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只信鴿,帶來的是另一支無憂宮援軍的消息。
來自于一個名叫宜安集的集市。
將這只信鴿輕松打發掉之后,耿煊的目光重新落回手中的《馴鴿筆記》之上。
過了一會兒,耿煊再度起身,走出書房,來到一堆沾滿鮮血的物事之前。
剛才,洪銓帶著玄幽鐵騎來此復命。
他除了將所有玄幽鐵騎都帶了過來,還將那四位被他親自擊殺的煉髓境的隨身之物全部收集,一起帶了過來。
至于其他數量更多、規模更加龐大,煉髓境以下修為的死者的隨身戰利品,洪銓等人卻沒有親自收集,而是讓那些互相掣肘監督的集市護衛帶著其他修煉者慢慢收拾。
卻說耿煊來到書房外,被放在院中的一堆沾血的戰利品面前,視線在那一件件物事上來回掃視。
最后,他的目光停留在一個吊墜之上。
耿煊將其拿在手中,擦去上面血跡。
可以看出,這是一個看上去并無什么特別的金屬吊墜。
唯一比較特別的點在于,這個金屬吊墜是一只鴿子的模樣。
而且,做工還頗為精致。
耿煊將這吊墜握在手中,重新返回書房之內。
坐回椅子上,再度將《馴鴿筆記》打開,再次沉浸其中。
按照《馴鴿筆記》的內容記載,信鴿投遞信息,按照耿煊提煉后的理解,可分為兩種模式。
一是“駐地模式”,一是“移動模式”。
“駐地模式”很好理解,就是信鴿跨越遙遠的距離,將信息帶到固定的某個地點,然后該地之人注意及時查收。
這也是最通行的一種方式。
這卻有一個限制,即要求駐地內一直都要有人,盡量不要外出。
因為在無憂宮,信鴿傳訊,本身還有投石問路的用意。
若是信鴿遞信不成功,又帶著情報返回發出地,這會被視為一次失敗的信息投遞。
而這,有可能意味著這個駐地出現了某些意料之外的變故。
為了避免這種麻煩,就必須要求收信方盡量做到有信必收,不讓信鴿攜信返回。
可定星堂雖名字里帶了個“定”字,卻也不可能真的始終待在駐地內,哪也不去。
而且,負責信息收發,在定星堂據點,也是一項極其重要的權柄,負責人也是不可能隨便交給別人來處置的。
因為這些需求,就有了除“駐地模式”之外的“移動模式”。
只不過,這需要一件“引物”,以及一項能力的配合。
兩相結合,收信人不需要再被綁死在據點之內。
只要不離開駐地太遠,遠來信鴿都可以精準的鎖定收信目標,完成一次成功的信息傳遞。
也正是因為有著“移動模式”,無憂宮在萬平集內的力量才敢完全調集起來應對玄幽鐵騎的危機。
據點內一個人都沒留,一點都不怕會錯失別處援軍的信鴿傳訊。
這項能力,有一個非常唬人的名字。
“定星術”。
“因為這是專門給定星堂開發的能力,所以才有了這個名字嗎?”耿煊心中如此想。
“定星術”的具體修煉方法,卻是非常的簡單。
其核心原理,就是用自身勁力,對這件被稱為“引物”的鴿子吊墜進行持續的激發。
很快,一段信息就浮現在耿煊的腦海之中。
宿主已領悟“定星術”的立意精要,同時擁有“引物”一枚,滿足掌握該技能的全部前置條件,消耗四點紅運即可快速入門。
是?/否?
