臨安皇城面積不大,麗正門正北是最大的大慶殿,這個宮殿若是平日朝會時換牌匾為文德殿。若是圣節上壽時期則改為紫宸殿。
另有科舉取士時進士唱名,則更為集英殿,祭祀上蒼時更名為明堂殿,此時大宋朝廷迎接護國真人洞妙清玄真人入宮說法講經,為江山社稷祈福,自然是早已把大殿牌匾更名為大慶殿,
意思為明堂正禮,最為莊重的朝會之時。
堂堂中原正統王朝,從太祖早亡后就一路下坡,最終混到了僅有一個正殿,換著牌子方能裝點門面的地步,林清玄坐在大殿丹墀前的軟座上,心中也在微微嘆息。
此時大殿內文武群臣足有四五十位,除了那牙板的官員,尚有三名身著道袍的道人,各個看著仙風道骨,經過方才的介紹,林清玄也知道他們是龍虎山當代宗主張真人的兩位弟子和茅山宗當代宗師朱鶴道人。
兩位龍虎山的道長倒還無妨,可是朱鶴道人卻上前與林清玄行禮,笑道:“清玄真人,咱們一別數年,未料想您竟有如此法力,貧道當真是眼拙了。”
原來這位奉詔在臨安伺候的茅山宗宗師朱鶴道人便是當年林清玄和東靈道長前往茅山元符宮觀看道藏時的宮主主持道長。
林清玄與朱鶴道人寒暄片刻,三聲鞭響,大朝會便正式開始了。
中大臣兩班站定,
林清玄卻獨獨坐在正中軟凳之上,身后是趙志言垂手而立。
丹墀之上的龍椅上坐著嘉定皇帝趙擴,他眼窩塌陷,
鼻梁橫青,林清玄先如今醫道非凡,一眼就認出他是久病纏綿,氣血兩虧之象,不過暫無生命危險。
雖是一臉病態,可是見到了林清玄到來,趙擴似乎容光煥發,聲音也越顯洪亮,道:“林師,您千里而來,有何教我?”
林清玄笑道:“貧道此來,只為傳授陛下長生之法。
今年貧道夜觀天象,見我大宋紫薇星黯淡,后繼無力,北方天狼星卻星光大亮,知曉是北方將興我南方氣運北移之征兆,蒙陛下征召,
特來進獻九轉回春丹一粒,保全陛下龍體,穩固大宋江山。”
林清玄知道這位大宋皇帝最喜歡神鬼氣運之說,
為了救國救民便信口胡吹起來。
趙擴未見林清玄時,得知成吉思汗為林清玄救治延生,便早已無比信服,方才又見林清玄手中靈丹藥香撲鼻,更是欣喜,他身為大宋皇帝,自然以為是皇帝身體康健便可保氣運不失,笑道:“多謝林師,快將護國真人的靈藥接來。”
小黃門急匆匆的跪在林清玄身前,林清玄把方才就亮過相的“九轉回春丹”取出,放在鋪著白娟的小黃門手上。
這九轉回春丹乃是林清玄以五寶霸下丹和化龍升天散為主,糅合其他名貴藥材煉制而成,服用了強健筋骨、補中益氣,延年益壽的功效皆有,只是必須得常常服食,若是只此一丸,最多不過延壽長生個一年半載。
趙擴心中歡喜,恨不得即刻就服用了靈丹,忙下令賜林清玄玉如意一對,東海明珠一雙,白玉碗玉壺等若干,還有玉柄絞銀絲拂塵一把。
林清玄起身謝禮,然后趙擴又邀請林清玄在勤政殿住下,明日開始在更內為太后和自己開講全真道法。
林清玄此行目的便是為了忽悠大宋皇帝,自然是滿口答應了。
見護國真人如此和善,趙擴心情更是大好,看向趙志言,想起各路指揮使回報的消息,問道:“趙志言道兄,敢問你是我家宗親嗎?”
趙志言上前拜倒,道:“臣是承襲富水侯趙希言,也是太祖一脈。”
趙擴微微一笑,道:“請來族譜查驗。”
片刻后自有家族宗正王爺等帶著族譜入內,查驗片刻后,宗正躬身道:“陛下,趙希言卻是我太祖爺的第九世孫。”
趙擴雖然早已知曉,仍舊裝作一臉驚喜的起身道:“如此說來你乃是我的堂兄弟,我們竟早不曾見過,是為兄之過。”
趙志言叩首道:“陛下言重,是臣不曾專程拜見陛下。”
趙擴走下丹墀,親手扶起趙志言,見他猿臂蜂腰,面容俊秀,笑道:“皇弟你在信陽軍便以咱們太祖爺的家傳武功聞名,如今跟隨洞妙清玄真人學得無上神功仙法,怕是更加厲害了,以后不可埋沒了一身本事,如今宋蒙締約,共同伐金,我大宋北伐奪回故土乃是緊要之事,你可要為國效力才是。”
趙志言臉色肅然,沉聲道:“為祖宗家業臣愿肝腦涂地,陛下但又所求,臣弟定然不辭辛苦!”
