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8章 這不是人

　　封云天使用的器具很簡單，也都是他親自設計并請人代工的。

　　安全帶加金屬活動鎖扣。

　　這些玩意盡管在幾十年后爛大街，大多數五金店和野外用品店里面都有，而且價格并不是很高。

　　可是在這個二戰的時代，封云天設計的這些安全器具，屬于絕對的頂級設計，跨時代的安全保障器材。

　　毫不夸張的說…

　　封云天要是把他打仗期間，設計的一系列各種器具申請專利，然后搞一間工廠制作進行銷售。

　　光憑這些東西都能讓他賺大發，成為富甲一方的大資本家。

　　為了最大程度保證自己的安全，封云天采用了雙保險的安全措施。

　　也就是安全帶上百兩根安全繩，連接兩個活動鎖扣扣在渡江的繩索上，保證即便有一根意外斷裂，也還有另外一根可以保障自己的安全。

　　接下來封云天脫掉了外套和褲子，只留下內褲和一件貼身的背心。

　　這么做是為了在最大的程度上，降低身體和水面之間的接觸力，同時也是降低身體的重量。

　　達到減少水流對自己前進的阻力，讓自己能夠更加輕松的往前游。

　　相比之前抱著石頭增加自身重量，增加自己在河水中的穩定性，這次橫渡怒江所做的準備工作，正好是走到了最極致的那個對立面。

　　把影響自己游泳的外套脫掉后，封云天才把安全繩扣扣在繩子。

　　完成了渡江的個人準備工作，以這個姿態渡江無疑是成功率最高的，可惜封云天沒法以最完美的姿態渡江。

　　他還需要帶上一段15米長的粗繩，用于過江后連接到樹林之中。

　　將近兩指寬的15米長粗麻繩，浸水后重量起碼超過40斤，那龐大的體積更是會帶來強大的阻力。

　　要把它帶到江的另一邊，無疑是一個巨大挑戰。

　　可不帶又不行。

　　封云天的常識很明確的告訴他，按照正常的操作將繩索斜背在胸口上，無疑是將自己往死路上面逼。

　　而怎么做才能保證自己安全的同時，又能把繩子給順利運到對面。

　　剛才封云天在休息時，主要考慮的就是這個問題。

　　靠著反應速度超于常人的大腦，經過一番深思熟慮和腦洞大開，封云天想到了一個還算可行的辦法。

　　那就是把這根粗麻繩，在橫跨江面的繩索上面繞圈，然后再用繩索捆綁固定，做成一個直徑在一米左右，中心套在橫跨怒江繩索上的繩圈。

　　如此一來。

　　這款粗繩不僅不會妨礙封云天渡江，反而能夠成為一個可以用來抓握的“工具”，讓封云天渡江時能有更多的著力點。

　　不過有好處，同樣也有壞處。

　　那就是在自己頂著水流的沖擊，奮力游向對岸的時候，還得拖拽著一個幾十斤的粗繩圈，讓他也和自己一起抵達江對岸。

　　這會讓封云天所要消耗的體力，比原來最少要翻一個倍。

　　頂著雨季江面暴漲的怒江過江，本就是一件很費體力的事，現在多了這一個繩圈體力再次翻倍。

　　哪怕封云天是一個體能怪獸，也完全無法保證能不能夠成功。

　　可如今的局勢已經非常緊要，箭在弦上不得不發，哪怕這一趟再怎么危險，封云天也必須頂著上。

　　孟煩了、龍文章和不辣等老伙計，盡管都在極力勸阻封云天，可光說拿不出更好的行動方案。

　　這勸說，等于是沒說。

　　望著翻著浪花滾滾而下，如同一頭噬人猛獸的怒江，想著要憑借自己的肉身，與大自然抗衡強行過江。

　　一股冰涼的感覺從腳底板開始，順著脊椎骨一路直沖頭頂。

　　一個個全部頭皮發麻！

　　最終只能在緊張、忐忑、不舍和擔憂等各種情緒混合下，目送就穿著最簡單的褲衩子和背心，渾身大部分軀體裸露在外，僅靠兩根繩子保護的封云天，一步一步踏進怒江中再次出發。

　　江面水流速度并不是一樣的，再大的水流量也需要遵守物理法則。

　　怒江的水流速度看起來是一樣的，都是沿著河道一路奔騰往下。

　　實際上則不然，受到松山這處特殊地理位置的影響，怒江的河道在這里左拐右拐多次急轉彎，導致水流速度發生了變化。

