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距離耿煊等人所在區域的,相隔有數個岔口之外的隧洞之內。
有三人正行走其中。
一人在前,身形魁梧,肩上扛著一把刀身極寬也極長的大刀。
刀不像刀,反倒像是一塊移動的鐵墻。
兩人跟在他身后。
三人就在這昏暗的隧洞中摸索前行。
一邊走著,魁梧巨漢一邊道:“猴子,你確定那個砍傷老三的就是往這個方向逃的?”
跟在他身后,被稱作“猴子”的干瘦男子道:
“是的,大哥…而且,當時咱們和那人接戰的地方總共就三個隧洞岔口,一個通往黑市,一個通向咱們那邊,他只可能往這個方向跑。”
旁邊另一人卻拆臺道:“咱們現在都過了幾個岔口了,你知道他現在藏在哪里?”
說著,他看向走在前面的魁梧巨漢,道:
“大哥,咱們還是回去吧。”
走在前面的魁梧巨漢沒有說話。
此人便繼續道:
“我知道你心里氣憤,看到老三被人用那種下作的方式搞成現在這樣,我也很氣,可咱們現在已經偏離熟悉區域太遠了!
何況,咱們現在這般亂轉瞎找,能找到那人的機會真的不大!”
說出這話之后,三人之間陷入長久的沉默,只有腳步聲跟隨著他們的移動而移動。
許久之后,魁梧巨漢才甕聲甕氣的道:
“好,若是在下一個岔口之前還沒有任何線索,咱們就回去。”
大約半個小時之后,他們來到一個同時與四個隧洞相連的岔口處。
看著另外三個幾乎沒有任何不同的岔口,魁梧巨漢沉默著,卻停留在了這里,沒再走向任何一個隧洞之內。
片刻之后,魁梧巨漢轉過身來,對兩人道:“走吧。”
說著,就要從兩人中間穿過。
語氣之中,難掩頹喪之氣。
可就在這時,“猴子”忽然開口道:“大哥,等等!”
魁梧巨漢停住腳步,向“猴子”看去。
“猴子”沒有說話,而是鼻翼快速聳動,另兩人都能清晰聽見他粗重而急促的呼吸聲。
“…你發現了什么?”魁梧巨漢道。
“猴子”不答反問:“大哥,你沒有聞出來嗎?!”
“聞出什么?”魁梧巨漢試著深深呼吸了一次,卻沒有任何感覺。
“猴子”看向另一個男子,道:“二哥,你聞聞,仔細聞聞!”
這個勸魁梧巨漢及時止步的“二哥”聽了這話,卻沒好氣的道:
“你賣什么關子,有話就說,有屁就放!”
“猴子”卻非常直白的辯解道:
“若不讓二哥親自驗證一番,到時候你還怪我在背后慫恿大哥呢!
…而且,二哥你素來仔細,只要你放平心態,一定能有發現的!”
場中再次變得安靜。
卻可以聽到非常明顯的吸氣聲。
過了一會,場中傳出“二哥”將信將疑的聲音。
“…好像,有香氣!…應該是從這個隧洞里傳來的。”
“猴子”高興得拍手道:
“是吧,二哥你也聞到了吧,這不是我的錯覺吧?!”
魁梧巨漢疑惑道:“香氣?什么香氣?我怎么什么都沒有聞到?”
不過,兩人都這么說,顯然不會有錯。
好不容易有了這樣的發現,三人自然不可能就此掉頭回去。
很快,他們就走進了香氣傳來的隧洞之內。
而越往前走,香氣便越濃烈,這成了此刻昏暗環境下最清晰的指引。
循著香氣,當再次來到一個岔道前,三人都沒有任何猶豫,便做出了選擇。
此刻,便是嗅覺最為遲鈍的魁梧巨漢,也聞到了濃郁的香氣。
他不僅聞到了香氣,他甚至通過香氣辨出了更多細節。
“烤肉,一定是在烤肉,而且香料還加得特別重!”
“…還有麥香,雖然比烤肉香淡了很多,但這氣味我一輩子都忘不了!”
“我感覺已經不遠了!”
可就在這時,那“二哥”卻再次開口了,道:“大哥,咱們還有必要往前嗎?”
