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主!!”
事實證明,完顏撻懶雖然被關勝斬殺,但金人遠不止一個神射手。
而在輕騎兵交鋒中,斬首戰術實施起來,其實遠比步卒方便。
等到耶律宗云的尸體栽倒下馬,左右親衛一聲吼,高昂凄厲的聲音,也提醒著周圍那些遼人騎兵,他們的統領沒了。
這一嗓子對遼軍士氣的傷害,甚至比起耶律宗云被冷箭射死還要致命。
戰場上是極為混亂的,如果沒有號角鼓聲提醒,士兵的注意力只會集中在視線所及的小小范圍內,松散開來的遼軍根本不知道耶律宗云就這樣被殺了。
現在好了…
凄厲的尖叫聲擴散,遼軍的騷動隨之蔓延。
普通的將士倒也罷了,之前被耶律得重特意點將,用來輔助保護嫡長子的將領雙目通紅,狂吼著出擊:“金狗!還我少主命來!”
場面變得更加混亂,但這些將領很快發現,他們根本報不了仇。
不知何時,女真騎兵集結了起來,同樣通紅著眼睛,帶著殘酷的表情,沖擊過來。
“殺!!”
“看誰死!!”
狹路相逢勇者勝,皮室軍是遼軍里的精銳,倒也不是浪得虛名,箭雨的壓制得心應手,近戰突刺同樣又狠又準,那鋒銳的武器在女真人身上留下一條條深溝血槽。
但他們的陣形被分割得太厲害,明明在整體上是遼人占優,但在局部的小戰場上,則往往是兩三個女真騎兵,圍攻一個遼人騎兵。
而女真騎兵這次選擇了近戰,他們的武器并不統一,攻擊節奏卻是極度整齊,手中的尖矛長槍往往一刺一戳下去,胯下的戰馬已經超出了對方半個身段。
一個回合后,干脆利落地越過,沒有半分留戀糾纏,再殺向另一個遼人。
下一位女真騎兵緊隨其后,如法炮制。
半空之中,負手俯瞰戰場的李彥,看得最是清楚。
女真人胯下戰馬始終保持著高速的奔行,帶動著手中的武器以最小的力道制造最大的殺傷,彼此間再默契地穿刺交錯,將騎兵分割敵勢的戰術,發揮到淋漓盡致。
李彥書院教學時,拿庖丁解牛,形容輕騎兵作戰的最高境界,如今女真騎兵固然達不到那個地步,但也確實讓人大開眼界。
“以中原王朝的國力,三千鐵浮屠都能養得起,但想要培養出一支這樣的輕騎兵,就不是氪金的問題。”
“啊——!”
相比起他的感嘆,遼人騎兵就凄慘了。
皮室軍甲胄精良,幫助他們抵擋了不小的傷害,可有時候,一早死了反倒更干脆,在這來來回回的反復刺擊下,他們就像是受到凌遲處死的犯人,發出此起彼伏的慘叫。
甲胄碎裂,血肉翩飛,絕望的呼號響徹天際。
這群遼人騎兵中的每一個人,在死前都至少身中了十余槍,甚至數十下突刺,而女真人眼中帶著興奮的笑容,還在驅趕死者胯下的戰馬。
當一個個血葫蘆,被殘忍地驅趕向遼軍的陣勢時,士氣的天平瞬間傾斜,真正的潰散爆發了。
一部分遼軍騎兵四蹄交替,策馬飛奔,一溜煙不知道跑到哪里去,這是戰敗方最容易出現的潰兵,事后大多會成為兵匪。
另一部分則開始掉頭,朝著遼陽府瘋狂逃跑,這就是逃兵,只知道往回沖,也不考慮到底會造成何等惡劣的影響。
“哈哈哈!殺!!”
完顏婁室一馬當先,放聲大笑,如烈焰般煊赫的氣勢,再度出現在女真騎兵身上。
被燕軍打得幾乎喪失的信心,又從遼人身上找了回來。
而原本遼軍的信心,或許能從宋軍身上找回來,但現在趙宋已經滅亡…
“這個雄踞兩百年的北方帝國,終究要被時代淘汰了…”
目睹這一幕,曾經率領鄉兵鄉勇與遼軍大戰的李彥,多多少少有些感慨。
他雖然沒有旁觀全過程,但眼見關勝率領的鐵浮屠在燕軍前方開路,盔甲上都被鮮血染出了斑駁的顏色,就知道這支重甲騎兵暴殺了金軍。
金軍肯定是借機示敵以弱,以潰散為誘餌,引出了遼人騎兵,反過來暴殺對方。
遼軍其實并不弱,是燕金兩國的一心奮斗,抬高了軍隊的水平,以致于他們徹底跟不上時代…
“我兒!我兒!!”