“好。”
趙擴笑著拍拍趙志言的手,道:“傳我旨意,追封富水侯趙希言父親伯瓊為汝南君王…”
一場大朝會幾乎沒有談論政務,全是林清玄和趙希言做了主角,趙擴不吝封賞,賜給林清玄財物,追封趙希言父親祖父等,這些不涉及朝政,倒也沒人跳出來唱反調。
等到朝會結束,林清玄和趙志言剛到勤政殿西首的凌煙堂住下,趙擴又派宦官來請。
林清玄知道方才大朝會不方便說私密話,此時趙擴找自己定是要求長生延壽之法了,當即隨便洗漱一下,整理好衣冠就和趙希言一起去了勤政殿面見趙擴。
片刻后勤政殿內趙擴一身常服接見了林清玄和趙志言,三人坐在鋪著毛毯的凈室內,三個蒲團坐著三人。
趙擴果然是開門見山向林清玄請教延壽長生之法,林清玄微微一笑,道:“陛下,天子乃是上映紫薇星,所以失了中原退居江南,那氣運便漸漸流逝向北,金滅遼,如今蒙古大興,眼看著就要把金滅掉了,北方一部接一部的興起,正是咱們大宋氣運消散于北方的道理,自高宗以后帝星便光華暗淡,氣運之說落于天子身上先是要絕嗣,子嗣不興則國運下行。”
趙擴本來也心中驚慌自我懷疑,如今聽了林清玄的話更是嚇的面無人色,拱手道:“請林師教我!”
林清玄輕輕一托,自有一股柔和之力托住趙擴無法下拜,微笑道:“陛下放心,我此次奉召前來便是為了輔佐陛下。”
趙擴知道林清玄必是有大法力,對于這憑空托住自己的法子就當成了仙法,笑道:“多謝林師。”
林清玄淡淡道:“陛下不必擔心,雖說一日不能奪回中原故土,這天子氣運便會長久流失,但是貧道已經想出了‘三星固氣之法’,陛下雖然身下無子,但已有濟國公趙竑、沂王趙貴誠在宮中以為子侄伺候,但是雖添加了后嗣之力,卻無年長健康的宗親鎮壓。
邪氣沖撞下,不僅陛下圣體難存,兩位繼承人恐也難以保全,所以需得再接入宮內一位年長的宗室,如此便是福祿壽三星齊備,拱衛陛下身側,自然能保住陛下氣運不外泄,而且成年宗室子弟在陛下身邊還可為陛下擋災渡厄。”
趙擴對于林清玄的話是言聽計從,他知道成吉思汗便是聽從林清玄的話才得以延壽長生,自己沒了子嗣,又體弱年邁,張真人、朱鶴真人、長春真人等雖是高道卻無大法力幫助自己,若是洞妙清玄護國真人說有法子,那就是真的有法子了。
“我需得從宗室中再尋覓成年子弟接入宮中?可有什么條件?”
趙擴在林清玄的面前自然是不敢自稱朕,小心翼翼的問道。
林清玄微笑道:“此人必須得身體強健,且必須與陛下一樣,也是太祖一脈,更為重要的是他需得心甘情愿為陛下擋災渡厄,唯有如此,三星固氣之法方能奏效。”
“這太祖一脈宗室也不少,只是身體強健的可有什么標準?若說心甘情愿…”
趙擴琢磨了片刻,覺得有些為難,正待再問忽然看到林清玄身后的趙志言,問道:“林師,不知我有些心里話可否與你私下說說?”
林清玄輕輕點頭,道:“陛下不必擔心,我去年收趙希言為弟子時便是為陛下所準備的,志言他是您的堂兄弟,都是太祖爺的第九世孫,他修煉了我道家內丹真功,伺候在陛下身邊便是最好的擋災渡厄之人選。”
趙擴聞言大喜,問道:“只是畢竟頗多危險,不知皇弟是否愿意?”
趙志言聽了恩師說到現在,心中已經明白了恩師之意便是如此,當即跪伏于地,道:“臣也是我趙家子孫,眼看著咱們故土難收,萬民倒懸,祖宗陵寢失陷于人手,豈能安心而眠?為了皇兄的安危,為了咱們趙家的江山永固,臣愿意入宮拱衛陛下。”
趙擴看趙志言一臉真誠,笑道:“皇弟既有此意,那就是為兄的福氣,也是咱們大宋的福氣。”
趙擴見趙志言同意了,又細細詢問了林清玄三星固氣之法如何實施的細節等,最后按照林清玄的意思下旨命趙志言承嗣汝南郡王爵位,然后入宮以皇弟身份相伴左右。
林清玄微微笑道:“自此以后陛下身邊有三位親人拱衛,福祿壽三星健全,自然無懼氣運不足,邪氣纏身了。”
趙擴拱手致謝,道:“多謝林師,弟子雖災厄可解,但年邁力衰,身體多有不適,想請林師賜下長生延壽之法,若能清修延壽,弟子愿為紫霄宮和重陽宮重修宮闕,再塑金身,刊印道經廣發天下,還可冊封全真掌教真人執掌天下道教諸派,懇請林師慈悲!”
