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師兄,中午咱們來一起做這‘玉’笛誰家聽落梅吧,我先前只在書上讀到過,本以為是作者憑空杜撰,但我有個當大廚的朋友說是那其實是可以做出來的,我想不妨試一試啊。”
“哎喲臥槽,難得你這從不洗碗的人會有興趣做家務啊不過心意我領了,麻煩菜刀你放下吧。”
“咦,放下菜刀難道要我手撕么?也不是不行,畢竟咱纖纖素手,手藝是比較‘精’細…”
“不不不,師妹請你從廚房移步,剩下的‘交’給我來就是了。”
王舞面帶驚愕:“為什么?師兄你什么時候還學了廚藝?”
歐陽商聳了聳肩:“老實說,從沒正經學過。”
“那你搶我的活兒是圖什么?”
“為了生存。”歐陽商嚴肅而認真地說道,“雖然我沒什么高明廚藝可言,至少把飯無毒無害地做熟的本事還是有的。”
王舞聞言一聲冷笑:“喲?這意思是,我做的飯就有毒有害了?”
“昨天你做的那個什么愛心二十四橋明月夜,我基本沒吃,就放在‘玉’匣里當作罪證保存,你不妨親口品嘗一下,看看是不是無毒無害。順帶一提,你經常提起的那個給你各種啟發的廚師,是特么萬毒宗出身的吧?”
“嘖,人家可是西夷大陸堂堂正正的王族出身,自幼錦衣‘玉’食,如今是在萬仙盟超品大派要害食堂擔任主廚多年,你居然敢懷疑她的手藝?”
歐陽商說道:“不然難道要懷疑自己的舌頭和智商么?而且她的菜譜如果真的可靠,為什么那二十四橋明月夜你自己不吃?”
王舞說道:“因為我要把全部的愛都獻給你啊”
“麻煩你至少給自己留一點用來自尊自愛吧。”
“切,說穿了還是不夠愛我。”
“不好意思,正因為愛你所以不忍心讓你守寡,所以不會吃那自尋死路的玩意兒。”
比武場外,無數觀眾目瞪口呆,看著這場比斗逐漸向著任何人都不曾預料到的方向發展過去。
千幻童子與王舞的一場比斗,最初時候是快節奏的對攻,一‘波’三折‘精’彩絕倫,然而隨著童子用出攻心為上的真實幻術,比斗的節奏卻迅速變化,和平得令人生厭。
比武場上的兩個人,在最初的短暫爭斗之后,就像是完全忘記了彼此立場的對立,開始拉家常,憶往昔,感慨唏噓。然后合力在一條小溪旁造了兩間木屋,彼此互為鄰居,就這樣生活了下來。
兩人的生活節奏非常平穩。因為彼此都有金丹級的修為,已經能夠不假外物自給自足,所以無需耕種畜牧。而歐陽商的五行法術嫻熟,日常器用也都能自行制造出來。兩人只是興之所至時,提起飛劍去林中狩獵--比武場內環境高度仿真,林中有各類珍禽異獸,可以用來烹制調劑生活的盤中佳肴。
今日,兩人便是在為改善口味的菜肴做起爭論,言辭之間雖有沖突,更多卻是滲出一股令人心中起膩的溫柔情意。王舞、歐陽商…兩人間的深厚羈絆,瞎眼人也看得出來,那種情深意篤,更勝過許多轟轟烈烈、海誓山盟。
只是,兩人越是情深意篤,觀眾也就越是疑‘惑’。
千幻童子在等什么?
眼下,王舞無疑是沉浸在幻術之中,完全淪陷于大師兄歐陽商死而復生的夢境里,那么千幻童子為何還不趁機下手,贏下這場比斗?
為何還要維持幻術不斷,任由這狗男‘女’日復一日地恩恩愛愛?
這一點,就連許多身為地仙的隊友也看不透。
“千幻在于什么?已經一個月了啊若是不行的話就于脆放棄啊這不上不下地吊著完全是‘浪’費時間”
因為王舞這場戰斗完全不在計劃中,為了避免牽一發而動全身,最初兩方都默認等這一場結束了,群仙大比才會完全拉開帷幕,屆時將有數十上百場比斗同時進行,以節省時間。
然而誰也沒料到,這場戰斗一拖就足足一個月,而且似乎還完全看不到結束的跡象 “搞什么啊,千幻這是在幫對手的忙來拖延時間嗎?”
“稍安勿躁千幻不動手自有他的理由。”
身為千幻童子的摯友,少‘女’模樣的地仙琴音站起身來,脆聲說道:“看不出這一個月來,王舞從來沒有放下過警惕么?她看起來深陷幻境,但你們誰見過那口玄霜劍離開過她的腰間?她和那男人看起來有生死與共的感情,但這一個月來,你見他們有親熱過哪怕一次么?他們甚至連牽個手都沒有過啊”
眾人聞言愕然,回憶起來才發現果真如此這一個月來兩人看似親昵,但卻始終都維持著一個微妙的距離,若是千幻此時放下幻術暴起突襲,恐怕很難取得戰果。
“不過,也只差一線了,王舞的心防很快就要崩潰了。”琴音目光凜然,“無論她心中有多少抗拒,她對那個人的感情太深了。”
與此同時,在結束了一頓粗茶淡飯后,王舞在旁看著歐陽商以五行法術清洗餐具,忽而開口說道。
“師兄啊,還記得當初我剛入山‘門’,見到靈寶師伯時候,他是怎么說的么?”
歐陽商說道:“當然記得——靠,傳統長老是瞎了狗眼吧,怎么將這種歪瓜裂棗也收為弟子了?招這種別說飛升,就連元嬰都終身無望的廢物進來給大家打雜么?”
