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面之上并不平靜,大小船只陸續駛過,汴河碼頭尤為寬廣,沿著汴河,綿延數里,徐青山和洪氏等人乘坐的并非是官船,而是尋常貨船。
大船徐徐靠近碼頭,甲板之上,船夫們紛紛動了起來,鐵錨被放入水中,岸上也有專門的力夫拉著繩子,將大船用極粗的麻繩固定在碼頭邊上的巨大木樁之上。
船夫們取出一塊塊的長而厚的木板,搭在船舷和碼頭之間,形成一處臨時的通道。
桅桿上的船帆,也早已經在大船靠岸時就被降了下來。
近岸的位置,河水的流動已經極慢,微風徐徐,河面之上水波粼粼,隨著船上的人們來回走動,盡管已經綁在了岸邊,可大船還是有些晃動。
船頭之上,徐青山和洪氏前頭,還站著徐老爺子和石氏,明月正挽著石氏的手,臉上堆滿笑容的看著岸邊不遠處站著的徐章和明蘭,另一只手不停的招著。
車三娘和大石頭帶著十多個漕幫的漢子也陸續露面。
徐青山緊跟著徐老爺子,明月則扶著祖母石氏,洪氏的手邊,一左一右牽著兩個蘿卜頭,不是別人,正是小九明臺和小十明樓。
徐章和明蘭迎至近前。
“孫兒見過祖父,見過祖母!”
“孫媳給祖父祖母問安!”
“兒媳給公公婆婆問安!”
徐章和明蘭給四個長輩見禮。
明月和明臺明樓也相繼給徐章和明蘭見禮,尤其是明蘭,姐弟三人一口一個嫂嫂,叫的別提多歡了。
石氏一見明蘭,眼睛就立馬就亮了,臉上亦堆滿了笑容,信步上前握住了明蘭的手,極為高興的道:“好好好!”
“真乖!”
寒暄了幾句。
徐章便說道:“一路舟車勞頓,祖父和祖母想必也累了,咱們早些回府,也好早些用飯歇息!”
明蘭也跟著附和道:“官人說的是,外頭吵鬧,不如家里頭清靜,咱們早些回去,祖父和祖母也能早些歇息,待養足了精神,咱們再好好的四處逛一逛,瞧一瞧東京城的風貌。”
“都聽你們的!”石氏和徐老爺子對視一眼,眼中也滿是笑意。
徐老爺子和石氏可是第一次來東京,上次徐章和明蘭成親的時候,因著在家忙著興建宗族祠堂的事情,老爺子和老太太放心不下,沒法抽身,只能等徐章帶著明蘭回了宥陽,才見上小夫妻倆的面。
不過兩個老人家的注意力大半都落在徐章和明蘭這個孫兒和孫媳婦身上,對于周邊的景物風貌,倒是沒怎么在意。
一行人上了馬車,徐老爺子帶著兩個孫子坐在第二輛馬車上,石氏帶著洪氏、明月、明蘭,四個女眷坐上了第二架馬車,徐章和徐青山則騎馬走在前頭。
“這許久沒見,我怎么覺著你又長高了些?”徐青山打量著馬背上的徐章,目光上下移動著。
徐章無奈的翻了個白眼,不過沒沖著徐青山:“阿爹,我都二十大幾了,身高早已經定型了,怎么可能還長!”
“就算是要長,也只會橫著長,而不是豎著長!”
“橫著長?”徐青山念頭一動,撲哧一聲就笑了出來,隨即神情一變,皺著眉頭有些擔憂的說:“莫不是近些時日朝廷的差事太多,把你給累瘦了,所以瞧著才高了些?”
徐章直接轉移話題:“祖父和祖母來了,阿爹怎么也不提前在信里頭說一聲,好讓兒子提前有個準備。”
“有什么好準備的!”徐青山卻不以為意:“你祖父和祖母可沒那么嬌貴。”
徐章道:“嬌貴不嬌貴的不說,祖父和祖母到了,總該叫孫兒好好盡盡孝心,也讓祖父和祖母再東京也享受享受天倫之樂呀!”
徐青山卻盯著徐章:“看到你和明蘭日子過得舒心,身體也康健,無病無災的,你祖父和祖母就心滿意足了。”
徐老爺子和石氏老兩口勞累了大半生,面朝黃土背朝天的,含辛茹苦才將兒女們養大,如今臨到老了,也過上了好日子,老夫妻倆也沒別的什么要求,對付富貴榮華什么的看得也不重,現如今心里頭就希望兒孫們日子過得開心快樂,平安順遂。
“對了,大伯一家呢?怎么不見他們過來?”
“你大哥得替我看著商會那邊,你大伯要照看家里的作坊和宥陽的產業,你嫂嫂如今又有了身孕,整日整日的吐,你大伯母哪里放心的下。”
徐青山解釋道。
這個時代可不像后世,就算是懷胎了,也有極大的可能性落胎,尤其是頭三個月和后三個月,尤為重要。
便是在尋常百姓家中,懷胎頭幾個月和后幾月,接近臨盆的婦人,也是能不干活就不干活的,畢竟在這個夭折率極高的古代社會,多一條血脈,對一個家庭的意義就完全不一樣。
“大嫂又懷了?”徐章有些驚訝:“這都是第三胎了吧?”
