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七十七章 人間正道

　　宋師道讓隨從去銀行兌換了晶幣之后，又繼續逛供銷社的貨架。

　　糧食、調料、水果蔬菜和肉類，體現出人革聯此時強大的生產力優勢，雖然宋師道不明白什么經濟學原理，但是他至少知道官營工廠的一些情況。

　　離開食品區之后，兄妹倆又進入了器械區。

　　這里本來和剛才的食品區是分開的，甚至還有不同的倉庫、進出口,只是現在還沒有徹底裝修好。

　　不過這里的人流量也不少。

　　根據產品的不同材質，這里分為陶瓷區、玻璃區、石器區、五金區、木器區、布料區、化肥區、雜物區。

　　第一個區域仍然是玻璃，不過這里的玻璃制品更加多，顯然食品區的玻璃區，只是一個臨時推銷。

　　可以用來腌制泡菜、酸菜、釀醬醋酒的大罐子；可以存儲米面的大缸，一旁還配備了專門的石灰干燥小玻璃罐子。

　　過了玻璃區,就是陶瓷區。

　　這個區域倒是沒有太多新意，畢竟人革聯的陶瓷產品以實用性為主,并不追求觀賞性。

　　而且陶瓷與玻璃存在激烈的競爭關系，兩者在產品定位上，明顯就是重疊的。

　　價格上，陶瓷明顯高于玻璃，畢竟陶瓷需要窯變這個過程，存在很大的不確定性。

　　而玻璃可以澆筑、壓鑄、吹制。

　　舟山玻璃廠獲得基隆煤礦公司的焦炭之后，生產規模又擴大了六倍多，這可比擴大陶瓷生產容易。

　　平平無奇的舟山陶瓷廠，現在就是一個尷尬的角色。

　　消費者又不是傻子，便宜、色彩艷麗、款式多的玻璃不買，去買功能差不多的陶瓷，估計是錢太多了。

　　如果說玻璃容易碎裂，那陶瓷一樣不耐摔。

　　不過龍莎倒是沒有放棄陶瓷廠，畢竟陶瓷又不止生活用品的功能，在化學工業、機械工業、電氣工業中,也有非常多的用途。

　　比如高硬度陶瓷磨輪,就是陶瓷廠的核心產品，可以用在很多金屬切磨加工上。

　　只是這些產品一般不會直接進入大眾視野，因此宋師道才感覺人革聯的陶瓷產品非常普通。

　　至于石器、木器區,這兩個產業也是傳統產品。

　　比如石器的石磨、石槽、石臼、石門檻之類；木器則是漆器、竹制品、木水車、打谷機、風篩機、扁擔和竹籮筐之類。

　　到了五金區。

　　宋師道才稍微停下腳步。

　　因為這里的東西，確實讓人不由自主的停下來。

　　兵器，大批的冷兵器。

　　有些是標注著菜刀、菜刀、剪刀、柴刀，而有一些則明目張膽的標注著兵器，包括環首刀、八面漢劍、矛頭、直刀、狗腿刀、標槍頭。

　　除了沒有鎧甲、盾牌和火器之外，這里一排兵器，都可以武裝好幾百人。

　　要不是這里是人革聯開始的商社，宋師道都要懷疑對方的動機了。

　　不過一想到兇殘的火器，他又忍不住苦澀的搖搖頭，刀劍再鋒利又如何，難道還可以擋住火器。

　　拿起一把直刀，手指輕輕彈了一下刀身，頓時發出一陣輕鳴，他忍不住的輕嘆起來：“可惜了一把好刀，生不逢時呀！”

　　“哥，你喜歡就買呀！這刀又不貴。”

　　確實不貴，一把批量打造的直刀，價格就3500晶幣左右，不過買刀劍，上要提供身份證和登記在冊的，他是非人革聯公民，不具備購買的資格。

　　逛了一圈下來。

　　“難以想象，人革聯竟然有如此多的產品。”宋師道不由自主的感嘆道。

　　挑了一大籃子的宋玉致，自然知道人革聯境內物價的便宜。

　　嶺南有宋閥壓制，加上有中南半島的糧食輸入，物價整體還可以。

　　而之前兄妹倆和宋魯去洛陽，一路上可是見識到什么是亂世，局部地區的糧價甚至飆升到一斗米兩萬錢。

　　宋師道和宋玉致很難想象當地的普通人，要如何才可以生存下去。

　　也怪不得人革聯的船一靠岸，就有一大堆活不下去的流民，主動跟著人革聯走。。

　　這個情況讓宋師道也陷入的反思之中。

　　為什么天下明明沒有大災，各地糧食產量就算是受到戰亂影響，也不至于徹底絕產，可為什么糧價還是不斷暴漲？

　　“兄臺，請借過一下。”

　　清朗的男中音，驚醒了沉思中的宋師道。

　　他不好意思的轉過身來，向對方道歉：“不好意思，我剛才在思考一些事情，兄臺請。”

