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邊不過剛剛才亮起一絲魚肚白,絲絲縷縷光明如輕紗般籠罩著天地人間,原本籠罩在人間之上的黑暗,伴隨著這一絲魚肚白的出現,開始悄然褪去。
沐浴在晨光之中的汴京城,好似一個披上輕紗薄裙的美人,將將從睡夢之中醒來。
梨園之中。
前院后院的仆役女使婆子們天還沒亮就已經爬了起來,收拾庭院,灑掃屋子,其余的地方都還好一些,洪氏對下人并不苛責。
唯有灶房,一年到頭是最忙的。
早上要早早起來,點火燒水,給主子們乃至全家的下人們洗漱飲用。
還要準備朝飯,若是往日里,徐章要上朝的時候,那才是真正的起早貪黑,忙的不可開交,丑時末便要準備好徐章的早餐,午飯晚飯有時還要宵夜。
總之就是一個忙字,但灶房的待遇也高,尤其是掌廚的廚娘,每月光是月錢就有二兩,就連在那些大戶人家眼中最低賤的燒火丫頭,待遇也要比府上同等品階的小丫頭月錢要高出一截。
“趕緊的!主君在外征戰大半年,今日是主君歸家的第一日,夫人可特意吩咐了,叫咱們廚房上上下下用心做活,待會兒夫人要親自過來下廚,你雖只是個燒火的小丫頭,卻也不能偷懶,說不定夫人一高興,就把你提拔去伺候主君呢!”
灶房邊上便是柴房,此刻的柴房里頭,一個約莫十七八歲的女使對著身邊一個看上去才十三四歲的小丫頭神色慎重的叮囑道。
小女使梳著一個包子頭,長著一張包子臉,就連名字也叫做小包子,模樣生的倒是不錯,入府不過兩個月,被安排在灶房燒火。
“石榴姐姐,我覺得在灶房燒火就挺好,每月能有三錢銀子的月錢呢!”
不過是一個燒火的丫頭,每月能有三錢銀子,小包子已經很滿足了,銀子的購買力強,三錢銀子能換三百多文銅錢呢。
若是只買米的話,能買六十多斤,足夠她一個小丫頭吃一月的了。
而且府里頭每年給下人們備有四季衣裳,每季兩套,一套橘紅,一套荷綠,逢年過節還有其他的賞賜,而且府里頭的伙食極好,頓頓有肉有菜不說,還能吃到如今市面上剛剛興起的炒菜,至于滋味,那就更不必說了。
尤其是在廚房里頭當差,是不是就能吃到夫人小姐們吃剩下的好東西。
小包子入府的時候還是個瘦瘦弱弱的小丫頭,如今不過才三四個月功夫,身形就迎風鼓了起來,成了灶房里頭極討人喜愛的小包子。
“你個沒出息的!”被叫做石榴的沒好氣的伸手在小包子的眉心輕按了一下。
小包子腦袋一晃,兩邊嘴角一咧,肉嘟嘟的臉頰兩側露出兩個淺淺的酒窩。
“行啦,待會兒夫人就要過來,我去看著點,自己機靈點!”石榴一副大姐姐模樣,用心叮囑著小包子。
別看石榴年紀不大,但在廚藝上卻頗有幾分天分,如今跟著府里的沈廚娘一邊學習一邊打下手。
因為七姑娘馬上就要到說親的年紀了,若是說定了人家,出嫁的話,定是要帶上一兩個當用的廚娘的。
平日里石榴對小包子這個和自己同病相憐的小丫頭便頗多照顧,經常給小包子開小灶,帶好吃的,這才把小包子這個燒火的小丫頭喂得白白胖胖的。
“好的石榴姐姐!妹妹知道了!”
小包子說話的聲音也很好聽,石榴看著聽話乖巧的小包子,臉上不由得露出笑容,抬手揉了揉小包子的腦袋,這才放心的離開。
沒一會兒,洪氏便風風火火的帶著幾個婆子來了灶房。
灶房里頭,幾個廚娘和打下手的丫鬟婆子們老早就把洪氏需要的食材都給準備好了。
十多口灶里頭都燒著火,炸油條的炸油條,蒸包子、煮餃子,淘米、洗鍋,切配菜、準備輔料·······
偌大的廚房里頭,丫鬟婆子們進進出出,忙得不可開交。
這么多的東西,洪氏自然不可能每一樣都親力親為。
大多都是洪氏現場指揮,廚娘丫鬟婆子們照葫蘆畫瓢。
洪氏親自下廚的,還是那道徐章最愛吃的生煎包。
昨晚在嘉佑帝在宮中設宴,滿東京城里排的上號的世家勛貴都在受邀之列,徐章和顧二還有林季榮幾人自然被頻繁敬酒。
雖說有意控制著量,但那種場合,徐章還是喝了不少。
最后回到家的時候,已是深夜時分,彼時徐章已經是醉醺醺的了,走起路來都有些七搖八擺了,好在神智尚在,沒有不省人事。
原本嘉佑帝已經命人安排了讓徐章等幾個大功臣暫歇的宮殿,可徐章哪敢在宮里頭過夜,以母親和弟妹在家等候為由給推脫了。
徐章睜開眼,看到的是熟悉的床頂。
“嗯”
徐章低吟兩聲,隔壁捎間立馬便傳來兩道腳步聲。
“主君睡醒了!”