這段信息的出現,耿煊不意外。
真正讓他意外的,是這項技能僅是入門,居然就要消耗四點紅運。
迄今為止,需要消耗四點紅運才能入門的技能,只有兩個。
一是煉髓功法“萬鈞勁”,二是九流秘術中的“藥石術”。
另外兩項九流秘術,“走狗術”和“地行術”,入門也只是需要三點紅運而已。
心中雖然驚訝,卻絲毫不妨礙耿煊立刻就做出選擇。
“是。”
很快,隨著四點紅運消失,耿煊的腦海中便多了一些如何運用自身勁力,對這鴿子吊墜的“引物”進行激發的技巧。
除此之外,再沒有給他任何新的感悟和經驗。
定星術,入門。
其信息量之少,比上限僅止于大師層次的鐵砂掌還要簡潔。
幾乎沒有耗費太多的時間,耿煊就已經完成了對收獲種種的消化吸收。
耿煊將鴿子吊墜掛在胸前,在吊墜與胸口接觸的地方,絲絲勁力滲入其內。
然后,就沒有然后了。
“這就成了!”
耿煊甚至都有些無法斷定這是否有效。
因為除了確實有一絲勁力持續滲入這枚吊墜之外,他再沒有感覺到別的異常。
不過,耿煊最終還是選擇了相信。
不是相信這本《馴鴿筆記》,而是相信紅運的消耗不會騙人。
于是,耿煊立刻消耗八點紅運,將才剛入門的“定星術”再次往上提升了一層。
“定星術”成功從入門晉入小成之境。
而這一次提升,唯一的收獲就是,耿煊可以將輸出的勁力變得更加細微,且使之發揮的作用更加持久。
大約只需要每隔一個小時稍稍注入一些勁力進入其中,其他時候,他都不需要再管。
這對他的實力,幾乎不會有任何的影響。
耿煊同樣只用了很短的時間,就完成了對小成境“定星術”的消化和吸收。
接著,耿煊又消耗十六點紅運,將“定星術”從小成提升到大成境界。
期間,依舊沒有發生任何讓耿煊感覺特別的變化。
只是對注入“引物”中的勁力的掌控,變得更加精微。
持續時間,也變得更長。
除此之外,別無新意。
就在耿煊的心中都有了一些動搖,不斷調低對這項技能的預期之時。
消耗三十二點紅運后,“定星術”從大成晉入大師境界。
忽然洶涌而來的感悟,仿佛洪水決堤一般,源源不斷的注入耿煊心頭。
當一切停止下來,不再有新的感悟涌入心頭。
耿煊卻依舊感覺有些暈暈乎乎。
這既是被這忽然洶涌而來的信息給沖的,也是給驚的!
耿煊嘗試著再一次將自身一絲微弱的勁力注入胸口那枚“引物”之中,然后,耿煊感覺自己感知中的世界,發生了奇妙的變化。
一絲微弱到難以察覺的勁力注入吊墜“引物”之內,化作一更加細密難察的波紋,滲入“引物”之外,向著四面八方的虛空擴散而去。
耿煊感覺自己的知覺,也融入到了這奇妙的波紋之中,向著四面八方的虛空擴散開去。
即便是墻壁,屋頂,都無法阻擋這種波紋的擴散。
其速之快,耿煊根本就沒有感受擴散的過程。
當他轉念之間明悟過來之時,感受到的已經是一個確切的結果。
但,他那隨著這些波紋一起擴散出去的微弱知覺,并不能讓他看見、聽見任何的事物。
他就像是在目視黑暗虛無的真空。
什么也看不見,什么也聽不見。
直到某一刻,耿煊感覺虛空之中的某一處被輕輕觸動。
當他將全部的心力集中過去,反饋給他的,卻是一種奇妙至極的感受。
耿煊感受到,以他為中心擴散而出的這縷波紋,碰見了別處的另一縷波紋。
耿煊有種奇妙的感覺,當他留意到這縷波紋之時,這波紋似乎也留意到了他。