　　“在下基隆方大用，我看兩位不像我境內公民，難道是嶺南宋閥的駐員？”

　　宋師道眼神中閃過一絲驚訝，笑著問道：“何以見得我們非聯盟公民？而是宋閥之人？”

　　“兄臺，你們穿著不像一般百姓，購買東西也出手大方，我聯盟公民可沒有這般，而境內唯一的可能，只能是宋閥駐吳州城辦事處了。”方大用分析道。

　　“那為什么不是總督府的大人親屬？”宋師道反問道。

　　方大用搖搖頭笑道：“兄臺，總督和各位部長也不穿華服，他們也沒有親屬。”

　　宋師道這才恍然大悟：“原來如此！在下嶺南宋師道，這是家妹玉致，方兄，可是總督府派過來的？”

　　“非也，我只是過來供銷社采購一批物資，準備帶過去上任的。”方大用解釋道。

　　“哦？方兄高就？”宋師道來了興致。

　　方大用抱拳回道：“哈哈，就是昆山縣的衛生所所長，我還要去醫院取出一批藥物，我們就此分別，后會有期。”

　　打算觀察人革聯內部情況的宋師道，又怎么會放過這個機會，連忙問道：“方兄，我想去昆山看一下，能否同行？”

　　“只要你可以拿到通行證，又不涉及機密，倒是沒有太大問題。”

　　“好！我立刻去申請通行證。”

　　看著就要跑去交通司申請通行證的宋師道，方大用連忙喊道：“宋兄，我中午就要離開，如果你可以申請到通行證，就在南門等我。”

　　“好。”

　　火急火燎的宋師道，將妹妹帶回去臨江酒樓，自己馬上跑去申請通行證，對此交通司已經被黑衣衛打了招呼，并沒有為難他。

　　中午一點半。

　　南城門口，柳樹下等了快一個小時的宋師道，還以為自己錯過了時間，暗自有些沮喪。

　　此時拉著馬車的方大用，才從城門走出來。

　　“呼！方兄！方兄！師道嘮叨了。”

　　方大用搖了搖頭：“你自己可要帶好干糧和晶幣，我這邊不負責吃喝的費用的。”

　　“方兄放心，我已經準備了好了干糧和晶幣。”這一次隨行，宋師道并不是一個人，他的身份注定不可能孤身一人。

　　一行人來到碼頭，一艘長江級水泥船，已經在這里等候他們。

　　船上運輸了大量物資，而方大用和八個辦事員，迅速將五馬車的物資搬運上船。

　　宋師道也下手幫忙搬東西，主要是他覺得方大用這個所長做事情親力親為，竟然要自己搬東西。

　　船滿帆，幾個拿著長篙的船員，推動著船只，在大運河航行，必須用推桿，不然遇到前后左右的船只，很容易發生碰撞。

　　而水泥船是最怕碰撞的，航行的速度并不快，大概只有5節左右。

　　宋師道第一次看著這種類似于石頭的船殼，也是非常驚訝：“方兄，這船是石頭做的？”

　　“這是水泥船，具體如何造船，我也不太了解。”方大用半真半假的回道。

　　“水泥？”宋師道撓了撓頭，但沒有打破砂鍋問到底，畢竟這可能涉及人革聯的機密。

　　宋師道岔開話題：“方兄，你去上任帶這么多家當？到當地再置辦，不是更方便，我聽說供銷社可是每一個縣城都有。”

　　“宋兄有所不知，并不是每一個供銷社都有全部商品的，有些東西還沒有鋪開，特別是昆山是新解放的區域，另外這些東西也不是我個人的，而是衛生所的。”

　　“說到這里，在下還不知道這衛生所是負責什么的？”宋師道好奇的問道。

　　方大用解釋道：“衛生所就是負責防疫、治病、普及衛生知識的。”

　　“這倒有點像郎中。”

　　“我只是學習了一些衛生知識，還沒有成為專業醫師的資格。”方大用一邊說，一邊借著陽光，翻看著手上的書籍。

　　宋師道瞄了一眼，發現上面都是一些草藥圖畫之類：“這是醫書嗎？”

　　“是呀！這是郝建部長編寫的《赤腳醫生（修訂版）》，專門給我這種衛生所人員配備的。”

　　“你們衛生所的官還要學醫，這還是真是不簡單。”宋師道新奇的說道。

　　方大用搖了搖頭：

　　“不是衛生所，其他部門也要有專業素養，比如工程所要學習《土木營造》、《建筑設計》之類；治安所要學習《洗冤集錄》、《刑偵方略》之類；財政所、稅務所要學習《經濟學》、《財務與會計》之類。”

　　聽到這一大串書籍，宋師道一本書都沒有聽說過，仿佛讀了一輩子假書：“方兄，難道你們這邊當官都不讀四書五經嗎？”

　　“四書五經陶冶情操可以，要治理國家可不夠，我人革聯盛行科學之道，這才是人間正道。”

