咚咚咚咚!
沉悶的戰鼓聲連綿不絕,在空曠的平原之上,曠野之間不斷回響,如雷鳴陣陣,振聾發聵。
在這連綿不絕的沉悶鼓聲之中,急促而密集的馬蹄聲和震天作響的喊殺聲夾雜其中。
迥異于中原官話的西夏語,在這一刻在環州這西北邊境重鎮之外,徹響云宵。
浩浩蕩蕩的西夏大軍,猶如潮水一般朝著環州城洶涌而去,呼嘯著好似那拍打礁石岸邊的狂怒海潮。
城頭之上,孫平寇在內的一眾守軍,目視著呼嘯而來的西夏大軍,盡皆面色凝重,一條條命令被傳遞而出,旗手舞動手中的令旗,各營各部的將領們高聲大喊著,依著西軍先輩們早已經反復試驗過無數次的老法子進行守城。
每個城門都被大量的土石封堵的死死的,西夏大軍便是用再大的撞車,也絕對撞不開城門,除非他們能夠用炮火硬生生把城墻炸榻,或者在挖通地道,連接至城內。
神臂營率先攢射,然后是弓箭手集火,最后等到西夏軍來到城下的時候,再用礌石滾木。
這些個守城的法子在這片土地上已經被祖先們反反復復的使用過來。
看著呼嘯著洶涌而來,好似自陰曹地府之中走出的修羅惡鬼一樣的西夏大軍,城下的那數百難民,表現各異。
有些渾身顫抖,手里拿著的兵刃也跟著抖了起來,似乎隨時都有可能掉下來一樣。
領頭的那幾個,基本上是清一色的須發銀白,面上滿是溝壑,只剩下皮包骨頭的手卻將手中的刀槍長矛握的異常穩當。
眼看著西夏大軍越來越近,一眾叫做恐懼的情緒在眾人之間迅速蔓延。
城頭上的箭雨真真就如傾盆大雨一樣,朝著西夏大軍沖殺而來的軍陣傾瀉而去。
可不過幾個呼吸之間,西夏的弓弩手們便連對此展開了回擊。
城頭之上幾個躲閃的慢一些的,有那么幾個倒霉的直接就從城垛處摔下了城頭,嘭的一聲摔在地上,掙扎著嗚咽了幾聲,身軀動彈了幾下,似是想要掙扎,可卻連站起來的力氣都沒有了,不過幾個呼吸的功夫,就已經是出氣多,進氣少了。
而沖在最前面的西夏步卒們,卻趁著自家弓箭手們好不容易才爭取來的這大好時機,飛速的朝著城下靠近。
五十步。
四十步。
三十步。
眾人已經能夠看清沖在最前面的那幾個西夏士卒猙獰的面目和臉上那擇人欲噬的可怖神情。
“殺!”
幾個老卒率先爆發出震天的怒吼,似乎想將這一生僅剩下的那點生命,在這最后的時刻盡數綻放。
如疾風過境一般迅捷,如潮水般的西夏大軍,只一個照面的功夫,就將這數百難民淹沒其中,連半點水花都能濺起。
正如海邊沙灘上的枯枝,潮水一漲一落,便徹底失去了蹤影,不知被海水卷去何方。
數百以老弱為主的難民,縱使是抱著必死的決心,可在龍精虎猛,強悍擅殺的西夏大軍面前,仍舊沒有半點反抗的余力。
頃刻之間,塵埃便已落定。
可攻勢卻仍未停止,低沉而密集的戰鼓聲仍舊咚咚作響,勇猛兇悍的西夏大軍,如螞蟻搬堆積在城墻之下,將一架架云梯搭在城垛處,爭先恐后的順著云梯往城墻上爬。
無數礌石滾木從城垛口扔下。
一個滿臉胡子,膚色黝黑,身形矮壯,手腳粗壯有力的西夏漢子,穿著一身幽暗的鐵甲,看頭頂隱約可見的宋人士卒,盯著那自城頭上不斷被丟下來的礌石滾木,忽然咧嘴一笑,滿臉的絡腮胡子不斷抖動,隨即便將手中長刀叼在嘴里,抄起一面圓盾護在頭頂,也不往上看,縱身一躍就上了云梯。
云梯沉重,想要靠著人力將云梯的頂端從城垛處推開根本就不現實,要么就用大斧斬斷云梯,要么就是用火油傾瀉,然后點燃云梯。
可不論是哪一種,都不是容易做到的,是以對付云梯最好的法子,就是礌石滾木。
你想上來,老子就用石頭用巨木把你給砸下去。
石頭的重量,再加上慣性,投擲而下時提供的加速度,所造成的的殺傷力,幾乎不下于那些絕世猛將用大戟鐵棍大錘等鈍器打出的攻擊。
鞏州與會州交界之地,有城名曰定西,坐落于二州之間,既是樞紐,也是邊防重鎮之一。
收復了秦州的徐章,便立即讓長梧領著其麾下的扶風營,一路快馬加鞭趕至鞏州,與木征所領的吐蕃騎兵交鋒十數場,雖然互有勝敗,卻也成功將木征所部逼出了鞏州,退守至定西城。
至此落入吐蕃木征部的鞏州,已然悉數都被收復,重新回到宋朝手中。
定西城外,三千輕騎,六千步卒林立,錦旗獵獵,一面“徐”字大旗隨風飄展。
“如何了?”
