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爹爹!”
剛剛步入壽安堂的大門,坐在院子里頭的花架底下繡花的明蘭似是心生感應一樣,抬頭看了一眼,正巧便看到了盛紘,高興的起身行禮,喚了聲爹爹。
“明兒在繡什么呢?”看到明蘭,盛紘臉上頓時就泛出了笑容,露出臉頰兩側淺淺的兩個小酒窩,快步走了過去。
“快要入冬了,天氣也一日賽過一日涼了,女兒昨日整理庫房,翻出一塊兒皮子,想著祖母身子骨素來不好,正打算給祖母繡一件比甲用來御寒呢!”
明蘭如是說道。
盛紘眼睛一轉,目視明蘭笑著說道:“只有給祖母的嗎?”
明蘭慢條斯理的道:“待給祖母的繡好了,便給父親母親和哥哥姐姐妹繡!”
盛紘愈發滿意,笑著和明蘭開起玩笑:“那等明兒繡完,豈不是一個冬天都過去了!”
明蘭吐了吐舌頭,略顯俏皮,說道:“女兒只得一雙手,兩只眼睛,只能一針一針慢慢的繡,要不爹爹叫冬天再等一等,讓時間過得稍稍慢一些。”
盛紘失笑,非但不覺得無稽,反倒是別有一番意趣,抬手揉了揉明蘭的腦袋,柔聲說道:“爹爹可沒這么大的本事!”
“你祖母呢?”
明蘭說道:“祖母在屋里看書呢!”
自從身邊有了徐章和明蘭之后,老太太的生活已經和以前有了極大的改觀。
日子過得也不似以前那般清苦,整日只知道誦經禮佛,參拜真人,一心只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之中,兩耳不聞窗外之事。
平日里的生活也比以前多了幾分色彩,看書,釣魚,去莊子上教明蘭騎馬,打馬球,學捶丸,陪著明蘭讀書,學習刺繡等等。
生活多了色彩,老太太臉上的笑容也日漸多了起來,身子骨愈發硬朗。
老太太的身子骨硬朗,盛紘自然喜聞樂見。
若是老太太那一天不幸去了,盛紘這個兒子可還得替嫡母守孝三年,長柏是孫兒,雖只要一年,影響卻也不小。
盛紘和明蘭說了幾句話,問了明蘭最近過得如何,在學塾和莊學究還有莊大娘子都學了些什么東西之類的。
明蘭一一答了,盛紘點了點頭,對明蘭這個小女兒也愈發滿意,臉上的笑容燦爛而真摯,看向明蘭的眼神之中帶著濃濃關愛。
反而搞得明蘭有些不明所以,一臉的懵逼。
進了正堂,老太太戴著個明蘭親手繡的抹額,手里頭捧著一本藍皮的書籍,隱約還能看見《史記》二字,就是不知是哪一冊。
“兒子拜見母親,給母親請安了!”
盛紘還穿著朝服,尚未換下來,臉上透著幾分疲態。
老太太揮了揮手,眉頭幾不可查的皺了一下,淡淡的道:“老爺不必多禮,坐吧!”
又對著身邊的房嬤嬤吩咐道:“上茶!”
“老爺這是剛剛下朝?”老太太人老成精,目光何其毒辣,看盛紘的樣子,就猜出了這個兒子定是有事,瞧著模樣,多半還是喜事兒。
盛紘微笑著喜滋滋的道:“今日在朝會上,官家親口點了兒子的名字,狠狠的夸贊了兒子幾句,這回吏部考核,說不定兒子便能因此往上再升個一級。”
盛老太太道:“老爺如今在尚書臺當差,若是再往上升一級的話,那選擇就多了,三省郎中,通政使司左右參議,六部五寺,還有御史臺!”
盛老太太如數家珍,“不知老爺想去哪個衙門當差?若是有了決定,還得早早活動打點才是!”
盛紘道:“多謝母親提點,兒子知道了。”
“老爺心里有數就好!”老太太點了點頭,看著盛紘,有些奇怪:“無緣無故的,官家為何會在朝會之上親口夸贊老爺一個五品小官?”
其實真算起來,五品并不小,只是在勛貴遍地的東京城里依舊處于中下游而已。
一說這個,盛紘臉上就止不住笑容:“說來還多虧了章哥兒,此番章哥兒被官家欽點前往淮南賑災,卻沒想到竟當真被他折騰出不小動靜來,連官家和兩位大相公也對他稱贊不已。
今日在朝堂之上,官家甚至直接將章哥兒從起居郎升為集英殿修撰,還賞了不少東西,如今差不多也該送到甜水巷了,待淮南水患之事解決,回到東京之后,定然還會另行封賞,眼瞧著章哥兒就此便要平步青云了呢。”
集英殿修撰的品階雖只是正六品,而且也是閑差,并無實權,但卻同樣清貴,同樣也是在官家身邊當差的。
而且淮南之事都還沒了,徐章就被加封了集英殿修撰,若是等淮南賑災事宜徹底解決之后,朝廷難道還會吝嗇封賞?
又想馬兒跑,又不給馬兒吃草,天下哪有這么好的事兒,而且滿朝文武都看著呢!