　　方大用此時已經是虔誠的科學信徒，非常沉迷生物之類的學術。

　　他在速成班中，通過顯微鏡觀察到那細小的微生物那一刻，就被那個神奇的時間吸引住了。

　　因此他選擇了衛生所的職務，就是為了方便研究微生物。

　　宋師道連忙問道：“科學之道，這些日子我經常聽到有人提前，只是不知道其中奧妙，不知方兄方不方便，給小弟解惑一二。”

　　“你有沒有看過筑基？”

　　“看過，難道這筑基書就是科道？”

　　方大用解釋道：“是，也不是。筑基筑基，就是入門的書，這是科道格物錄的一部分，這一套書一共有12冊。”

　　“原來如此，那后面的11冊，肯定是人革聯的機密，小弟就不窺探了。”宋師道一副恍然大悟的樣子。

　　聽到這句話，方大用似笑非笑的搖搖頭：“剩下的11冊書，并不是什么機密，如果你想看，我可以借你，只是你看了之后別想不開。”

　　啥？宋師道越發好奇。

　　方大用還真不是開玩笑，科道格物錄十二冊的內容，對于這個時代的傳統讀書人而言，其中蘊含的信息量太大，還有非常多顛覆性的理論。

　　人革聯境內，看完科道格物錄后瘋掉的讀書人，可大有人在。

　　特別是那些一心只讀圣賢書的書呆子、老頑固，要么懷疑人生，要么無法接受，如果沒有人引導，很容易瘋掉的。

　　方大用也是通過在河谷村的實踐，結合書上的內容，才完成了思想的蛻變。

　　普通讀書人，或者那些傳統武道高手，敢隨便看科道格物錄，就是寧道奇看慈航劍典——懷疑人生。

　　而且科道格物錄比慈航劍典更加可怕，因為慈航劍典還沒有超出時代，可科道格物錄中，驚世駭俗的理論一大堆。

　　一旦讀了這一套書，只有三個可能。

　　一是成為科道信徒。

　　二是信念崩潰。

　　三是固守己見。

　　無論是哪一種可能，人革聯都無所謂，因此并沒有禁止外界獲得這一套書，甚至擺在科學書社的大門口，讓人自由購買。

　　問題是這一套書是一個環環相扣的整體，看來其中的一冊，就必須結合其他的那一部分，才可以徹底理解。

　　而越理解其中的內容，那腦海中的觀念，就不得不向科學之道轉變。

　　這對于那些傳統文人、傳統武者而言，學識和實力越是高深，受到的反噬就可能越嚴重。

　　比如宋師道他叔父宋魯，此時就在懷疑人生之中。

　　宋魯才是宋閥在人革聯境內情報的負責人，自然購買了一套科道格物錄仔細研讀。

　　然后他就懷疑人生了。

　　甚至進入了一種欲罷不能的狀態，明知道自己的狀態不對勁，可他就是克制不住自己內心的好奇。

　　而隨著研讀的深入，他會不斷否定自己以前的一切知識，這種狀態就是極其危險，但也存在機遇。

　　如果他可以重新建立起世界觀，那他的實力甚至可以更進一步，但可以踏出這一步的人少之又少。

　　畢竟這個世界的武者，太過于講究信念、意念了，這導致他們實力越強大，越是信念堅定不移。

　　一個不好，弄得自己的信念崩潰，那就真的完犢子了。

　　或者變成石之軒那樣的精神分裂，也是有可能的。

　　宋師道再三考慮之后，還是按耐不住內心的好奇，翻開了科道格物錄的第二冊。

　　然后他就陷入了其中，那種感覺就仿佛有一只無形的手，牽引著他的心神。

　　方大用看著如癡如醉的宋師道，并沒有太過于驚訝，而是自顧自的翻看著赤腳醫生。

　　他對于自己的工作非常認真，不時的拿起鉛筆，摘錄其中一些可能要用到的藥物、方劑，或者方案。

　　夕陽西下，帆船在金光閃閃的河道上，緩緩的停泊在昆山碼頭一旁。

　　而此時宋師道，才看到第三冊。

　　“宋兄，我們到了！別太沉迷了免得心神失控。”方大用拍了拍他肩膀提醒道。

　　頓時驚醒過來的宋師道，有一恍如隔世的錯覺，眼神中仿佛在疑惑：

　　我是誰？

　　我為何存在？

　　我又要去往何處？

　　片刻之后，他才稍微回過神來，苦笑著抱拳說道：

　　“方兄，這科道格物錄果然名不虛傳，今日方知世界之奧妙，宇宙之宏大，自然之秩序。”

　　“等你讀完12冊，你就會明了人世間的很多事情，我們先休息一晚上吧！”方大用一邊說，一邊搬運著船艙上的物資。

　　宋師道也帶著幾個隨從，一起加入了搬運的行列之中。

　　那落日余暉中，是蕓蕓眾生的人間煙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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