本來就在向他這里移動的趨勢,一下子變快了許多。
那縷波紋,正以極快的速度向他接近。
當耿煊察覺到外界異常,從這奇妙的波紋感知中清醒過來,發現已經有一只鴿子落在他的膝蓋上。
嘴里還輕輕發出“咕咕”的叫聲,歪著頭看著他,流露出一種親近信任的情緒。
似乎一點也不怕他這個陌生人給它帶來傷害。
耿煊沉默了一下,伸手在這只鴿子的背上輕輕撫了一撫,這才將它腿上圓筒中的紙卷取出,放它離去。
離去之前,鴿子嘴里發出“咕咕”聲,似乎有些不舍。
繞著他飛了兩圈之后,這才調整好姿態,重新飛入夜空,消失不見。
目視信鴿遠去,耿煊先是看了一下紙卷上的內容,見是另一處無憂宮援軍的例行通告,他也就將其扔到了一邊,繼續思索起剛才的體驗。
那種奇妙的體驗,有許多不明就里的地方。
不過,耿煊卻也回味過來,真正重要的,也只有“定星術”,那“引物”只是一個輔助轉化的工具。
而且,用大量紅運的消耗,一路將“定星術”從入門提升到大師境界,耿煊也明悟過來。
這個“定星術”,也是經過閹割的。
而那“引物”,對于真正想要掌握這門技能的人來說,也不是幫助,反而是阻礙。
這就像是給一個數學知識都還沒有入門的人一個計算器。
經過簡單的訓練,他就能用計算器做各種復雜的計算。
可若是將計算器從他手中拿走,那他興許連一加一等于幾都不知道。
這么做的核心思想,還是一個。
“我只需要你能用,不需要你能懂”。
只不過,任對方做得再仔細,也想不到會碰上一個開掛的。
耿煊從入門到精通,再到成為“定星術”大師,前后只用了不到半個小時的時間。
那一切的遮掩,在這樣的力量面前,都顯得過于蒼白徒勞。
而剛才那種特殊的知覺體驗,以及與一只鴿子“波紋相交”的奇妙體驗,讓耿煊想起了有關鴿子的一些事情。
據說,鴿子是一種磁場感知能力非常強的生物,有著一套獨特的生物導航機制。
別說一兩百里,便是千里萬里,對它們來說,也不存在迷路的說法。
心中這般想著,耿煊還想更進一步探索一下。
只不過,這一次的收獲實在太多。
即便他將全部的心力都專注于此,也不是一時半會能夠消化完畢的。
耿煊也只能遺憾的暫時放下了對“定星術”做更進一步探索的打算。
就在耿煊收回思緒,將注意力重新專注于眼前后不久,被他安排去萬平集大館主秦鶴軒府上一行的洪銓等人趕過來復命了。
聽到動靜,耿煊走出定星堂據點,站在大門處看著洪銓一行人的返回。
在洪銓等人身后,還跟著一支規模頗大的隊伍。
或是驅趕著滿載物資的馬車,或是領著一隊哭哭啼啼,凄凄惶惶的老弱女眷。
當他們看見站在門口的耿煊時,一個個都駭得趕緊低下了頭,規矩的跟在洪銓等人身后。
他們都是“幸運”的躲過了耿煊那殘酷的“十抽一”刑殺之人。
在耿煊面前,他們就始終有種命懸一線的感覺。
洪銓看見等候在大門口的耿煊,快步上前道:“幫主,秦府已經處置完畢。”
“如何處置的?”耿煊問。
“那些反抗的,全都被我們給殺了。
…因為秦鶴軒調了太多力量去城門處,秦府留守的人員中,有修為的并不多。
并沒有用太多時間,我們就控制住了局面。
對那些秦家人,我做了一個初步的篩查。
對于那些素日里就有惡名之人,無論主仆老弱,我都直接處決了。
剩下的人,全都在這里。”
