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人!”
營帳之中,眾人盡皆退去,徐章獨自在燭光下捧書夜讀,一道漆黑的身影不知從何處進入帳中,對徐章躬身施禮。
徐章卻半點都沒有驚訝的意思,好似早有預料一般,輕輕嗯了一聲,放下手中書記,徐徐說道:“那日本官射殺的那三人來歷詭異,本官手底下人手不足,只能勞煩將軍了!”
“不敢當大人將軍之稱,這是卑職分內之事,大人放心,此事交由我們皇城司接手便是!”
徐章嘆了口氣,說道:“此時正值多事之秋,淮南水患未解,無數百姓流離失所,本官既要協助楊侍郎賑災,又要和賀院正一道著手防控疫病的諸般事宜,實在無暇分身,此事便只能辛苦你們了。”
“都是為官家辦差,何來辛苦之說!”
“時辰不早了,大人還是早些歇息,別累壞了身子,災民們還得仰仗著大人呢!卑職先行告退!”
話音剛落,黑影沖著徐章拱了拱手,悄然退出了營帳。
黑影隸屬于皇城司,皇城司諸官吏軍卒、親從親事,既為天子親領之腹心爪牙,其待遇素來優厚。
若是當真細說起來,其權勢待遇和徐章前世所熟知的錦衣衛極為類似。
當然了,受到文官集團的詬病和彈劾也是家常便飯。
尤其是皇城司享有的種種特權,讓人是既羨慕又嫉妒。
自然也更加招人嫉恨。
臨行之前,嘉佑帝特意把徐章叫到跟前,給了他一塊牌子,一道密令,說是知道徐章剛剛踏入官場,手底下沒什么可用的人,會有皇城司的人陪同賑災,負責打探情報,同時也是為了保護徐章的安危。
方才那人,就是此次皇城司負責人,負責暗中保護徐章和賀老太醫的安危,平日里從不在人前顯露,徐章無事也絕不會聯系他們,這次若非是因為那三人之事實在蹊蹺,也不會現身。
送走皇城司的人,帳內便再度陷入平靜之中,只有偶爾響起的沙沙翻書之聲。
“大人,昨日又有百二十個災民前來投奔!”
“大人·······”
陸續即日,周遭聞訊前來的災民越聚越多,短短即日功夫,徐章手底下匯聚的災民人數就已經突破了五千人。
徐章也在日前帶著手底下的人進入靈璧縣,派出人手與受災嚴重的各州縣衙門取得聯系,暫時扎下營帳,廣泛吸納四近的災民。
曾廣文和牛大力便帶著最開始的那五百多個災民,被徐章當做了典范,將新近吸納而來的災民們如法炮制,統一規劃安置。
將徐章和賀老太醫還有曾廣文修修補補,增增減減弄出來的生活條例下發至每一個營地之中,讓第一批感受到切實好處的災民們到后來的災民們中間進行宣講。
宣講自然也是有一定好處的。
同時淮南境內未受水災影響的各州縣也陸陸續續的依從朝廷的詔令,征集糧草送往靈璧,暫時交由徐章先行支配。
否則的話,徐章哪里能夠養得活這大幾千張嘴。
同時徐章還讓人深入那些災情嚴重的地區,配合官府依照徐章的方式搭建安置災民的零時營地,各州縣衙門的人手不夠了,便從當地的鄉紳富戶家中借用那些家丁仆役。
這也是沒有辦法的事情,災情的嚴重情況確實超出了徐章的想象,徐章所帶來的的人手,實在是不夠用。
十月中旬,押送糧草,乘坐大船沿著汴河南下,姍姍來遲的楊侍郎終于趕到了靈璧,和徐章會合,同時還帶來了大批的人手。
賑災事宜得以全面展開。
在楊侍郎的組織下,各州各縣的災民安置點得到了全方位的建設,尤其是楊侍郎帶來的第一批五萬擔的糧食,解了各州縣的燃眉之急。
讓已經求爺爺告奶奶,急成了熱鍋上螞蟻的各州縣官員總算松了口氣。
每日各個營地之上都有裊裊炊煙升起,災民們見到糧食,每日都有粥喝,有白面饅頭吃,不安分的心也總算是熄了下去。
徐章和賀老太醫整日忙得不可開交,一眾太醫院和民間征集而來的郎中大夫則被分配到各個州縣,常駐在災民的營地之中。
徐章和賀老太醫則帶著曾廣文和牛大力他們在各州縣之間來回的巡查,確認各州縣的災民安置都在按照徐章和賀老太醫制定的規范有條不絮的進行,時不時便會定期檢查,保證災民安置區的衛生環境等問題。
時間進入到十一月,各州縣的災民安置事宜暫時落下帷幕。
楊侍郎也從靈璧趕往淮陰,坐鎮在這個受災最重的地方,徐章和賀老太醫趕至淮陰,向楊侍郎匯報工作。
淮陰縣衙,楊侍郎一身寬松常服,手捧公文,坐在雕花靠背大椅之上,身前的桌案上整齊的碼放著兩堆公文,都是左近受災的州縣近期遞上來的。
“下官參見大人!”徐章和賀老太醫已經走到近前了,楊侍郎還沉浸在公文之中,全然沒有注意到。
“賀院正和小徐大人來了!”聽到聲音,楊侍郎這才回過神來,看著徐章他們說道:“稍等片刻,待本官批閱完這份公文!”