“為何不往前?好不容易找到一些線索,難道就這么回去?”魁梧巨漢道。
“可我覺得,這和傷老三那人沒有一點關系。”
“那又如何?”魁梧巨漢反問。
“你是想要提醒我謹慎,對吧?
…可是,只要前面沒有煉髓境,咱們需要擔心什么?
還是你覺得,前面真有煉髓境等著我?”
不能說完全沒有這種可能,但這種可能性太小,幾乎可以忽略不計。
若是這個時候當個理由說出來,那就是故意抬杠了。
魁梧巨漢將肩上扛著的鐵板大刀豎在身前,嘴里發出嘿嘿的笑聲。
“咱們在這下面費了這許多時間,要是不能撈點什么,豈不是白來了這一遭?!”
說著,他已大步流星向前。
很快,他們就看到了前方隧洞內跳躍的火光,繼而看到了一個個身影。
見到這一幕的魁梧巨漢不僅沒有變得更加警惕,反而徹底放下心來。
一點都不遮掩自己的形跡,直接開口大聲笑道:“喲,開宴席啊,這么香!”
除了耿煊,所有人都被他這忽然的開口嚇了一跳。
眾人紛紛扭頭看去,便見一面移動的鐵墻從一個隧洞內走了出來。
后面跟著一個魁梧高大的身影。
見所有人都投來震驚的目光,魁梧巨漢笑得越發張狂肆意。
“我道是誰,原來是你們這群廢物,原來你們這些日子不露面,全都躲這下面來了!”
說著,他的眼神在一堆烤肉,以及幾口正烹飪著,咕嘟嘟向外冒著香氣的大鍋上掃過,咧嘴笑道:
“整得挺豐盛啊,看來你們這群廢物的日子還過得蠻滋潤的嘛!”
而就在此時,另外兩人也已經從隧洞中走出,護衛在他左右兩側。
面對魁梧巨漢的肆意嘲弄,場中人數占了絕對優勢的一方卻沒有人開口。
大多數人甚至在看到他之后,都表現出戒懼避讓的態度。
這使得場面顯得詭異又滑稽,一方明明在人數上絕對占優,可在氣勢上卻被一個人死死壓制。
雙方站在一起,仿佛一群鵪鶉與一只雄鷹的區別。
人群中的耿煊,見到這樣的局面,眉頭皺起,卻沒有立刻站出來的意思。
要是這個“巨熊幫”如此不堪,他會毫不猶豫的選擇讓這個幫派回爐重置。
這樣的氛圍,才剛剛做起了美夢的羅青、丁勇、施峻、滕宇四人自然也感受到了。
他們有種才剛開了個頭的美夢馬上就要破滅的憤怒。
四人相視一眼,看向“蘇瑞良”,見他一言不發,只是安靜旁觀。
大約明白他心中所想的四人雖然心中叫苦,卻還是齊齊上前一步,從人群中走出。
羅青直接開口呵斥道:
“鐘元霸,你吃屎長大的嗎,嘴巴這么臭!
在上面大家讓著你,是因為你有個當坐館的姐夫,在這里可沒有人慣你這臭毛病!”
魁梧巨漢臉色當即垮了下來。
他最討厭的就是被人說是某某人的小舅子,自己有今日成就全都是得了某某人的勢。
可他那忽然兇惡得好似要吃人的目光卻只在羅青身上停留了片刻,就看向站在羅青四人身后的耿煊。
他嘿嘿一笑,道:“你就是那做了幾十年烏龜,卻砍了段天鵬腦袋的蘇瑞良?”
“這些廢物,都是你召集到這里來的?
你說這有什么用?
把一群吃屎的狗聚在一起,就指望他們變成狼了?”
魁梧巨漢嘴里說著惡毒的話,看向“蘇瑞良”的目光,卻明亮異常。
“現在許多人都在找你,沒想到讓我撿了便宜。”
“別在這里給我裝深沉,其他人都說你多厲害,我卻知道你是怎么殺的段天鵬。
彭順用自己的命幫你,你還在暗器上用毒…嘿嘿,有這條件,換誰不能殺掉段天鵬?”
就在這時,站在魁梧巨漢旁邊一人沉聲道:“大哥!”