說著,洪銓讓到了一邊,將那三十多個以老弱女眷為首,哭哭啼啼、凄凄惶惶的群體給全部暴露了出來。
那些人見著正主,立刻噗通一聲跪倒在地上,趴在地上哭著求饒。
耿煊的目光,在這三十幾人身上掃過。
發現,其中雖然也有幾個紅名程度超過十五點紅運貢獻的,但卻超的并不多。
若論紅運貢獻,有一些人的紅名程度,甚至沒有超過十點。
耿煊覺得,洪銓處置得已經非常不錯了,沒必要將人拎出來再殺一遍。
這一路過來,這些人已經嚇得夠嗆了。
于是,耿煊揮了揮手,道:“這些就算了,都放了吧。”
說著,耿煊還看向那些被洪銓喊去幫忙,此刻卻噤若寒蟬的一個個萬平集修煉者,道:
“以后你們也別特別為難他們。”
那些人被嚇得立刻連聲保證道:“不敢,不敢。”
得了耿煊的準信,洪銓當即就令人將這些秦府的婢女仆役,以及不多的女眷老弱給放掉了。
看著這些人逃也似的遠去,耿煊心中,并沒有太多感慨。
至于說,若是不斬草除根,這些人離去后,以后還有可能來找他的麻煩。
或者暗戳戳藏在暗地里使壞。
若真發生這樣的事情,耿煊也不會歸咎于今日沒有斬草除根。
對于他們主動給自己送紅運的行為,他也只有歡喜,沒有懊惱。
洪銓繼續稟報道:
“秦府有一片非常巨大的倉庫群,里面儲備了許多糧食,我雖然已經安排人轉運了,卻也無法一次運完,還必須安排他們多跑幾次。”
耿煊點頭。
扭頭對旁邊的谷于群道:“這次借著無憂宮的東風,你們米行也絕對沒少賺吧?”
谷于群聞言,一臉訕訕,不知道應該如何回應。
他是萬平集米行的副會長,也是萬平集的坐館之一。
秦鶴軒名為米行會長,可同時擔任著大館主一職的他,很少過問米行內部的具體事務,這些都是由谷于群在負責。
這種情況下,他想找借口推脫,將所有的鍋全部扣在死人秦鶴軒頭上,也是做不到的。
耿煊看著谷于群,道:“知道我為何要留你一命嗎?”
“因為您不想萬平集徹底陷入亂局。”谷于群低聲道。
“眼光很毒啊,這就被你看透了。”耿煊呵呵笑道。
谷于群嚇得噗通一聲跪在了地上,連聲辯解道:
“這不是我眼光毒,是您從來都不屑于掩藏自己的想法。”
“你怎么跪地上了?我又不吃人,至于嚇成這樣…好了,起來說話。”耿煊“驚訝”道。
谷于群見耿煊說的認真,這才磨蹭著站起。
等他起身,耿煊道:
“我就一個要求。”
“您說。”谷于群趕緊道。
“所有針對里坊的二次催糧,都必須立刻停止。”耿煊道。
谷于群趕緊道:“是,等天一亮…不,待會我立刻就將這個命令下達下去。”
先是趕緊應了一聲,谷于群這才低聲道:
“您的要求,我自然會堅決執行。
可我只是米行的副會長,一旦有新的會長產生,我的話就沒人會聽了。”
說著,谷于群眼中還有隱藏的期待。
耿煊不知道他在期待個什么,也不想知道。
只是淡淡的道:“那就等有了新會長再說吧。”
說著,就沒理會谷于群,而是看向旁邊同樣沉默不語的盛祥道:
“維持好萬平集的秩序,同樣也是你的責任。”
盛祥聞言,當即拱手抱拳道:
“尊駕放心,我們一定維持好萬平集的秩序,約束好那些城狐社鼠,不讓他們去里坊滋擾!”
從其話語中,就可以聽出來,盛祥已經完全知道耿煊最在意的是什么。
對此,耿煊也只是點了點頭,卻沒有再就此事多說什么。
而是看向洪銓,問:“現在可還能行動?”