　　兩邊的江水受到岸邊的緩沖，水流速度相對較慢，中間的速度卻快上不少。

　　這種兩邊慢中間快的特殊形式，導致水流之間會形成沖突，從而導致水下出現大量的暗流漩渦。

　　人要是被卷進去，會被直吸到江底，人也會被攪得昏頭昏腦。

　　想要重新活著爬出水面，基本只能靠出現契機。

　　封云天走在原江灘的淺水區時，還沒有感受這種恐怖的暗流漩渦，只需要注意被江水裹挾而下，快速飄來的各種樹木雜物。

　　小的還好最多只是刮傷，要是被大的砸到就麻煩大了。

　　可當他一手緊抓著牛筋繩索，一手拽著浸水后異常笨重的繩圈，走過旱季會露出來的江灘區域，真正踏入到怒江河道時。

　　水的深度上不露頭下不踩底，讓封云天完全失去了著力點。

　　牛筋繩索也因為只在兩端連著，中間完全沒有任何的固定物，變成了在大風之中隨波漂流的超長秋千。

　　隨著怒江水流的不斷沖刷，不斷的上下起伏飄蕩。

　　在這種極為不利的環境下，封云天唯一能做的就是緊緊抓住繩索，深吸一口氣閉氣潛水，任憑身體被水流沖得順水飄起來，像是橫在水里的浪里白條。

　　然后僅僅依靠手上的臂力，雙手一寸一寸的劃拉著，硬生生往江對岸挪動。

　　只有在實在憋不住氣了的時候，才耗費大力氣擺動雙腿浮出水面，探頭重新呼吸新鮮空氣。

　　每一次浮上來換氣的時候，還得祈禱老天爺給個面子。

　　別在這時候突然飄來一棵大樹。

　　浮上水面的時候封云天是沒視野的，這時候飄過來的任何東西，都能很輕松的砸在自己的腦袋上面。

　　以怒江如今這種奔騰而下的水流速，一下就能夠把封云天給砸暈在水里。

　　每往前移動一步都很費體力，每一次換氣都要面臨波及生命的危險，這還只是渡江的開胃小菜。

　　真正威脅封云天最大的，就是暗藏在水中的暗流漩渦。

　　封云天剛離開江邊20來米，就遇到了打著旋轉往下流的暗流，他那飄在水中的身體直接就被卷了進去。

　　哪怕封云天再怎么咬牙控制身體，也在極短的時間內被卷到了江底。

　　封云天甚至能夠感覺自己的臉，被水流按在河底不停的摩擦，腥臭的泥沙猛往鼻子里面灌。

　　這種我眼睛完全沒辦法睜開，身體根本無法控制，徹底分不清東南西北，惡心想吐卻又不能吐，一旦嗆水窒息就徹底完蛋，只能強行硬撐的感覺。

　　封云天難受到想死。

　　好在封云天身上的鎖扣還沒斷，牛筋繩索也一并被卷到了江底，讓它還有一個唯一的著力點。

　　再加上知道自己肩負的使命，絕不允許自己在這里就這么死了。

　　封云天閉著眼睛直覺和毅力，以他那變態到夸張的體能作為基礎，左右手快速的頻繁交替，硬生生的從暗流中逃了出來，來到了距離岸邊30米的江心區域。

　　江心的水流速度雖然更快，倒是它的水流相對更平穩，反而沒有那么的危險。

　　當然。

　　前提是你體能足夠好，能頂住這能把巨石沖走的水流。

　　當封云天靠著牛筋繩索作為依靠，用盡了渾身解數終于再次從江底來到江面，猛吸帶著江水的潮濕空氣時。

　　封云天感覺吸進肺里的空氣，從來沒有過的香甜酥爽。

　　那缺氧難受到快要炸裂的肺部，也隨著封云天這一口一口的狂吸，終于平息了它的暴躁。

　　然而。

　　身處怒江之中每多一分鐘，都是多一分致命的危險。

　　封云天不敢太過于貪婪，肺部那難受的勁剛剛緩過去，他便再次猛吸幾口氣，又消失于江面之上。

　　接近70米的怒江江面，此時連一半都還沒有，封云天不敢有一絲一毫懈怠。

　　位于岸邊的龍文章和孟煩了等人，看著封云天起起伏伏于怒江之中，心情那叫一個心驚肉跳。

　　封云天消逝于怒江江面之時，每個人緊張到連呼吸都似乎停止了。

　　所有人的目光都緊鎖江面，不敢露出任何聲音來打攪此刻的寧靜，只有竭盡一切能力搜索想要看到的那個人。

　　一旦封云天露出水面換氣，眾人見狀歡心傳告之余，才能稍微的喘口氣。

　　而這個欣慰的時間，非常短暫。