而今淮南捷報頻頻傳來,
徐章是盛紘的未來女婿,兩家已經定了親,徐章能夠得官家青睞,他自然也是與有榮焉。
這次官家之所以在朝堂之上提了盛紘幾句,就是因著徐章便是出自盛家學塾,是盛紘的外甥和未來女婿。
外邊的明蘭聽了盛紘的話,臉上也不禁露出開心的笑容。
于此同時,盛家后宅之內,與壽安堂遙遙相望的林棲閣中。
一桌子酒菜已經擺滿,豐盛又精致,林小娘穿著一身印著桃花的淺色羅裙,柔軟纖細的腰肢只堪盈盈一握,略施粉黛,頭上只有零星點翠。
雖未濃妝艷抹,卻也將這位三十出頭的美婦人襯托的愈發明艷嬌媚。
“你說什么?主君往壽安堂去了?還是一回來,連朝服都沒有換就急匆匆跑過去了?”
林小娘瞪大了眼睛,看著面前的夏娘子,神情和話語之中都充斥著滿滿的不可置信。
夏娘子苦笑著點頭,微微低著頭很是無奈的說道:“當時奴婢就在二門里候著,主君急匆匆的連朝服也沒換,一陣風似的就走了,奴婢想追上去,卻連主君的衣角都沒瞧見。”
林小娘皺著眉頭追問:“冬榮呢?他是怎么說的?可有將話帶到?”
夏娘子目光微閃,迎著林小娘的目光說道:“冬榮小哥幫咱們也不是一回兩回了,定是將話給帶到了,只是冬榮小哥只是主君的長隨,如何能改變主君的決定!”
林小娘在屋里來回踱步,又復坐到圓凳之上,右手搭在桌面邊緣,手指敲擊著桌面,或急或緩,節奏不一,一雙明亮動人的眼珠子不停轉動著,不知在想些什么。
半晌之后,林小娘才又吩咐道:“你馬上叫人去外頭好好打聽打聽,看看今日到底發生了什么事情,若是無事,主君絕不會一回來就急匆匆的往壽安堂跑!”
“是,奴婢這就去!”夏娘子捏著帕子福身一禮,急匆匆邁著碎步退了出去。
“阿娘!爹爹怎么還不來?”屋子里頭,墨蘭不耐煩的聲音響起,“我肚子都快餓癟了!”
林小娘正心煩著呢,于是便不耐煩的說了一句:“吃吃吃!就知道惦記著吃,你爹爹都不回來了,還吃什么吃,等王若弗那賤人把咱們母子幾個給掃地出門了,以后有的是你苦頭吃。”
墨蘭嘴巴一扁,眼鏡蒙上一層水霧,立時便小聲的抽泣起來。
林小娘秀目一瞪,登時便把墨蘭的哭聲都給嚇的憋了回去:“哭哭哭,就知道哭,難道哭能把你爹爹給哭回來!”
墨蘭也是個刁蠻的性子,現錢不過是一時被林小娘給嚇到了,這才失了方寸。
“阿娘光在這說我有什么用,有本事就自己去壽安堂把爹爹給拉回來。”
墨蘭毫不示弱,繼續懟道:“也不知阿娘吃的什么飛醋,爹爹去的是祖母的院子,又不是去哪個小狐貍精院里,也不知阿娘在這兒生的哪門子氣?”
林小娘秀目再瞪,揚手便要朝墨蘭身上打去:“你這死丫頭,還學會頂嘴了!”
墨蘭正值叛逆的年紀,又怎會任由林小娘打罵,身形極為靈活的往前一閃就躲了過去。
墨蘭這丫頭一臉的不忿,仰著小腦袋氣沖沖的道:“阿娘打我做什么?是爹爹不來咱們院里,阿娘不敢教訓爹爹,就只敢拿我出氣。”
墨蘭毫不示弱,兩手插著小蠻腰,看的林小娘一陣頭大。
自小便嬌養長大的姑娘,如今竟成了這么模樣,在盛紘的面前乖順的跟一只小綿羊似的。
怎么到了自己面前,性子就這么沖,說頂撞就頂撞,一點都不帶含糊的,而且說起話來就跟帶了刺一樣,逮誰扎誰。
“你這死丫頭!”林小娘扶胸頓首,胸膛急劇起伏,一臉的憤恨,不停的喘著粗氣,一副要背過氣去的模樣。
“阿娘!”墨蘭被林小娘的樣子給嚇到了,一時之間也忘了先前母女倆的口角,立馬擔心的一個箭步沖上前扶住自家生母,擔心的道:
“阿娘!阿娘你怎么了?阿娘不要嚇墨兒,都是墨兒的錯,墨兒不該頂撞阿娘!阿娘!”
說著說著,墨蘭便帶上了哭腔,拉著林小娘的手臂不停的推搡著,俏麗稚嫩的小臉蛋之上已經爬滿了淚水,神情話語之間滿是真情流露的濃濃擔憂,不摻一絲水分。
林小娘原本還滿腔的火氣,頓時便遇上了久旱的甘霖,悉數都被澆滅,只覺得自己命苦,抱著墨蘭一陣痛哭。
墨蘭也哭了起來,邊哭還邊問:“阿娘,爹爹是不是不要我們了?”
林小娘只一個勁兒的哭,也不說話。
若是徐章在場,定會忍不住搖頭直翻白眼,噴上那么幾句:“戲是真tm的多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