這顯然是在開口提醒他,讓他不要得意忘形。
能夠殺死煉髓境的人,無論他用了什么手段伎倆,能夠達成這項成就本身,就值得任何人高看一眼。
面對這樣的敵人,更不能有絲毫小覷之心。
魁梧巨漢聽進了身旁老二的告誡,他“嘿嘿”笑了兩聲,將頭上鐵罩往下一拉,手中原本如一堵鐵墻豎立的大刀忽然被他挑起,悍然指向耿煊。
而這一個簡單至極的變招,就在封閉的地下空間掛起一陣颶風。
“聽說你最擅長的就是暗器,讓我領教領教!”
話語中,充滿了戲謔的意味。
隨著此人將巨大武器從身前撤走,耿煊這才看清其全貌,心中也忍不住皺起了眉頭。
他感覺有些棘手。
不是因為此人的實力,而是他這一身裝扮,讓他只是看著就有種“無處下嘴”的憋屈感。
腳下一雙皮質長靴。
腳面、腳后跟都覆著一層鐵皮,而在腳踝,以及所有對靈活度都有極高要求的區域,則被一種金屬絲線編織成布料的模樣。
這樣就有了一雙絲毫不影響靈活性,卻又能防刀劍的鞋子。
身上則更過分,全身鐵鎧。
膝蓋、手肘、肩膀等關節處同樣沒有絲毫破綻。
就連耿煊給予最大期望的手腕處,以及頭頸處,腳踝處,都沒有一點可供利用的破綻。
鐵靴,鐵手套,還有頭盔與鐵鎧之間銜接一體,沒有任何縫隙,可觀其此前所為,又一點不影響他行動的靈活性。
就連那手套與那門板一般的武器握柄都有特殊設計,可以完全鎖死。
這樣的鐵烏龜,除非等到對方自己力竭,還能如何應對?
直到耿煊的目光與對方透過鐵面遮護的戲謔雙眼對上,緊皺的眉頭這才漸漸舒展。
他敏銳的目力可以看出,鐵面雙眼位置也是被精心處理過的。
甚至可以說是整副鐵鎧最費心、做工也最精巧的部位。
在羅青等人眼中,此人雙眼部位似乎也蒙著一塊鐵皮。
可耿煊卻知道,這是被極細極韌的鐵線編織而成。
在那密密麻麻編織的鐵線之間,有一個個細小的,只有針眼一般大小的孔洞。
遠遠看去,根本看不到這些細孔的存在。
可對戴著這樣一頂頭盔的魁梧巨漢來說,這些細孔能讓他的視線不受絲毫阻礙,看清外面的一切。
又不用擔心會被射術驚人之人利用,成為致命破綻。
“弄一塊透明水晶,難道不是更好?”
耿煊心中如此想著,很快他自己就想明白過來。
透明水晶的防御力哪能和百鍛精鐵拉成的絲線相比?
且水晶一旦碎裂,近在咫尺的雙眼反而會受到最大的傷害。
而且,即便真能尋到防御力強,能將雙眼位置絕對封死的透明之物,也是不能使用的。
因為呼吸的水霧會迅速讓視野變得模糊。
戰斗越劇烈,這種水霧生成的速度變回越快!
這種網眼模式,已經是最好的選擇。
從常理來說,每個網眼只有針孔一般大小,真的已經到了萬無一失的地步。
面對這樣的鐵罐頭,除非用絕對碾壓的實力強拆強拍,已經沒有了任何的辦法。
就在耿煊打量面前這個“鐵烏龜”的時候,旁邊滕宇低聲提醒道:
“幫主小心,這副鐵鎧乃是鐘元霸的姐夫從外面給他找來的,據說是三百多年前劉武王花重金給隨侍近衛打造的百鍛重甲。
尋常手段,在它面前只能吃癟…您,一定小心!”
耿煊的神態卻非常輕松,對滕宇、羅青四人道:
“這個鐵烏龜就交給我了,另外兩個,交給你們,能辦到吧?”
聽了這話,幾人神色都忽然變得輕松起來。
“幫主放心,這兩個交給我們!”