洪銓道:“沒問題。”
耿煊點頭,道:“那咱們就出發吧。”
沒多久,一行玄幽鐵騎便已沖入萬平集正東方向的夜幕之中。
相比于沖入萬平集之時,有四匹玄幽馬空著,另有兩匹玄幽馬換了主人,現由盛祥、谷于群二人分別騎乘。
至于原本的六名幫眾,經過洪銓等人的大略收殮后,現在停尸在萬平集,等回返時再帶上。
經過一番休整,又有充足的玄幽丹以及精料的供給,玄幽馬已基本恢復了過來。
重新踏入夜色,在耿煊的引領下在大道上疾馳,腳步依舊輕快而矯捷。
之所以會連夜再次從萬平集東出,自然是為了那只從泰寧集過來的七十名無憂宮援軍。
那信息已經說得很明白,為了避免撞見玄幽鐵騎,那支援軍在抵近萬平集后就不會繼續行動。
需得萬平集這邊的無憂宮給與確切信息,保證他們安全進入萬平集,讓雙方安全會師,這支援軍才會正式行動。
耿煊自然是想等在萬平集內,坐等這一只只“傻兔子”主動撞上來就好。
可現在的情況是,“兔子們”沒有這么傻。
既如此,與其坐在這萬平集枯等,還不如主動迎上去。
趁他們即將進入萬平集范圍,卻又還沒有進入,方位和行動軌跡最好捕捉的當口,來個先下手為強。
而就在耿煊一馬當先,朝著泰寧集方向疾行而去之時。
通過大師境界的“定星術”,耿煊再度捕捉到另一股波紋正在快速朝縱馬疾馳的他接近而來。
——自從離開定星堂據點之后,耿煊就一直沒有停止過施展“定星術”。
這一刻,終于又有了回報。
就在馬背上的耿煊已經遠遠看到有一支馬隊正從東方大道上快速接近之時,在身后猛追的信鴿終于攆了上來。
耿煊“粗魯”的探手將信鴿抓在手中,從它腿間取過紙卷后,揮手就將它扔向高空。
賤皮子的信鴿不僅不著惱、不害怕,還繞著他飛行了兩圈,這才快速遠去。
將紙卷揣入懷中,耿煊開始調整馬速。
將長刀的握柄,以及投槍,全部置于最順手,最方便取用的位置。
“預備!”耿煊同時還將自己的命令傳遞了出去。
聽到命令之后,根本不需要更進一步的指令,本來呈趕路姿態的隊伍迅速變成戰斗模式。
那些正式幫眾,全都緊緊的追隨在耿煊身后,由洪銓、程輝、謝航三人組成的鋒利箭頭之后。
而那些非正式幫眾,都自覺地讓到一邊。
他們不會參與正式的沖鋒。
只在有人妄圖逃跑之時,出手將其截留阻攔,避免有人漏網,更要防止消息擴散。
當乘夜而行,輕步快跑的玄幽鐵騎速度完全提起,距離從泰寧集過來的七十援軍只有兩百步的時候。
這支馬隊才意識到,似乎有什么極不尋常之事快要發生。
策馬在前的,一名有著煉髓境初期的修煉者,也是這支隊伍的最強者,揮手喝止了隊伍,帶著警惕的目光四顧掃視,似要尋找到更確鑿的端倪。
可還不待他看清楚,從他前方偏左的方向,一匹玄幽馬已經以時速超過八十公里的速度,從夜幕中沖出,從他身前斜擦而過。
玄幽馬過后,這名援軍中的最強者,有著煉髓初期的修煉者,已經變成了一具無頭尸體。
在這尸體脖頸噴血,向地面栽倒之時,正有一匹又一匹玄幽鐵騎從他身旁掠過,狠狠沖入援軍隊伍之中。
當這具無頭尸體完全倒地,繼續經過的、速度加快到極點的玄幽鐵騎,直接從他尸體上踩過。
很快,這具尸體便從地面消失不見,變成了一灘均勻的血泥。
當耿煊重新策馬來到這灘血泥附近,看著那柄都還沒有出鞘,就被踩斷成數節的寶劍,有些遺憾的嘆了口氣。
在第一擊就解決掉此人之后,這場戰斗就沒有了一點懸念。
在解決完此人之后,耿煊也沒有站在一旁袖手旁觀,任由洪銓等人收拾殘局的意思。
他率先沖入馬隊,將那些紅名最盛,大概率也是實力最強的個體,迅速清除。
順手處就用長刀斷頭。
距離稍遠的就用投槍插額。
當他從這隊伍的頭部沖入,又快速從尾部沖出,這支隊伍的精氣神就已經被徹底打垮了。
在洪銓等人組成的死亡刀鋒面前,只有乖乖領死的份。
旁邊,洪銓正領著幫眾對一些倒地裝死,亦或者已經徹底斷氣,看上去卻過于完好的尸體進行斷頭補刀。
殺人之后確保其徹底死透,找出來再殺一遍。
這么神奇的命令,當然還是來自于幫主耿煊。
在確認七十騎援軍,無一漏網之后,洪銓來到耿煊面前,稟報道:
“幫主,目標已經全部清除…現在我們如何安排?”