翠荷與翠蓮依舊是女使打扮,只是橋嫩的臉上泛著尋常姑娘家所沒有的紅光。
“更衣吧!”看著滿面紅光的兩姐妹,徐章抿著笑說道。
兩姐妹頓時臉頰一紅,低下了頭,不敢去迎接徐章那火熱的目光。
昨夜徐章本就喝了不少酒,回到家之后,見到兩姐妹,正如久旱逢甘霖,哪里還克制的住,節制什么的都被拋到了腦后,兩姐妹伺候徐章沐浴的時候就被拉進浴桶里頭,狠狠溫存了一番。
自浴桶出來之后,頭發都還沒絞干,就赤著腳拉著兩姐妹就上了榻,連簾子都沒放下,就親熱起來。
喝了酒之后,神經被酒精麻痹,本就更加持久,再加上徐章天賦異稟,在男女之事上更是深得某島國文化的其中三味。
拉著兩姐妹解鎖了不少新姿勢,一直廝混到后半夜,身心俱疲,這才沉沉睡下。
受過滋潤的兩姐妹,自然更加容光煥發。
徐章走至凳子上坐下,兩姐妹便一左一右站著,拿著梳子替徐章把散亂的長發重新梳好。
也沒多問,兩姐妹直接便用一塊青布和一直墨玉簪子將俆章的發髻簪了起來。
梳好頭發,徐章站了起來,走至屋子中間,自然而然的攤開雙手,兩姐妹極為默契的拿著衣服,一個走到徐章身前,一個繞到身后,伺候徐章更衣。
扭頭看向窗外,天色早已大亮,昨夜實在是太過荒唐,連一向守時的生物鐘也大呼受不了,直接罷了工。
也不知是羞的還是累得。
不過仔細想想,以徐章的厚臉皮來看,應該不會是羞的,很大原因應該是累得。
“現在是什么時辰了?”
徐章微微仰著腦袋,接受著兩姐妹貼身的侍奉。
身前的翠荷答道:“主君今兒起得晚,現在可都過了辰時二刻!”
身后的翠蓮補充道:“若換了往日,這回兒主君都在書房里頭練字了呢!”
徐章搖搖頭輕笑著說道:“許是這幾個月來,都沒能睡個安穩覺,如今諸事落定,心里頭沒了牽掛,便睡得沉了些!”
翠蓮將腰帶自后邊遞到前邊,翠荷接過腰帶的兩端,小心翼翼的微微俯身,替徐章綁腰帶。
翠蓮則拿起放在身旁桌上的雞毛撣子,十分輕揉的替徐章撣去衣服上的灰塵。
翠荷又說:“今兒個一早,夫人來了兩次,夫人跟前的劉嬤嬤來了三趟,都是看主君起身了沒。”
“聽說今兒個一大清早,天都還沒亮,夫人就去了廚房,親手做了好些早點,還煎了好幾盤主君最愛吃的生煎包呢!”
翠荷的話音剛落,替徐章撣好灰塵的翠蓮便立馬接過話去。
“哦?”徐章眼睛一亮:“阿娘親自下廚了?還有生煎包?”
“是什么餡兒的?”
穿好衣服,主仆三人便往旁邊的捎間走去。
木架里頭,翠荷取出牙刷牙粉,伺候徐章系數,翠蓮則親自往銅盆里頭倒了半盆的溫水,一邊倒還一邊用手小心的試著溫度。
“小七那丫頭呢?”刷好牙,翠蓮便遞上毛巾,讓徐章擦拭掉嘴邊的水漬。
翠荷答道:“七姑娘今兒一早也來了兩趟,說是要邀主君去演武場里頭射箭呢!”
翠蓮搖頭道:“可惜遇上了夫人,被夫人拎著耳朵提走了!”
說起這事兒,兩姐妹盡皆撲哧一下,失聲笑了出來。
翠蓮道:“起初七姑娘還不情不愿的呢!”