徐章拱手禮道:“正事要緊,大人先忙!”
一盞茶之后,楊侍郎這才合上公文,看向二人。
“如今各縣災民安置基本已經落下帷幕,這段時間辛苦二位了!”楊侍郎這話說得情真意切,不似作偽。
徐章忙道:“這些都是我們分內之事!”
“只是現如今災民雖暫時安置了下來,但秋收已過,馬上就要入冬了,朝廷若是再不想想辦法,任由這十余萬災民們坐吃山空,怕是朝廷有再多的糧草,也供應不過來!”
楊侍郎眼睛一亮,看向徐章:“不知徐副使有何高見?”
徐章搖搖頭謙虛說道:“高見談不上,不過是有一些粗陋的想法,想和侍郎還有院正一塊商討商討。”
“徐副使有什么主意但說無妨,本官洗耳恭聽!”
楊侍郎很是開明,徐章雖然年輕,但這些時日以來,他也算是見識到了徐章的厲害。
徐章乃是新科進士,入仕不過區區數月,而且還是個起居郎的閑差,第一次被官家派來賑災,朝中諸多大臣都不是很看好,認為此子不過是走了狗屎運,做起居郎做的入了官家的眼。
官家有意提點,這才讓他隨著楊侍郎出京賑災,在履歷之上添上幾筆,日后官家提拔起來,也不用擔心沒有由頭。
甚至還有人猜測,這次淮南賑災之后,徐章就要被提拔了。
楊侍郎起初也不太看好徐章,不過在臨行之前,禮部的孫侍郎卻特意找上了門,讓他對徐章多多提點關照。
孫侍郎那頭倔驢是什么性子,同殿為臣,楊啟平心里自然清楚。
因此便對徐章這個后生晚輩有了幾分好奇。
沒曾想,到了淮南之后,徐章的種種表現,讓楊侍郎這位素來以能干著稱的戶部右侍郎驚訝不已。
將原本蓬頭垢面,臟亂不堪的災民安置的井井有條,統過種種看似不起眼的小手段,將數千乃至數萬災民安排的井然有序。
沒出半點亂子,直接讓楊侍郎的賑災工作得到了極大的推進。
徐章朗聲道:“而今各縣的災民基本上已經安置妥當,但水患發生之時,秋收尚未開始,百姓們的屋宅田地大多都被洪水沖毀,只有少數地勢稍高的位置得以幸免。”
“據各州縣衙門統計,已經確定喪生在水患之中的百姓,已有兩萬余人,其中青壯勞力八千六百余人,還有大批失蹤人員尚未統計,損失不可謂不慘重。”
楊侍郎也面色凝重,這次淮南水患,災情比起兩浙沿海地區的海嘯還要嚴重的多。
徐章又道:“而且馬上就要入冬了,現在各州縣安置的災民們基本上都是靠著朝廷下發的口糧活命,冬日漫長,這可是二十多萬張嘴。”
“下官連日苦思,昨夜腦海之中忽然靈光一閃,冒出個想法來!”
“如今災民越聚越多,就連許多家中受災不怎么嚴重的也帶著家眷投入咱們的安置區之中,若長此下去,光是每日供應的糧草就是一筆極大地開支。”
“左右現在災后有大量需要重建的地方,河堤、官道、水道、水渠等等等等,與其等到各州縣衙門騰出手來再行整治。
不如咱們直接就地征召這些災民,只要是愿意接受朝廷征召的,每日發給一定的糧食,劃分工段區域,每個工段再弄些激勵百姓勞作的小手段。”
“如此既能安置了災民,又不至于空耗糧草,而且還能在極短的時間之內,完成災后的重建。”
“而且也不會助長災民們的惰性,使得他們只知道一味的依靠朝廷,如此雙管齊下,或許能有奇效!”
徐章的話還沒說完,楊啟平的眼睛頓時就亮了,又是好奇又是期待的看著徐章。
“以征召災民重建替代賑災發糧?”楊啟平喃喃說道。
徐章拱手道:“下官連名字都想好了,就將此法稱作以工代賑,不知侍郎以為如何?”
楊侍郎卻沒有回應,而是嘀嘀咕咕的說著:“以工代賑!雙管齊下,一舉多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