耿煊道:“立刻去下一處。”
洪銓看了看那些正被歸攏到一處的元州馬,還有那些死者身上攜帶的各種物資,遺憾的道:
“這些戰利品,不清點了?”
耿煊搖頭道:“兵貴神速,咱們沒時間耗在這里。”
洪銓點頭,臉上卻依舊難掩失望之色。
耿煊心中卻是一動,道:“倒是可以做一些處置,不至于完全棄之不顧。”
說著,耿煊將自己想到的辦法給洪銓說了。
洪銓聞言,臉上當即浮出喜色,道:“我這就去安排,很快。”
耿煊點點頭,沒有關注洪銓具體的安排,而是抬頭看向正在離地越有百米高的空中盤旋的兩只鴿子。
他將一根手指抵在嘴前,發出怪異而急劇穿透力的呼嘯聲。
與此同時,通過大師境“定星術”的波紋知覺與它們產生的連接,耿煊傳遞一股親切無害的情緒。
兩只盤旋在夜空中的鴿子快速下降,很快便站在了耿煊肩頭。
這兩只鴿子,不是從別處飛來。
而是在跟隨著這支來自于泰寧集的援軍隊伍一起行動。
當耿煊忽然從夜幕中沖出,一刀斬首之時,其中一只正伴飛在馬隊旁邊,另一只則正站在那位被一刀斷首之人的肩頭。
當那煉髓初期忽然腦袋獨走,無頭身體一邊噴血,一邊墜馬。
這只鴿子可是嚇得不輕,當即就要逃命遠遁。
耿煊借助大師境“定星術”與之建立起來的“波紋連接”,加上已經圓滿境走狗術所賦予的對生命靈性的察覺和關照。
一邊透露出安撫和善的情緒,一邊釋放出可以隨手剝奪它們生命的威懾力,這才用“誠意”將兩只鴿子留了下來。
現在,當下方戰局結束。
在耿煊的召喚下,兩只鴿子也再沒有半點猶豫,從高空落下,落在了耿煊手中。
就在兩只鴿子落下不久,洪銓將一塊滴血木板插在一堆橫七豎八躺在地上的尸體前方,對耿煊道:
“幫主,好了。”
“出發。”
耿煊輕夾馬腹,玄幽鐵騎再度出發。
沖入夜幕之中,消失在另一個和泰寧集完全不同的方向。
因為地處月露原,人口密度遠超赤烏山周邊。
泰寧集與萬平集的距離本就不是太遠。
再加上,耿煊他們在遭遇這支隊伍之前,他們已經行進了大半的路程,距離萬平集已經很近了。
這點距離,這點消耗,對玄幽馬來說,卻是連熱身都算不上。
加上耿煊正好趕時間,也就不做任何休整,繼續趕往下一處。
那里,同樣有一支受許右副使安排調來的援軍,正在快速朝著萬平集接近。
不說耿煊等人的離開。
只說這支從泰寧集趕赴萬平集的援軍覆滅之地。
安靜持續了一整晚,直到白天的到來。
月露原的人口密度本就比赤烏山周邊里坊更大,加上這里又是連接萬平集與泰寧集的要道。
天色剛亮沒多久。
就有一群穿著蔽體御寒的破舊衣衫,扛著鋤頭、鐵鍬等農具的附近里坊農人。
在一位穿著更為得體,身形也更加富態之人的帶領下,出現在這條道路的遠方。
他們正從萬平集的方向,從遠處走來。
當他們說說走走,來到距離這處血腥戰場大約還有三百步的位置,看著遠處那影影綽綽的模糊輪廓,隊伍便停止了移動。
眾人疑惑的遠眺觀察了一陣,最后,在眾人的公推之下,一個身形瘦弱,看上去膽子也不大,臉色可見的蒼白起來的中年男子走出了人群。
畏縮而又堅定的朝著遠處三百步之外接近而去。
其人前行的速度,越來越慢。
當其與那些輪廓接近到百步之內以后,那身影忽然定住了。
大約數個呼吸之后,那人忽然掉頭轉向,一臉扭曲的朝著眾人所在位置狂奔而回。
嘴里還瓦哩哇啦的叫個不停。
“死人,好多的死人!”