翠荷微微笑著,替徐章將毛巾打濕擰干,讓徐章擦臉。
翠蓮則學著洪氏的模樣,叉腰橫眉,“可夫人只這樣把臉一冷,定定的瞧著七姑娘,七姑娘便聽話的跟著夫人走了!”
“走!去阿娘那兒用飯!”
洗漱完畢,徐章便帶著兩姐妹徑直出了房門,往洪氏的院子走去。
至于屋子里頭的殘局,自有徐章院里的小丫鬟們收拾。
到了洪氏院里的時候,洪氏和明月正站在廊下,看著院子里頭小九明臺帶著小十明樓打拳,小九還好,年歲漸大,身子骨也逐漸張開了,打起拳來虎虎生風,動作飄逸流暢,還頗有幾分看頭。
倒是小十明樓,小小年紀,胳膊腿俱短,打起拳來,那叫一個不忍直視。
分明是踢腿,他給用成了擺腿,小九跺腳借力出拳,這家伙一跺腳,一用力,還沒出拳,就先蹦了個屁。
分明像個街頭賣藝的耍猴似的,搖搖擺擺,好似雖是要摔倒一樣,看得徐章都替他擔心。
可偏生旁邊觀看的洪氏、明月還有一種丫鬟婆子們卻紛紛拍手鼓掌叫好。
徐章不由得一臉黑線,這哪里是在練武,分明是在耍猴。
偏偏那兩個小子還渾然不知,尤其是小十明樓,一臉認真的學著小九的動作,卻不知自己是畫虎不成反類犬。
還是洪氏眼尖,許是母子間的感應,抬眼一瞥,正好瞧見徐章跨過院門。
當即臉上便露出笑容,高興的喊了聲:“章兒來了!”
彼時院子里頭正在練拳的兄弟兩,在洪氏身邊的明月,還有一眾丫鬟婆子紛紛將目光朝著徐章看了過來。
叫哥哥的叫哥哥,叫主君的叫主君。
徐章走過去給洪氏請安,又正經八百的指點了小九幾句,說什么練武當以實戰為先,要那么花哨好看的動作沒什么用處云云。
還是洪氏忍不住激動的丟下手邊的小七明月,拉著徐章就進了堂屋,然后又吩咐丫鬟婆子擺飯。
明月也不惱,跑過去摟著徐章另外一只手,高高興興的進了屋里。
昨日回家的時候,只在家里呆了一小會兒,富裕更衣之后徐章就入了宮,還沒來得及和洪氏還有弟妹們好好說話。
而且這回兒又只有他們一家子人在,自然沒那么規矩。
飯桌之上,不論是明月還是兩個小豆丁,都十分好奇的拉著徐章打聽此次淮南平叛的詳細經過。
徐章也不藏著掖著,十分配合的說著經過他潤色的平叛故事。
少了些許血腥殺戮,多了幾分意趣。
“對了,文兒不是隨你一起來東京了嗎?怎么不見你帶文兒一道回來?”洪氏忽然想起昨晚徐章是自己回來的,卻不見徐文,便好奇的問。
徐章道:“如今神武軍剛剛完成重組,軍營里頭事情多著呢!四哥如今領了都虞侯的差事兒,要忙的事情多了去了,等他有空,估計至少還要半個月的功夫!”
洪氏道:“再忙總也有休息的時候吧,而且你們神武軍里頭那么多人,難不成還非得什么事情都得文兒出面不成?”
便是官家叫手底下的人辦差,也不會把人當牲口一樣使喚。
再說了,農人們對自家的牲口可都寶貝的緊。
徐章倒好,把什么事情都往自家兄長身上堆。
看著洪氏埋怨的目光,徐章嘿嘿笑道:“那就聽阿娘的,今兒下午我就去軍營里頭找四哥,晚上帶他一塊兒回來。”
“你四哥愛吃紅燒肘子,我待會兒讓人去采買,晚上親自下廚!”洪氏點了點頭,開始打算起晚上要做什么菜來。
“阿娘,我要吃鱸魚!”明月立馬喊道。
洪氏白了她一眼,沒好氣的好:“現在吃什么鱸魚!”
徐章道:“秋日時節,才是鱸魚最肥美的時候,如今是陽春四月,最肥美鮮嫩的該是鱖魚,阿娘叫人買些鱖魚回來,養在自家湖里,想吃的時候再釣上來不就得!”
“鱖魚也好!”明月喜歡吃魚,不論是哪一種魚,也不管是清蒸、紅燒還是煲湯,亦或者是那種裹上一層面漿,炸成通體金黃,吃起來酥脆可口的小白條。
“好好好!鱖魚就鱖魚!”在吃食上面,素來以勤儉持家的洪氏,從來不會吝嗇,尤其是在幾個孩子的吃食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