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日之后,徐章如約帶著洪氏和弟弟妹妹們去了盛家。
此時的洪氏,全無在徐章等幾個兒女面前的威嚴氣勢,溫順乖巧,說話細聲軟語,除卻溫柔之外,竟還有幾分坐立不安的拘謹。
看的就在洪氏身邊的明月心底暗自發笑,卻又不敢表現出來,還得裝作一副若無其事的模樣,實在是考驗演技。
洪氏給盛老太太見禮,喚了聲姑母,說了幾句吉祥話之后。
便給老太太介紹起來:“這是小七月姐兒,今年十三了,這是小九臺哥兒,才五歲,侄媳婦懷里這個是小十樓哥兒!才五個多月!”
徐章便領著明月和小臺哥兒排成一排,跪在老太太跟前給老太太磕頭。
從大到小,從高到低,三人齊聲高呼:“孫兒拜見姑祖母,祝姑祖母萬福金安,身體康健,長命百歲。”
徐章站在左邊,然后是明月,最后才是豆丁大的臺哥兒。
盛老太太是他們祖父的堂姐,便是他們的姑祖母,身體里頭留著同樣的血脈,而且這些年來盛老太太對徐家多有關照,給老太太磕頭,徐章并不覺得有什么不對。
“好好好!”看著三人,盛老太太很是高興,臉上的燦爛笑容就沒有斷過。
“快起來!快起來!”
“都是好孩子!你們都是好孩子”
“房嬤嬤!”
盛老太太沖著邊上招了招手,旁邊的房嬤嬤便帶著個端著托盤的婆子走到三人近前,房嬤嬤拿起一方小巧的玉印,遞給俆章。
玉印小巧,不過巴掌大小,上面雕刻著一尾栩栩如生的鮮活錦鯉,渾身鱗甲分明,若是在陽光下斜斜望去,竟還有起伏的層次感。
房嬤嬤拿給明月的,是一串珠釵,珠釵通體由金銀摻假交錯而成,乍一眼望去,好似兩只軀體繞著玉柱不斷纏繞的小手,頂端鑲嵌著一顆貓眼大小的紅寶石,甚是奪目。
至于給小臺哥兒和尚在襁褓之中的樓哥兒的,則是一對長命鎖,純度極高的黃金打造,用紅繩系著,掛在了兩個孩子的脖子上。
洪氏被盛老太太的大手筆給震驚到了,然后就是連連拒絕,說這么貴重的禮物,怎能給幾個孩子。
盛老太太卻輕輕一笑,說東西放在倉庫里頭也只能吃灰,還不如送給幾個孩子。
洪氏本就不怎么長于口齒,三兩句便被老太太給說服了,連連道謝,看向老太太的目光之中滿是感激。
沒一會兒,王大娘子也帶著榕哥兒笑臉盈盈的來了壽安堂。
長柏和明蘭如蘭還在學塾里頭跟著莊學究讀書,倒是還沒得空閑。
幾個小的剛一見面,起初還有些拘謹,放不開手腳,可說了幾句話之后,就慢慢熟悉起來。
臺哥兒和榕哥兒的年歲相當,沒一會兒就玩到了一塊兒,邀著一道去院里玩,求到盛老太太跟前。
老太太笑著應了。
不過光兩個小的出去老太太不放心,便叫徐章和明月一道跟出去照看他們,留著王氏和洪氏在屋里說話。
徐章的喬遷之宴還沒辦,帖子都還沒送出去,得知徐章搬進了新宅子的消息,就陸陸續續有人開始往徐家送禮了。
洪氏雖然性子略有幾分莽撞,辦起事情來風風火火的,卻也知道人情往來,不是那么簡單的,便沒有自作主張,但凡是送禮來的,都要送到徐章跟前,給徐章過目。
看著琳瑯滿目的禮物,瞧著那一張張寫的滿滿當當的禮單,徐章不由得一陣唏噓。
正應了那句老話,縱是熱灶,在盛夏六月,酷暑當頭,也會有人爭相來燒。
可若是冷灶,便是寒冬臘月,數九寒天,冰冷徹骨之時,也不會有人往里丟半根柴火。
送禮的太多,好些人徐章連名字都沒聽過,還有些是聽過名字,有些耳熟,卻不認識,也有徐章認識且打過交道的。
徐章索性便把這里禮物一股腦都給收了,就連兗王和邕王送來的禮物也沒有退回去。
次日一早,俆章便匆匆入了宮,求見圣駕,訴苦似的把這事兒告訴了嘉佑帝,嘉佑帝聽罷之后哈哈大笑了一陣。
然后便道:“他們既然肯送,愛卿便放心收著,莫要多想。”
有了嘉佑帝背書,徐章哪里還有顧慮,真真就是來者不拒,不論誰來送禮,都一股腦收了,堆在庫房里頭,把禮單抄錄一份,送去了御前,交給嘉佑帝過目。
不想這一個小小的舉動,反而叫嘉佑帝愈發高興,大手一揮,又賞了徐章不少器物,對外自然說是祝賀徐章喬遷之喜的賞賜。