“還有好多的馬,隨便一匹就能賣幾十兩銀子的上等好馬,被隨意系在旁邊的小樹上。”
“血,好多的血!”
許是因為過于激動,此人的講述,有些前言不搭后語。
但也足夠其他人明白他想要表述什么了。
很快,這些農人再不敢在這里停留,也不去土里勞作了,扛著農具,直接一窩蜂的跑了。
就在此事之后大約半個小時,這些農人消失的方向,又有一行人出現。
這些人明顯氣度不凡,穿著也比那些農人講究得多。
在他們旁邊,還令跟著幾位包括剛才近距離探路的農人。
很快,這些人一路來到大量尸體倒斃的現場。
因為有了充足的心理準備,雖然一個個臉色都鄭重無比,卻沒有人打退堂鼓。
為首幾人的目光,在一眾死人,死馬,以及那些被系在道旁小樹上的一匹匹活馬身上掃過之后。
最后落在一塊用血當墨寫成的一段話上,因為時間太久,凝固的血液已經變成了深褐色,早已不復最初書寫之時的鮮艷明麗。
戰利品有主,不得隨意取拿,否則后果自負。
不過,若是有人愿意收集歸攏,送來萬平集,愿以重金酬謝。
另,十六匹死馬,可隨意處置。
看罷這塊木板上的留言后,眾人各自相視一眼,最終拿不定主意的眾人扭頭看向為首一人。
那人沉吟了一下,揮手道:
“走,趕快回里坊,今天就當什么都沒有發生過。
咱們沒有遣人外出務農,也沒有人發現這處所在,咱們什么都不知道!”
說罷,直接帶人從這里離開。
這處現場的東西,更是一絲一毫都沒有沾染。
離開時,他們甚至還小心地清理了一下自己留下的痕跡。
而就在這行人離開后大約半個小時,東邊泰寧集方向,又有一支商隊搖搖晃晃的行走在通往萬平集的道路上。
沒多久,面對亂七八糟的橫陳在道路上的滿地尸體,這支商隊也停了下來。
他們自然也看到了那塊木板血字。
只不過,他們做出了與上一批里坊之人完全不同的選擇。
他們專門清空出幾輛馬車,將一具具尸體,以及遺留在周圍的所有物什全部搬上馬車。
那些系在道旁樹上的元州馬,也都被他們解開了。
在出發之前,還投喂了不少糧食,讓它們恢復體能。
當這支商隊離開,繼續前往萬平集,地上除了滿地狼藉的血液,以及過于稀碎的血泥,就再沒有留下任何有價值的物事。
當這支商隊馱著大量尸體和戰利品,正準備進入萬平集之時。
后方忽然傳來一陣密集的,令人下意識就感覺頭皮發麻的踢踏聲。
他們扭頭看去,就見一支規模不足百人的隊伍在他們身后不遠處出現。
那比人還高的神駿大馬,人馬皆著覆蓋全身的鐵甲。
而無論是人甲上,還是馬甲上,因為沾了太多鮮血與其他可疑的碎末小塊。
只是看一眼,強盛至極的威勢配合著濃郁至極的血腥氣,就居高臨下的壓迫而來,讓他們連喘息似都困難無比。
有那見多識廣的,已經知道,這就是大名鼎鼎的玄幽鐵騎。
這不僅沒有緩解他們的緊張,反而放大了他們心中的恐懼。
“元州,又要動刀兵了嗎?”