“哼哼,為他那句話,我當初恨了他足足二十年。”
“靈寶師伯一向如此,嘴巴從來沒個把‘門’的。當初他給自己兒子作靈根鑒定的時候,也是瞎嚷嚷說,這種中品靈根的蠢貨簡直玷污他的高貴血統,多半是他老婆外面偷了人…”
“啊啊,我記得,然后就被打得生活不能自理了好多年對吧?”
“嗯,他老婆凌云仙子是軍皇山出身,比他大五十多歲,修為也強了一個境界,家暴算是家常便飯…不過靈寶師伯本‘性’不壞,沒必要記恨他。”
“當然不會,當年那場禍事…有段時間我和大部隊走散了,遇到了一頭修為堪比化神巔峰的厲害邪魔,眼看要死于邪魔之手時。是靈寶師伯沖出來和他同歸于盡,我才幸存下來。”
“原來是他啊。”
“我一直以為他很不喜歡我,但是那天他就那樣站出來,然后就那樣死去,自始至終沒有對我說一句話,甚至沒有看我一眼…但我還是醒悟到,原來我恨了一個不該恨的人那么多年。”
“…后來呢?”
“后來,那場禍事結束后,我想去軍皇山找凌云前輩,但是軍皇山的人告訴我,靈寶師伯死時,凌云前輩就殉情啦。她一輩子和靈寶師伯打打鬧鬧,平日經常嫌棄師伯修為進境不夠。而且一年大半時間帶著孩子在娘家過,可是全天下再也沒有誰比她更愛靈寶師伯了。”
“是啊,不然堂堂上品世家之‘女’,軍皇山上前途無量的奇才,又怎會屈尊降貴嫁給一個當時還默默無聞的小子?唉,墮仙之禍,令人痛心疾首。”
王舞說道:“是啊,但是我們都已經撐了過來,并沒有辜負師兄你的期望哦。”
“我知道你們不會的。只是,沒能陪你們走完那一段艱難的路途,我終歸還是深感遺憾。”歐陽商說著,將最后一只碗碟放入櫥柜,而后抬起頭來,看著那一輪比武場中虛妄而皎潔的明月。
“我…更遺憾沒能真的與你相依相伴,遺憾不能隨你一道,為你在修仙路上披荊斬棘,遺憾自己只能在這場幻術中與你度過這妙不可言的時光。遺憾心中還有太多的話沒有時間與你說。遺憾…你我近在咫尺,卻遠如天涯。”
說完,歐陽商自嘲似的搖了搖頭,嘆息道:“師妹,我其實很想抱抱你,但已經做不到了。”
王舞輕聲說道:“我又何嘗不想呢…這一百多年來,我沒有一刻不期待著你能重新出現在我面前,甚至愿意付出任何代價。”
歐陽商說道:“很開心聽到你一直一來都記掛著我,不過,我更開心能看到你從回憶中走出去,看到你沒有做出愚蠢的選擇。這樣一來,才不枉我此番辛苦,以死而復生的姿態為你壓制幻術。”
王舞莞爾一笑:“那蠢貨只想著完美模擬的一個人能讓對方放下心防,卻沒想過,若是這個被他完美模擬出來的人,遠遠超出他的掌控力又該如何?竟然想利用幻術奴役你,他實在想得太多了。”
歐陽商說道:“不過,堅持到現在,我也差不多到極限啦。所以…是時候道別了。”
“唉,時間只有在這個時候,才會過得特別快。”
“最后還有什么話想和我說么?”
王舞笑道:“這一百多年來,我已經在你的墳前把話都說完啦,你下去好好回憶一下就行。倒是你,還有什么想跟我說的嗎?”
歐陽商略有些尷尬地‘摸’了‘摸’下巴:“最后就一個問題,你就當我八卦好了。我比較好奇的是,幫你走出‘陰’影的人是誰?”
王舞笑容越發燦爛:“看出來我有新歡啦?你猜呢?”
“呃,多半是和我差不多英俊帥氣才華橫溢的年輕小生?”
王舞搖了搖頭。
“嘖,總不會是貌似深沉的大叔吧?你的口味不至于退化到那個地步吧?”
王舞繼續搖頭,而且表情明顯有些生氣。
“猜錯了?見鬼見鬼,等等我先確認一下,是男是‘女’?”
王舞默默把手放到了玄霜劍的劍柄上。
“嗯,猜不出,你還是直接報答案吧。”歐陽商一副放棄治療的表情,與此同時,他的身形從腳下開始,一點點地煙消云散。
這反客為主的幻術,也終于到了盡頭。千幻童子眼看戰術無效,開始主動解除幻術。
王舞撲哧一笑:“其實你一開始猜的有點接近了,是個英俊帥氣才華橫溢的年輕小生哦。”
歐陽商奇道:“那區別在何處?”
“唯一的區別就是,不是和你差不多,而是比你更英俊帥氣哦”
“靠你這瞎話有點假能比我英俊帥氣的,只有一百年后的我好么”
王舞聞言,微微一愕:“有些啊你這人不過呢…”
說話間,她上前兩步,走到歐陽商身前,櫻‘唇’在后者臉頰上輕輕一碰。
“不過,在我心中,沒有任何人能替代你。”
歐陽商嘆道:“我倒是真心覺得,能替代一下似乎更好。”
“不必的,我會覺得自己擁有了世界上最好的兩個男人,會有兩倍的幸福。”
王舞輕輕閉上眼睛,不再看歐陽商完全消失的最后一幕。
“大師兄,謝謝你。”
(祝大家新年快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