八月十二日,徐章在新居辦起了喬遷之宴,只邀請了一些親眷,三五好友并幾個要好的同年同僚,在家里簡單的擺了幾桌。
除了一早就趕過來幫忙的盛紘一家之外,最先趕到的是許貞。
如今許貞還在翰林院里頭苦哈哈的做編修。
同在汴京,對于徐章的消息許貞自然知之甚詳,徐章剛剛升官那幾日,就被這廝拉去樊樓狠狠宰了一頓。
原本是打算把徐章給灌醉的,可誰知道自己酒量不行,徐章這邊才喝的微醺,他自己就先醉倒了。
不過這廝的酒品還算不錯,醉酒之后并沒有什么出格的舉動,鬧出什么笑話來。
不過行事倒是愈發放蕩不羈,借著酒意,乘興作了幾篇不錯的酸詩。
許貞是和言瞻還有王安一起過來的,都提著禮物。
徐章不禁有些懷疑,這家伙是不是上次在樊樓沒有得逞,這次特意帶了幫手過來,想找回場子,準備把自己給放倒。
對于言瞻和王安這兩位同年的狀元和榜眼,徐章自然不會陌生,畢竟是同年,又有許貞從中牽線搭橋,去年徐章做起居郎的時候,四人之間就多有來往。
時常一有閑暇四人便聚在一塊兒吃酒小敘,或是談論詩詞歌賦,文章樂理,或是談論朝政局勢,抒發各自的見解,交流心得,日積月累下來,也有了不小的交情。
當初徐章被官家欽點去淮南賑災,許貞和言瞻王安還替他擔心。
不想徐章到了淮南之后,捷報連連,回到了東京之后又立馬得了封賞,連升三級,已經走在他們四人的最前邊。
便是新科狀元王安王奉之,如今也不過只是個翰林院修撰,從六品銜而已。
從六品之上還有正六品,從五品,然后才是俆章現在的正五品。
如今再見,三人心中不約而同生出頗多感觸。
徐章將三人迎進府里,長柏幫著領人入內暫坐,盛紘在廳內幫忙接待。
沒一會兒,楊侍郎和孫侍郎也都帶著家眷來了,徐章親自相迎,將人送入正堂。
客人雖然不算多,但還是男女分席而坐,擔心洪氏應付不來這種場面,盛紘便把王大娘子拉了過來幫徐章撐場面。
看到楊啟平和孫原兩位正三品的朝廷大員,便是盛紘也有些緊張,雖然二人都沒什么架子,但有他們在,許貞的如意算盤便落了空。
一眾賓客先是在徐章的新宅里頭各處參觀了一陣,然后各自尋了地方,或是幾年輕人聚在一塊填詩作詞,
或是幾個婦人端坐在一塊吃些冷酒熱茶,信口閑談,說些家長里短,兒女瑣事。
至于楊啟平和孫原,則由盛紘出面親自陪著,吃茶說話,不論是詩詞歌賦,還是朝堂局勢,亦或者是治理地方,盛紘都能應對的從善如流,叫兩個當朝侍郎挑不出半點錯處。
連帶著對盛紘也改觀了不少,話語間多了幾分親近。
盛紘雖然為人圓滑,善于交際,但在地方施政多年,輾轉各地,能一路升遷至今,除了打點得當,左右逢源之外,也是個真正有能力的。
楊啟平性子和孫原相仿,因此在一番交談之下,自然便對盛紘有所改觀。
盛紘自然也不會放過這個機會,但他為人圓滑,深諳為官之道,言語間了無痕跡,絲毫不顯刻意。
待到午時,宴席正式開始。
來的人并不多,男賓只坐了一桌,女賓那邊也只得一桌。
男賓這邊,因著孫楊兩位老大人在,許貞、言瞻和王安三人都覺得極為遺憾,沒能如起初說好的那般,狠狠的把徐章灌上一頓。
喬遷之宴后,徐章便立即走馬上任,先是去了兵部報道。
然后去禮部領了新的公服、朝服之后,最后才去了殿前司。
兵部員外郎其實并沒有什么差事。
如今四海升平,北方安定,契丹和西夏也未掀起戰事,只在各地偶爾有些江湖人士,行事不講規矩,只憑心意,觸犯律法之后,便只能遁入山林,聚攏人馬,豎起大旗,干起了劫道剪徑,殺人越貨的勾當。
還美其名曰劫富濟貧,替天行道。
不過各地皆有指揮營坐鎮,負責的主要就是協助州縣衙門剿滅境內賊匪。
各地指揮營雖多,但真正熱衷于剿滅賊寇盜匪的卻極少。
一則是賊人占據山林,不好尋覓,二則是一旦出兵,花費頗大,而且那些綠林也不全都是酒囊飯袋,若是出兵剿滅,難免會損兵折將。
若是勝了還則罷了,可若是敗了,說不定連身上的官都給丟了。
兵部就是兩個衙門之間聯系的紐帶和橋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