居于隊伍最前端的耿煊,在看到這支商隊的瞬間,先是一愣,而后嘴角露出微笑。
他主動解開面罩,看著已經來到近前,直接大禮拜在地下的身影,耿煊開口詢問道:
“你們可是從泰寧集方向過來的?”
大禮拜下之人應聲道:“是。”
“那現場,你們也都看到了?”
“是…我們還按照木板留字的要求,將那段道路做了處理。
除了實在清不干凈的血漬污跡,現場已沒什么東西留下了。”
耿煊點頭,扭頭對看上去頗為疲倦的洪銓交代道:
“你來處理。”
說完,便當先催馬進入大門敞開的萬平集之內。
而就在耿煊進入萬平集之時,在他頭頂上空,正好有十幾只鴿子,飛躍萬平集的高墻,先一步回到了無憂宮的定星堂據點之內。
洪銓帶了幾位強撐著精神的幫眾,與這支商隊進行更仔細的交涉。
其他巨熊幫眾,則都強行振作精神,陸續策馬進入萬平集之內。
不僅他們看上去身心皆疲,就連他們胯下的玄幽馬,一個個狀態也不是很好。
進入無憂宮定星堂的據點之后,將照料玄幽馬的活全部交給那些全程打醬油,沒有一線鏖戰的“預備役幫眾”,其他幫眾只草草吃了點東西,就沉沉睡去。
耿煊的狀態比這些人好許多,卻依舊能感覺到來自精神層面的疲倦。
昨夜,自從解決了從泰寧集趕來的第一批援軍之后。
耿煊率領玄幽鐵騎在萬平集與周邊其他集市相通的道路上來來去去的兜圈子。
將所有響應許浩許右副使的命令,調集趕來萬平集支援的援軍,全部變成了冰冷的尸體,躺在距離萬平集不遠的大道之上。
戰斗過程都輕松的不值一提。
真正將人和馬的體能,以及精神都近乎壓榨到極限的,還是幾乎沒有停歇的往返奔波。
卸下幾乎與身體黏在一起的重甲,將其與玄幽馬一起,交給那些“預備役幫眾”去清理。
耿煊尋了套干凈清爽的衣服,就著井水將從頭到腳,幾乎與皮膚完全凝結在一起的血痂一一化開,沖散。
隨著一桶桶井水的不斷沖下,那些凝固的血痂似乎再次散化成為殷紅的血液,順著他的身體流到地上,流到旁邊的溝渠之中。
當耿煊終于停止沖洗,旁邊溝渠中的積水,已經完全變成了鮮血的模樣。
換上清爽干凈的衣服,回到書房。
洪銓已經帶著兩個人在房間中等待了起來。
其中一人,正是那支商隊的首領。
洪銓道:
“他叫趙星朗,元京趙家安排在月露原的一位商行主事。
他愿意主動幫我們去其他幾個方向的現場看一看。
要是已經有人處理,就算了。
要是還沒人處理,他就給我們處理一下…幫主您看如何?”
耿煊看向趙星朗,問:“真的嗎?”
趙星朗拱手道:“在尊駕面前,在下不敢妄言!”
“那就多謝了,這事就交給你去弄吧。”
這位趙星朗起身再次對著耿煊大禮一拜,恭敬的退出了書房。
直到此人退出,洪銓才有些慚愧的道:
“我開始不知道他還有這么一層身份,直到事情談妥了,他才主動說了出來。
我感覺他主動應下此事的目的并不單純,很可能是想趁機探一探咱們的手段。”
完啦,榜單成就大概只能撐到今天了。現在已經滑到了玄幻分類第九十九名,馬上就要被踢出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