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1章 一個人,一村鬼
紙頁翻動，丫丫、鐵柱、狗剩，以及丫丫奶奶、鐵柱父母，狗剩的狗…
每一頁，都記錄著一個人的大致情況。
一連翻了十幾頁之后，一張空白的頁面出現。
徐智衡用一塊長條形狀的鵝卵石將本子一側壓住，隨即從抽屜中取出了一瓶墨水，一只鋼筆，以及一根用來測血糖的針。
擰開墨水瓶，墨味混合著一些奇怪的味道，飄蕩在了空氣中。
徐智衡習以為常，并沒有對這個氣味表現出什么。
墨水瓶被打開之后，徐智衡卻并未拿起鋼筆，而是拿起了那只測血糖的針，抵在了無名指上。
血糖針被拉起放開之后，針頭刺入了手指之中。
撤開血糖針，徐智衡以大拇指按壓著無名指，并將無名指放在墨水瓶之上。
滴咚！滴咚！滴咚！
一滴滴渾圓的血珠自中指落下，滴入墨水瓶之中，待手指擠不出血時，徐智衡再次拿起了血糖針。
血糖針的聲音在房間中不斷響起，徐智衡兩只手除了右手捏鋼筆的三根手指沒有被刺之外，其他七根手指每根都多了兩三個針眼。
當血腥味與墨水味混雜之后，徐智衡這才擦了擦手指上的血跡，拿起鋼筆伸入了墨水瓶中，吸飽了墨汁。
提筆，待鋼筆筆尖的墨汁滴干凈之后，徐智衡落筆在了書頁之上。
「丫丫的父母如正常人一樣，回到了周莊，他們帶著這些年在外打工賺的錢，準備給丫丫、丫丫奶奶蓋一個大房子…」
隨著徐智衡的文字一筆一劃在紙張上成文之后，周莊外，丫丫爺爺墳墓不遠處的兩個無名墳頭中，出現了兩縷青煙。
青天白日之下，兩道虛幻的人影被那兩縷青煙構筑而出。
當徐智衡最后一筆落下，那些流動著的鮮紅文字全部干涸，字跡印入了那泛黃的紙張之中。
就在這時，徐智衡眼中忽然有血絲蔓延，那些血絲從眼球各處逐漸朝著瞳孔而去。
因為血絲的出現，徐智衡整個人的溫和的氣質也變得冷厲。
而與此同時，周莊外的那兩道人影也終于凝聚成型。
片刻的恍惚過后，出現在墳頭的年輕男女相互對視一眼，臉上都露出了開心的笑容。
“終于回來了，也不知道這幾年丫丫長成什么樣子了，媽的腿腳還好不好。”
“怪想她的呢，我們是不是出去太久了？”
“沒辦法，村里掙不到錢，我們現在有錢了，等蓋完房子，看看能不能將丫丫送去城里念書。”
“要不，還是算了吧，我們賺的在村里算多，但在外面…我怕丫丫受到排擠。”
“…也行，快走吧。”
十分鐘后，周莊響起了丫丫那興奮到大叫的聲音。
那聲音從一個位置開始，逐漸游蕩的響起在周莊每個有人居住的房子門口，最后，那道聲音停在了周莊唯一的學校操場。
“徐老師，我爸爸媽媽回來啦！”
聽著門外丫丫的聲音，徐智衡那即將布滿眼球的血絲忽然一滯，瞳孔震顫之中，徐智衡的眼神動了。
轉眼間，血絲褪去，徐智衡恢復了清明。
長吐一口氣之后，徐智衡緩慢起身，走了出去。
“徐老師，我爸爸媽媽他們回來啦！”
正在操場張開雙手跑圈的丫丫看到徐智衡出來之后，立馬跑了過來。
徐智衡摸了摸丫丫的沖天鬏，笑道：“他們回來了，你不和他們待在一起，跑學校來跑圈干什么？”
“徐老師，我太開心啦，我已經告訴了村里所有人，現在也告訴你啦。”
“徐老師，我走啦！”
說完，丫丫就又風風火火的跑離了院子。
看著丫丫遠去的樣子，徐智衡那有些蒼白的臉上，似乎多了一抹紅潤。
“值得嗎？”
忽然的一道聲音響起，讓徐智衡僵在了原地。
扭頭，看著和他并立的那道頭戴鴉嘴面具，身穿黑色羽衣，下擺黑霧飄搖的身影。
徐智衡只是愣了好一會，這才恢復了正常。
“為什么不值得呢？”
