽得太陽都只透出一點血紅的灰蒙蒙的天,讓人見著了,不免有些心煩。
他伸手往下一撐,觸手滑膩膩的,連忙從石頭上跳下,回頭一看,滿是青苔。扯過衣衫,也浸染了一片綠色,不由得皺了皺眉頭,找了清水洗過。
在射雕世界二十余年,每日的錦衣玉食,飲泉食髓,入眼不是青山秀水,就是海天一闊,甫一回來,是這般景象,多少還是有些不習慣。
若非惦記著的大舅與王世恒,恐怕還要在射雕世界多待些時日。可惜小龍女早就嫁人,郭黃二人的兒女,那從小喊著自己爺爺的可人兒,也都步入洞房。
他站在華山峰頂,見著朝陽升起,緩緩攀爬,離自己越來越遠,只覺著天地間仿佛只自己一人。縱然明日太陽依舊升起,可看了一日一日又一日,也不免有些厭煩。
收起這些閑愁雜緒,他辨明方向,往云夢澤外面射去。來時受著重傷,并沒有跑多遠,回去自然也花不了多少功夫,很快就到了當日大戰的那個山谷。遠遠望去,此地竟然已經建起了關卡,有好些個人在此巡邏。
他徑直過去,不少人懶洋洋的坐在地上,幾個黑衣人圍了上來,看著裝扮,有些眼熟。其中一個頭領模樣的人喝道:“‘飛天大王’慈悲,在這里設下的驛站,你小子應該聽說吧,趕緊來喝了這杯茶,交了銀錢。”
沈元景正好有些口渴,隨他們到了亭子里面,桌上擺著陶碗,不是有裂紋就是有缺口,都臟兮兮的。那人提來一個黝黑的壇子,從里面倒出一碗水來,不知是從那個水坑里面接來,不但渾濁,還漂著一片樹葉。端起破碗,就要往他嘴上送。
沈元景臉色一沉,就要發作,那頭領冷笑一聲,道:“怎么,不肯喝?老子已經端給你了,水錢要給,這端水的錢也要給,由不得你。”說著拍了下腰間長刀,要強行灌過去。
旁邊一個小個子看了沈元景很久,忽然大叫一聲:“是他!”把那頭領嚇了一跳,手上一抖,水潑了一半,便生氣的把碗往桌子上一扔,“咔嚓”沿著裂紋碎成兩半。
他回頭吼道:“什么他的你的,閉嘴!”又對沈元景道:“你弄壞了碗,也要給錢。”
那小個子連連后退,跑得遠了才大喊道:“王頭領,這就是大王要找的那個姓沈的。”他是前次隨著刑清、毛鳴與孟祥三個先天圍殺過沈元景,當時遠遠落在后面,只看了個大概樣貌,一年過去,記憶模糊,剛才努力回想,才看出來。
頭領有些不耐煩,道:“什么姓沈的姓花的,老子…”話未說話,便呆愣住,結結巴巴的說:“姓沈,那個沈,沈元景?”
聽他說出這個名字,旁邊幾人往外面一跳,嗆啷幾聲,都拔出刀來,團團圍住。那坐在地上的也都一躍而起,巡邏的也都往這邊來。
頭領朝后退了幾步,一腳踏空,險些摔倒,連忙大喊道:“都給我上!”那圍著的幾人舉刀就砍。
沈元景腳下一點,眾人之感覺眼前一花,接著額頭微微一痛,就兩眼翻白,紛紛倒地。他一步踏出亭子,來到那頭領前面,手里不知什么時候,多出一把刀來,道:“說,這里是怎么回事?”
“什么這里…”那頭領下意識的回了半句,又急忙打住,道:“是大王要我來收錢的,我什么都不知道啊。”
沈元景伸手一招,那半個破碗竟然飛了過來,對方嚇得魂飛魄散,就聽了一句:“把這碗吃了,便饒你一命。”接著破碗落地,他躊躇不定。
圍過來的有三十多人,見著亭子里面的人死得不明不白,俱都膽寒,不敢上前。沈元景輕笑一聲,主動攻了過去,手里長刀隨意揮灑,每出一招,就帶走一條人命。
那小個子戰戰兢兢,深恨自己為什么要多嘴,若悄悄逃走,便沒這么多事,如今再要離開,已經遲了。那兩三個以為跑得快的,還是被他追上,一一殺死了。
等沈元景回到原地,只剩下小個子和頭領了,他眼睛一掃,那頭領一個惡狗撲食,抓住半邊破碗,就往嘴里塞,咬得咯吱做響,滿口是血。
小個子“撲通”一聲,跪倒在地,口里大呼:“大俠饒命。這關卡建了不到一年,大王是用來打探消息、防備敵人的,并沒說要收費,是這姓王的貪財,擅作主張。”
那王姓頭領聽了,立刻轉頭過來,破口大罵:“什么擅自…”話說了一半,一塊陶片沒嚼碎,順著溜下卡到喉嚨里,他使勁往外咳嗽了幾下,咳不出來,又拿右手去掏。
掏了兩下,陶片卡在里面,喉嚨里又疼又癢,他便使勁一扯,陶片倒是出來了,可喉管也被劃破,吐出一大口血來。他雙手捂著喉嚨倒地,掙扎了一下,就蹬了腿不動。
小個子嚇得發抖,連忙轉過頭來,指著西邊說道:“大王在那邊山頭設了個點,每日都送兩只信鴿來回,剛才大俠那番作為肯定已經暴露。”他言外之意,是殺人滅口也無用了。
沈元景坐到亭子里面,問起當日王耀宇和越州宗師交戰的事,這人地位低微,知道的不多,只聽說王家的人還是逃了,褚開卻身受重傷,不得不躲了起來,只有王飛全身而退。
他又問了這一年來,江湖上發生的大事,小個子也只知道越州境內,在褚開重傷,王飛抽出精力應對王家報復之時,黑帝勢力發展極快,通過收容孟祥等先天高手,很快占住了南邊大半的地盤。
其他一些瑣碎消息,如云州的人不知吃了什么藥,突然強硬起來,屢屢犯境;平州封鎖了對越州的物資供應,“飛天大王”手下沒有油水,這才有那姓王的頭領想方設法弄錢;等等,諸如此類。
這人搜腸刮肚,一點存貨都說完了,沈元景見實在問不出什么,上前一抓,他嚇得癱軟,正要倒地,又被提起,風聲呼呼響在耳邊,很快被摔在地上,這才敢睜開眼。
他發覺已經到了半山的石臺之上,旁邊兩個黑衣人跪倒在地,正是留在此處負責接發信鴿的人。往籠里看去,一只信鴿已然不見,頓時臉色慘白,道:“完了,消息已經傳出,大王定然饒不了我們。”
那兩個黑衣人身子一抖,卻也不敢說話,他們父母妻兒都在王飛手中,反抗不得。
沈元景沉吟一陣,本待留在此地等王飛過來,但又想到,打傷或是殺了這人,豈不是便宜了黑帝。除非他不管不顧,耗費大量精力與時間,再去殺了黑帝,才能解恨。
可這一年不與外界通消息,也不知王家近況如何,他此刻歸心似箭,于是冷哼一聲,道:“便先留你一命!”說罷往山下飄去,很快消失在三人眼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