遼人潰敗回府,遼陽府上的耶律得重,第一時間得到了消息,身軀晃了晃,眼眶大紅。
他作出了警示,希望不要得到驗證,可惜還是事與愿違。
耶律宗云的死,對他的打擊太大了。
耶律得重有四個兒子,長子耶律宗云、次子耶律宗電、三子耶律宗雷、四子耶律宗霖,除了小兒子年齡還小,尚未及冠外,二子和三子都不太爭氣,三子更是引發了曾頭市慘敗,唯獨嫡長子文武雙全,沒想到此役死于金人之手,無論是父子情感,還是繼承人的痛失,都是巨大的打擊。
“王兄,王兄…我大遼,何時變得這般弱了?”
不過相比起天壽公主的泣聲,耶律得重即便受到了這般重創,都深吸一口氣,看向公孫昭:“公孫道長,煩請你統領‘璇璣道兵’,護遼陽府內部安定!”
公孫昭對于遼國內部的軍務并不干涉,省得越幫越忙,此時受到委托,立刻豎掌一禮:“請放心…貧道去了!”
公孫昭沒有打包票,因為他已經聽到,城內動亂的聲音。
遼國是標準的地廣人稀,至今全國人口加起來,只能與北宋末年兩浙路一路之地相仿,而在遼東地區,人口最為密集的地方就是兩府,遼陽府和黃龍府。
兩座城池外加的四周聚集的村落,有三四十萬人口,這個級別在中原都不算低了,在遼國更是超大規模的聚集地。
自然而然,里面魚龍混雜,金國的諜細也早早混了進來。
“我大遼基業,由太祖百戰而成,今天下土崩,天祚一味耽樂,不恤子民,強敵肆侮,師徒敗績,國家已是危如累卵…”
這是說給有文化的人聽的。
“災荒不發米,總是打敗仗,活不下去了,反了他娘的!!”
這是說給沒文化的人聽的。
“金國才是我等的歸宿,只要投靠大金,我們草原人才能過上好日子!”
這甚至是契丹人囔囔的。
是真的契丹人,不僅是服飾,看那發式都是典型的契丹漢子,剃去頭頂,剪短四周,在顱側部位,像簾子一樣蓄兩綹長發下來,垂于耳側。
正如耶律章奴,契丹人一旦幫著女真說話,比起其他族群都有說服力,再加上不久前的災荒中,遼東一地確實普遍受到了金國的援助,影響還未消散。
如果這些還不足以讓遼人倒戈向金,那么還有一個相當實用的準則…
哪邊贏,他們幫誰!
在遼陽府內子民看來,金人贏了。
鐵浮屠蹂躪金人騎兵時,城內的人看不到,但號稱契丹最精銳的皮室軍,被女真人痛擊,最先一批逃回城中的狼狽景象,卻是刻入了他們的眼中。
女真內應一聲吼,遼陽府的混亂一下子爆發出來,等到公孫昭帶著由漢民選拔出的璇璣道兵出動時,局勢已經到了崩壞的邊緣。
“去城門!”
他立刻改變計劃,朝著南城門而去。
必須牢牢守住城門,阻擋金人奪城,接應燕軍入內,正是此時的要務。
“跟上!跟上!”
璇璣道兵確實沒有受訓完畢,跟在公孫昭身后,不少士卒都露出緊張之色。
所幸公孫昭手持松紋古定劍,招招咒法如行云流水般傾瀉而出,在他的統領下,道兵也漸漸找到訓練時的節奏,每每料敵先機,一路上解決了不少賊子,平息著一場又一場小范圍的風波。
當南城門遙遙在望,喊殺聲從中傳出,此地果然有金人諜細提前動手,與遼兵混戰,幾乎已經占據了上風。
金人缺乏攻城器械,常規方式難以下城,可一旦城門被控制,里應外合,就能順利奪城,占據這遼東最關鍵的據點。
而眼見公孫昭帶隊逼近,城門上的金人諜細還發出怒吼,帶頭煽動:“漢人來了!漢人來了!草原人不受漢人統治!”
可緊接著,出現在他面前的卻是呼風喚雨,風云變色的宏大場面…
當南城門上的賊子在法咒與道兵的配合下掃蕩一空,沒等公孫昭松一口氣,就聽到遠處轟隆一聲巨響,轉身就看到一團火光直接暴起。
“那是什么地方?”
“火藥坊…”
城樓上的耶律得重同樣看見了,身軀再度晃了晃,露出深深的悔意。
如今的遼陽府中,建有多座工坊,更有研究火藥的地方,是他專門設立,為的就是當年燕京決戰時,凌振推出的火炮。
他不想被那些可怕的利器所遏制,遍請匠人,花費了偌大的代價,眼見著就要獲得了一些成就,不料此時卻化作一團沖天火光,成為了壓倒駱駝的最后一根稻草。
騎兵大敗,遼陽府大亂!
不努力一下,都不敢相信遼國居然這么弱…
而努力之后,在燕王面前就再也直不起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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