徐智衡的話，讓陳鑫轉頭看了過來。
再次打量這個大男人，陳鑫心中還是忍不住心中的感慨。
本以為操控那張紙的會是一個沒有人性，十惡不赦，或者以殺人為樂的瘋子。
可當他出現在徐智衡身邊，看完了徐智衡那個手工裝訂的本子上的內容后，他沉默了。
他沒從徐智衡身上感受到氣血旺盛，也沒從徐智衡身上感受到陰氣繚繞。
徐智衡，只不過是一個普通人。
一個拿著血災級鬼祟，卻能僅憑意志就能抗住血災級鬼祟誘惑的普通人。
而就是這么一個人，用他的能力，硬生生的將這個荒村，打造出了歡聲笑語，以及…人情味！
說來可笑。
那熙熙攘攘的城市中，陳鑫少有看到人情味。
但在這毫無人煙，由十幾個鬼組成的村莊中，卻看到了人情味。
莫不是，人鬼之間的界限已經模糊到這個地步了？
搖了搖頭，陳鑫看向徐智衡。
“看到我，你沒有什么疑問嗎？”
徐智衡搖了搖頭。
“當我剛得到那張紙的時候，疑問已經出現過了，這么久過去，看到你的出現，我倒是覺得這才正常。”
“這個世界，確實有著很多我所不知道的事情。”
看著徐智衡，陳鑫又道：“你知道最近的那些跳樓事件嗎？”
徐智衡搖了搖頭。
“除了周莊，我已經很少接觸外面的世界了。”
陳鑫眉頭微挑，不知道？
看著徐智衡的眼睛，陳鑫并不能看清對方說的是真是假。
“所以，你覺得死而復生這件事，沒有代價？”
“應該有吧。”
徐智衡想起了今天那控制了他許久的靡靡之音。
從復活丫丫開始，他每在那張紙上寫下一個人，就能經歷一次那樣的情況。
而剛才，一次性復活丫丫父母之后，那種誘惑甚至差點讓他無法堅持下去。
若不是丫丫的聲音，他可能已經屈服在了那股意念之下。
這也許就是復活眾人的代價吧，哪怕這個代價可能會要他的命。
但他，并不后悔。
聽著徐智衡的回答，陳鑫并不滿意，如果徐智衡是一個瘋子，是一個偏執的教徒，那他會毫不猶豫的將徐智衡扔入銅柱地獄。
可現在，他無法做出這個選擇。
既然如此…
陳鑫抬手，一面鏡子出現在徐智衡面前。
“過來吧。”
陳鑫對徐智衡說道。
似乎感受到了陳鑫語氣中的一些意味，徐智衡沒有抗拒，走到了那面鏡子面前。
當他的目光落在鏡子上時，他就感受到了類似那張紙上出現的力量，來自精神層面的迷惑。
他下意識的進行了抵抗，很快，他的視線就從鏡子上脫離了。
一旁看著徐智衡脫離了問心鏡的‘問心’，心中也終于明白為什么那張紙沒能像控制王寶林那樣，控制徐智衡了。
這個人的意志，太強大了。
但畢竟問心鏡不是那張紙，當即，問心鏡后，掩藏在那張鬼皮之下的心臟，跳動了起來。
嘭嘭！
嘭嘭嘭！
那顆心臟的跳動頻率逐漸朝著徐智衡的心跳靠攏，徐智衡的意志，不由自主的開始對抗起了這個心跳聲。
可緊接著，鏡子上的那兩顆眼珠中的力量又再次出現。
兩面夾擊之下，徐智衡沒有抗住多久，雙目就失去了焦點。
而陳鑫，則已經看向了問心鏡。
徐智衡是一個師范大學的學生，暑期，他參加了實踐活動，去大山中一個名叫周莊的村子支教。
來的時候是四個人，兩男兩女。
可僅僅一個月，就只剩下了一男一女。
男的是徐智衡，女的是徐智衡的同學。
之所以那位女同學會留下來待在這個通電不通網，路靠人來夯的村子，只是因為她喜歡徐智衡。
徐智衡也察覺到了，所以，他那天晚上告訴那我女同學，他已經有喜歡的人了。
第二天，周莊就只剩下了他一個支教老師。
那天中午，他的三個學生丫丫、鐵柱、狗剩，來到了他的辦公室前，一人送他了一個禮物，說是臨別贈禮。
徐智衡笑了笑，接下了那些禮物，并告訴丫丫他們自己還有一個月才會走。