說著,他們就主動向另外兩人合圍而去。
其他人不需要任何招呼,在不用面對鐘元霸這個“鐵烏龜”之后,都非常積極主動的參與到了對這兩人的圍攻之中。
一時間,串著燒烤的各種兵器劈頭蓋臉的向著兩人撲去。
從鐘元霸亮出一身騷包的“烏龜殼”,到現在,其實也就一兩個呼吸而已。
當他聽到“蘇瑞良”稱他為“鐵烏龜”,便怒極反笑,嘴里一邊怒喝“大言不慚”,鐵板大刀便如蒼蠅拍一般朝著耿煊當頭拍下。
面對這樣暴烈的攻擊,耿煊的應對卻非常輕巧,一點都不劇烈,他只是向左讓出一步,就已經“險之又險”的避開了鐵板的拍擊,與鐘元霸貼身站在了一起。
要是此人沒有“烏龜殼”在身,輕松一掌就能送他一睡不起。
現在,卻只能讓鐘元霸感覺到被戲耍的憤怒。
而這時,羅青等人的回話,又給鐘元霸提供了新的笑點。
他一邊奮力將揮拍出去的鐵板橫掃,一邊嘲笑道:
“幫主?哈哈,笑死我了,原來你們躲在地下玩過家家啊。
蘇瑞良,你斷尿了嗎,還玩這種幼稚的游戲?”
可下一刻,他就笑不出口了。
面對他的鐵板橫掃,耿煊沒有再次閃避,而是身形如同一只輕盈的貍貓,高高縱躍而起。
后背已經貼到了頂上的巖壁之上。
然后,他的身形迅速下墜。
雙腳如同生根一般站在鐘元霸那門板一般巨大的兵器之上。
“給我滾下來!”
巨大的重量壓來,鐘元霸怒喝出聲,當即改橫掃為揮擊,想要借上方巖壁將“蘇瑞良”逼下來。
“轟——”
巨大兵器擊打在頭頂巖壁之上,碎石飛濺。
他也確實借此成功將“蘇瑞良”逼了下來。
但卻只是將其從武器上,逼到了自己的頭頂之上。
是的,耿煊這一次站在了他的頭頂。
“啊——滾,給我滾,滾,滾——”
耿煊沒有發起一次攻擊,可他這般舉重若輕、完全戲耍的姿態,卻讓鐘元霸越來越憤怒。
他不斷發起狂猛的攻勢,手中巨大的兵器在這地下空間橫沖直闖,一副無人可當的架勢。
可偏偏,近在咫尺,甚至就在他頭頂上方戲耍的耿煊,他連衣角都沒有摸到,更別說給與實打實的傷害了。
這讓他越發像是一個小丑,一頭憤怒的、被人隨意戲耍逗弄的野獸。
而這種體驗更讓鐘元霸上頭。
旁邊的“老二”一邊應對連綿不絕的圍攻,還不時開口呼喊。
“大哥!”
“咱們走!”
“大哥…”
可這一切都無濟于事。
就像是企圖用一杯水澆滅已經熊熊燃燒起來的烈焰。
早已變得暈頭轉向,除了“蘇瑞良”這個敵人,眼中心中再無其他的鐘元霸根本聽不見。
聽見了也理解不了。
忽然,鐘元霸發現原本靈活移動的“蘇瑞良”停了下來。
雙目充滿血絲的鐘元霸心中狂喜,當即奮力拍擊而去。
只不過,連續的狂暴進攻,消耗了他太多體力。
相比于剛開始的時候,這次攻勢轉化已經明顯遲鈍了一些。
而就這短暫的遲鈍,讓鐘元霸愣了一下。
面前“蘇瑞良”嘴上多出來一根細細的管子。
然后,他似乎看到那根細管輕輕左右搖晃了一下。
下一刻,他本能的感到不適,想要閉眼。
可是,已經遲了。
他只覺左右雙眼同時傳來一股刺痛。
強烈的危機感讓他再也顧不上其他,周身勁力全部往雙眼以及雙眼之后的大腦涌來。
這反應是有效的,使得兩根細針沒能穿眼入腦,底定勝局。
但這效果也很有限。
沒能穿眼入腦的兩根細針,其內蘊的勁力直接在鐘元霸左右眼瞳中散開。
瞬間,鐘元霸發出凄厲的、不似人聲的慘叫。
“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