趙擴求長生之法的心志是堅定不移的,在沒有林清玄出現前,他也是倚重道教高人,服用外丹,修煉內丹,只求長生不老,延壽百歲。
可是苦求多年效果寥寥,此時得見林清玄便滿懷希望,加上成吉思汗珠玉在前,自然是堅信林清玄有長壽妙法,他自知為了此法自己是甘心付出除了皇位以外的一切,畢竟自己兩個子嗣都沒有,也沒有太多的顧慮了。
林清玄似乎早就料到了趙擴有此訴求,受了趙擴一禮,才微笑道:“陛下與我道有緣,貧道豈會吝惜真傳?
只是延壽長生既要自身苦修不輟,清心寡欲,還要福緣深厚,內外雙修,絕非三言兩語就能盡知的,明日貧道在勤政殿開講‘太乙混元甲子道果’,若能悟得其中三昧,勤而修之便可保甲子之內身康體健猶如少年,自然是可得長生了…”
片刻后林清玄謝絕了趙擴要晚宴招待的好意,以需要清修為由起身離開,回到凌煙堂休息。
此時已是黃昏時分,趙志言伺候著林清玄喝了熱茶后,低聲問道:“恩師,您跟陛下說的是真的嗎?”
林清玄問道:“你為什么如此發問?咱們道家占星看風水也是本門的技藝,你以為為師不會嗎?”
趙志言似笑非笑的說道:“那倒不是,只是恩師您以前不是對神鬼氣運之說多有不信嗎?我記得您是說過咱們全真教不是舞劍畫符,捉鬼通靈的道家教派,乃是性命雙修,修煉玄功內求延生長壽,外求濟世渡人,所以…”
林清玄手中拂塵一揮,道:“你倒是乖覺,也罷,你既然已經察覺,為師便說與你知,其實你便是沒想到,我也是找機會與你說說的。”
趙志言知道恩師所言定是石破天驚,收束好心神,躬身道:“恩師請說。”
林清玄輕輕說道:“咱們大宋國祚已有一百六十余年,自太祖開國時比之漢唐便多有不及,現在又偏安一隅,當今圣上也并無雄才偉略,濟國公更是好無城府,還有權臣史彌遠奸詐陰險,國朝更無善戰之將,志言啊,你看咱們大宋哪有什么中興的氣象?”
趙志言聽了臉色一灰,沉聲道:“難道真是失了氣運了?”
林清玄未曾解釋,說道:“你也是熟讀經典史籍,我問你,王莽篡漢以后,是為什么漢朝又多了近兩百年的國祚?還有安史之亂玄宗險些命喪劍閣,怎么大唐就又能緩過氣來了”
趙志言皺眉道:“板蕩出忠臣,自然是大亂之中英雄輩出,這才延續國祚,咱們大宋南遷,若非當年的岳鵬舉,韓世忠等人,焉能有笑看金朝岌岌可危的今朝?”
林清玄繼續問道:“我見過成吉思汗,也見識過蒙古鐵騎,金國不是對手,咱們大宋一樣不是對手,可是滿朝文武有幾個安心備武的?
如今局勢是蒙古大興,橫掃天下,掃定六合不過數十年而已,可是大宋一無明君,二無賢臣,三無名將,如何抵擋?”
趙志言臉色漸漸發白,道:“這?”
“暖風吹的游人醉,直把杭州作汴州。”
林清玄長嘆一聲,道:“你看臨安的袞袞諸公,可有擔當大任,為國謀天下之人嗎?如此下去早晚還是要亡于北方鐵騎之下,未曾亡于金,未必不會亡于蒙古,便是不會亡于蒙古,可是下一個呢?只聽過千日做賊,可聽過千日防賊的?不思進取,遲早滅亡。”
見趙志言默然不語,林清玄這才輕輕搖頭,道:“為師去年在華山奪得天下第一稱號后,精研重陽恩師的先天功,功力大進下,易算之術也感悟頗深,我以大毅力演算天下大勢,得知大宋最多還有五十年國祚便會亡于北方強國。
國朝更迭與我而言倒無所謂,只是這北朝南下,改朝換代卻是不知要死傷我多少生靈百姓,為師心中不忍,便想出以你入朝為官,輔佐嘉定皇帝,以后掌管兵權操練精兵,御敵大將上我也物色了人選,你有咱們全真教合教之力支持,未來定能總攬大權,屆時是做曹操還是周公便是你自取了…”
林清玄一番話說的鞭辟入里,最后為趙志言的規劃安排也最是妥帖。
趙志言思索片刻,跪下叩首,道:“弟子多謝恩師栽培,我一年來游歷各地,也生出頗多感悟,若是為了挽救祖宗家業,挽救萬民不受荼毒,弟子就聽從師尊的吩咐,安心輔佐皇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