三個小孩知道徐智衡不走之后，臉上的笑容多了很多。
他們并不知道‘一個月后’的會怎樣，他們只知道，‘當下’他們是快樂的。
之后的日子，徐智衡和三個小孩以及周莊的人，相處的很好。
也許是因為徐智衡是待在村里最久的支教老師，也許是因為徐智衡是村子里六十歲以下十歲以上最年輕的人，所以他得到了整個村子的‘喜愛’。
每天都有人送他農作物，直到臨走的那天，他房間中的東西還沒吃完。
走的時候，整個村子能走動的人，都來村口送他了，他也答應說畢業之后，還會再來。
可僅僅相隔三個月，等他再回到周莊的時候，除了數十個墳頭，他沒有看到任何一個人。
他不知道發生了什么，等詢問之后，他才從很遠的鎮上得知，周莊似乎得了瘟疫，一夜之間整個村子的人都死光了，包括雞鴨豬狗。
也有人說，那不是瘟疫，是鬼！
但又有什么區別呢？
都沒了，丫丫、鐵柱、狗剩，以及狗剩的狗。
都沒了。
也就在徐智衡祭拜完周莊的人，回到辦公室的時候，他看到了那一張紙。
那一張吸引著他全部注意力的紙，然后，他昏了過去。
等他清醒過來的時候，他就得到了關于那張紙的一些記憶。
它，可以讓人死而復生！
這不正是他當時心中最強烈的愿望嗎？
明知道那可能不對，但徐智衡還是將那張紙撿起來，并且折迭裁剪，訂成了一個本子。
再然后，徐智衡落筆，在那個本子上，寫下了他內心深處的文字。
也許這張紙來路不明，也許它可能藏著什么陰謀，但對徐智衡來說，它只是一個可能幫他完成心愿的存在。
當他修修改改，寫完一篇內容之后，冥冥中他似乎感知到了在某處，某個人手里多了一張與他手里那本冊子上的紙一樣的紙。
但還不等他去想，丫丫的哭聲就傳到了他的耳中。
當他跑出去，看到因為找不到任何一個熟悉的人而哭泣的丫丫時，所有的一切，他都忘記了。
丫丫回來了，就夠了。
再然后，就是一次次的在那個本子上書寫內容。
周莊，在他的手中，逐漸熱鬧了起來。
也許那張紙有著什么秘密，也許那張紙并不是一個好東西。
但至少，在他的眼里，那張紙，是他的全部，是周莊的全部！
他要一步一步的，將整個周莊還原到最初的樣子。
甚至，更好的樣子！
陳鑫有些沉默。
從問心鏡中看到徐智衡這段時間的作為后，陳鑫意識到徐智衡似乎真的不知道跳樓的事情。
而那些紙，應該也不是徐智衡操控著散布出去的。
或者說，不是他主動散布出去的。
但每次在他‘復活’周莊的人的時候，就會有一張紙出現在大夏的某個需要它的角落。
其他人并沒有徐智衡的意志力，所以，出現了控制不住的情況。
不過這也讓陳鑫看清一件事。
只要遇到意志力強的人，在有意識的去使用那張紙的時候，那張紙的存在，也許并不是壞事。
但這個世界，又有多少人有著徐智衡的意志力呢？
又有多么大的概率，那張紙會落在徐智衡這樣的人的手中呢？
陳鑫搖了搖頭，將問心鏡收回。
徐智衡恢復了神志，看向了一旁的陳鑫，他感覺剛才發生了什么，但又完全不記得剛才發生的事情。
就在這時，陳鑫開口了。
他就將王寶林使用那張紙做的事情告知了徐智衡。
在徐智衡呆愣間，陳鑫又告訴了他，除了那張紙外，也許還有十幾張紙流落在外，做著他所不知道的事情。
也許，徐智衡用那張紙‘復活’一個人，外面就要死數十上百人。
當這個問題扔在徐智衡面前之后，徐智衡陷入了沉默。
如今，擺在他面前的是一個選擇。
選擇繼續‘救人’，那就是選擇繼續‘害人’。
徐智衡，又會怎么選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