　　隨著封云天用了幾秒鐘來換氣，再次潛下去消失于水面之上，岸邊眾人的心又會提到嗓子眼。

　　或暗中祈禱或小聲祈福，期待封云天的再一次現身。

　　在這一個緊張的特殊時刻…

　　哪怕近在咫尺的松山陣地上，日軍和第八軍打得如火如荼，劇烈的爆炸聲宛如炸雷近在耳邊。

　　都不能引起等在岸邊的這一眾突擊隊老兵，哪怕其中一個人的注意力。

　　原因就在于所有人都很清楚，決定松山戰役最終結局的核心關鍵，并不是此時正與日軍作戰的第八軍，也不是等在岸邊的200人突擊隊。

　　而是此時正與死神在進行著搏斗，用自己的命在拼的封云天。

　　事實上封云天確實在拼。

　　盡管出發前已經做足了心理準備，可是事到臨頭封云天才發現，他的準備根本不及此行難度的一半。

　　先不說差點讓他死在江底，費了九牛二虎之力才逃出升天的暗流。

　　也不說裹挾于渾濁的江水之中，高速流淌而來如同刀片的各種雜物，在身體上割出一道道猙獰傷口。

　　然后各種泥沙從傷口里流過，給他帶來的那種欲仙欲死的“舒爽”。

　　就說這僅憑著雙手的臂力，就要硬生生把自己的身體和死沉的繩圈，“運送”到江對岸的這個“超長”過程。

　　如果說槍打在身上疼痛指數為5，那封云天現在的手臂的指數絕對是10。

　　那種隨著時間的不斷流逝，雙臂持續用力嚴重過度，還不得不死撐著所產生的肌肉疼痛，堪比用刀一刀刀慢慢割的臨遲。

　　哪怕意志力強壯如封云天，都一度產生了放棄得念頭。

　　放棄真的很簡單。

　　封云天只需要放棄腦海中的執念，松開已經僵硬的雙手，任憑身體被水沖走，很快便能夠從痛苦中解脫。

　　不必再受這種非人的折磨，就是讓自己的身心徹底釋放。

　　可每當封云天要放棄時，他腦海深處的那道光會浮現出來，告訴他：“你的命，已經不再屬于你自己，你要是放棄了，那就等于放棄了成千上萬中國軍人的命。

　　不僅僅是松山，還有偌大的滇西，以及在一眾相信你支持你，愿意為你充當馬前卒的生死兄弟。”

　　每當這些話浮現在眼前時，封云天就會從絕望中幡然醒悟。

　　對啊！

　　我不能死！

　　我怎么能死！

　　我雖然不能夠中華民族于水火，但是我能以我穿越者的身份，盡可能多的挽救一名陷入戰火的中國人。

　　這是我一直以來堅持的根本，也是實現自我價值的意義所在。

　　我怎么能夠頹廢的放棄？

　　在如此的大是大非民族大義面前，身體上的疼痛又算得了什么？

　　只要我還有一口氣在，還能有動一個手指頭的力氣，死我也要死到江對岸，爬我也要爬到對岸去。

　　封云天的意志是強烈的，封云天的民族氣節有毋庸置疑。

　　在這種雙重作用之下。

　　封云天開始了他不斷的放棄，又不斷的在堅持。

　　循環！

　　無限循環！

　　向著怒江對岸前進的征途。

　　人類是世界上最復雜的存在，隱藏在人體內的潛力同樣也是最神奇的，再精密的儀器也無法對其進行測量。

　　封云天不知道自己游了多久，也完全失去了大部分意識。

　　就靠著意志力在支撐，雙手機械式的麻木交替動作著，憑借潛意識順著繩索往一個方向移動。

　　直到封云天感覺眼前出現了一道門，一道放著刺眼白光的門。

　　他即將一腳踏進去的時候…

　　封云天的手突然摸到了一個冰涼、光滑又堅硬的熟悉之物，就此在腦海中形成一股電子風暴。

　　硬生生將封云天飄向門內的意識，給強行的再次拉回了身體里。

　　“到了？”

　　“終于到了！”

　　封云天腦海中的第1個反應，還帶有一點點的疑惑，第2個反應是松了一口氣，來自于靈魂深處的欣慰。

　　之所以完全沒有一點高興的情緒，原因就在于封云天實在太累了。

　　累到根本就沒力氣高興了。

　　而如同西游記唐僧取經一般，歷經各種磨難的封云天，在摸到這塊江邊石時，所有的霉運晦氣終于過去了。

　　總算贏來了一個好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