立于馬上,徐章一身玄甲,頭戴環頸高盔,一副將軍打扮。
王破敵滿面風霜,一路風塵而來,呼吸頗急:“成了!”
不過語氣和眉眼之間,都帶著難以掩飾的喜悅。
“不錯!”徐章也跟著嘴角微揚,笑著道:“如此一來,大事定矣!”
王破敵道:“瞎吳叱及其麾下所屬騎兵,已出岷州,一路北上,算算時間,現在應該已經進入熙州地界了。”
“多少人馬?”徐章眼皮微闔,直接開門見山的問。
收降被打的屁股尿流,只余部分殘部的瞎吳叱,再借助瞎吳叱和木征因為繼承權而反目成仇,率領麾下部族各奔東西而結下的難以開解的仇怨,再許給某些瞎吳叱沒法拒絕的巨大利益,借助瞎吳叱部殘余的力量,來反攻此時仍然占據著會州的木征部。
王破敵此番大張旗鼓的趕往岷州,便是為了做成這件事情。
王破敵雖然沒有孫平寇那般心思細膩,精通練兵、用兵之道,可獨立在外領兵,卻也有許多孫平寇沒有的優點。
聰明機靈,擅長隨機應變,長于交際,口舌頗利,而且慣會‘狐假虎威’,更關鍵是,不像孫平寇那般凡事穩扎穩打,謀定才后動。
這次王破敵孤身一人前往岷州,可謂是以身犯險,深入虎穴,冒著天大的風險,才做成了此事。
一開始王破敵主動請纓的時候,連徐章都覺得意外,一直以來徐章、孫平寇、王破敵三人可謂是形影不離,自小一起長大,彼此之間都十分熟悉,很是了解。
出使瞎吳叱部,行拉攏收服之舉,雖說成功的可能性不小,可失敗的可能性也絕不會低。
秦州一戰,瞎吳叱部折損過半,算上后頭的那一場戰役,有近兩萬人馬被俘。
如此大敗,瞎吳叱若是沒有想法,是絕對不可能的事情,只怕現如今的瞎吳叱,對徐章以及宋軍,已經是恨之入骨了。
畢竟說到底讓他損兵折將,實力大損的是徐章,是大宋,如今王破敵卻敢孤身一人上門行拉攏收服之事,事成則罷,若是事不成,惹得瞎吳叱大動肝火,王破敵折在里頭的幾率極高。
可王破敵不僅去了,而且還做成了。
王破敵道:“不算咱們俘虜的那些,有一萬兩千輕騎。”
“三萬多人馬?”徐章嘖嘖說道:“區區一個瞎吳叱都有這般實力,看來吐蕃諸部的實力,確實不容小覷呀!”
徐章這純粹是有感而發,瞎吳叱部歷經秦州一戰,麾下所屬折損了許多,可卻仍舊能夠拿出這么多兵力,那實力比瞎吳叱更加強大的木征,其實力只會更強,麾下兵馬只會更多。
王破敵深以為然的道:“若非吐蕃諸部分裂割據,各自為政,只怕會是一個比西夏更加可怕的對手。”
“似松贊干布那樣有實力有魄力將吐蕃諸部重新一統的人,這世上又有幾人?”徐章說道。
松贊干布平定吐蕃內亂,將原本混亂割據的吐蕃一統,將吐蕃打造成了奴隸主統治的王國,確實稱得上一句雄才偉略。
可這樣的人,世上又能得幾回見呢?
“侯爺說的是!”王破敵道:“若非吐蕃分裂,各部割據,咱們還沒這么容易收服瞎吳叱這廝呢!”
徐章瞥了王破敵一眼,意味深長的道:“收服?”
隨即輕輕一笑,目光眺望著身前的丁西城,道:“只怕沒那么容易吧!”
王破敵一愣,隨即眉頭就蹙了起來:“侯爺是說,瞎吳叱這廝有可能會反水?”
“他若是真心投效,那也就是罷了,可現在明顯是被咱們的打怕了才會如此。”徐章道:“防人之心不可無!若是這次咱們和西夏的交戰,或者是和木征的交戰出現失了利,你說瞎吳叱會怎么做?”
王破敵目光流轉,顯然知道徐章這話到底說的是什么意思,當即便道:“那兩萬吐蕃俘虜,絕不能交回到瞎吳叱手中。”
王破敵這話說的斬釘截鐵。
徐章道:“自然不能交給他,那兩萬人馬,只能由你來統屬。”說后面兩句的時候,徐章是看著王破敵說的。
王破敵很是驚訝,沒想到徐章居然想著讓他來統屬,那可是兩萬人馬,不是兩百,也不是兩千,那可是近乎一廂人馬,而且都是精通騎射的騎兵。
王破敵瞪大了眼睛,驚訝的指著自己:“屬下····屬下····”
徐章卻看著王破敵,堅定的道:“此事非你莫屬!”
迎著徐章的目光,王破敵愣神半晌,心中百感交集,最后拱手躬身行禮,語句鏗鏘的道:“屬下領命。破敵定當竭盡全力,不負侯爺所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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