“第三胎?”徐青山白了徐章一眼:“你也知道你大嫂這是第三胎了!”語氣之中,頗有幾分責怪的意思。
眼見著自己大哥和大嫂一個接著一個的孫子孫女抱,徐青山和洪氏的心里頭早就羨慕的不行了,可偏偏徐章和明蘭都成親一年多了,也沒見整出半點動靜來。
徐章抬手揉了揉鼻子,有些尷尬的說:“這種事情,哪是說有就能有的!”
“你大哥家的軒哥兒都跟著先生蒙學了,你還不趕緊給我抓點緊兒。”徐青山沒好氣的道。
徐章趕忙賠笑:“阿爹放心,姑祖母在閨中時,有個至交好友,嫁到了太醫院的賀家,這位賀老太太長于婦人內科,當初華蘭表姐生了莊姐兒之后,好幾年都沒有動靜,姑祖母找這位賀老太太替華蘭表姐看了,沒幾個月就有了好消息,去年剛剛生下實哥兒。”
“明蘭老早就和這位賀老太太請教過了,先前孩兒是擔心明蘭年紀小了些,又常年養在深閨之中,金尊玉貴的,身子難免嬌弱了些,沒有咱們農家女子那般的好體格,這才一直沒有要孩子。”
“如今明蘭也快滿十六了,前些日子,咱們也商定了,正打算近期多努努力,爭取早點要個孩子,也好叫您二老安心。”
“這才像話·····”徐青山話沒說完,語氣就變了:“什么叫讓我們安心,生兒育女,延綿子嗣,本就是人倫天理,更何況你如今貴為當朝侯爺,若是每個子嗣,將來侯府這么大一份家業,叫誰來繼承?”
隨著這些年生意做得越來越大,徐青山的眼界見識也在陸續不斷的開闊著,早已不是昔日那個在大灣村那一畝三分地上,只會做農活和木匠的徐家老三了。
“阿爹說的是!”徐章很是配合。
見徐章態度良好,徐青山自然極為滿意。
父子倆騎著高頭大馬,并排而行,一路說著話。
徐青山在徐章面前,盡力維持著自己父親的威嚴形象,徐章則放下自己身為侯爺和當朝正三品大員的架子,竭力配合。
父子之間,相處的倒也極為融洽。
都說三個女人一臺戲,馬車里頭做了四個女人,熱鬧程度可遠遠要超出外頭。
這次大婚的主角,即將嫁做人婦的明月,自然而然便成了這次談話的中心。
不過這次明月的親事,準備的還是有些倉促了,殿試的成績,是五月初左右出來的,書信一來一回,又是兩旬左右的功夫,明蘭在五月底才開始籌措明月大婚的事宜。
許家那邊,自有許貞夫妻倆幫著操持,不用明蘭和徐章擔心。
明月是個未經人事的黃花大姑娘,哪里是三個婦人的對手,只幾句話下來,就把面皮極薄的明月說的是面紅耳赤,羞澀難當。
“那許仲游當初在侯府里頭也住過一段時日,官人也曾親自考校指點過他學問,其人聰慧,天資極高,為人又不甚迂腐,是個難得的良配。”
明蘭看似是在夸許圭,可話里話外,無不是在打趣明月,尤其是那雙靈動的眼睛,總是時不時就往明月身上瞟,搞得明月渾身都不對勁兒。
“許家二郎是個不錯的孩子,知書達理,很有禮貌,是個難得的好兒郎!”
當初兩家有意結親的時候,許圭的母親就曾帶著他跑了好些趟徐家,先是見了徐青山和洪氏夫妻倆,后頭又去了宥陽徐氏祖地,拜見徐老爺子和石氏。
石氏便是在那時見過許圭。
明月微微頷首,盡管已經竭力控制,可臉上還是免不了露出些許笑容來,放在腿上的兩只手緊張的捏著,有些用力。
“許二郎知書達理,徐家又是書香門第,一門兩進士,家境也不差,而且許夫人的脾氣也好,很是溫和,將來明月若是嫁了過去,也不會受什么刁難。”
“倒是那位嚴大娘子,不知道性情如何?好不好相處?”洪氏還是有些擔心的,畢竟明月嫁過去之后,是要和許貞的媳婦嚴氏做一輩子妯娌的,若是嚴氏是個心機重,且不好相與的,那明月可有的受了。
便是明月,也有些擔憂,先前雖然聽說過嚴氏的心情,但畢竟只是聽說,沒有實實在在的打過交道,人心隔肚皮,誰知道嚴氏的本性如何。
明蘭拉著明月的手,送上一個叫她安心的眼神,笑著說道:“婆母放心,兒媳和那位嚴大娘子接觸過一段時間,嚴大娘子雖然處事從不拖泥帶水,頗有幾分手段,然卻知書達理,性情溫和,極好相處,不是那等心計深沉,喜歡算計之輩。”
“再說了,嚴家本就是書香門第,嚴老夫子能夠教出許家兄弟兩這般英才,自然也能教好嚴大娘子。”
“明蘭說的有道理!”石氏也深以為然的點頭道。
父母的教養對于兒女的性格成型過程中,是不可或缺的一環,甚至于起著決定性的因素。
“老話不是說嘛,龍生龍,鳳生鳳,老鼠的兒子會打洞!”
洪氏也很認同明蘭的話,原本的擔憂也立馬消失的干干凈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