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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章 異變

  雖只清晨時分,可五月初的陽光已有幾分炙熱。

  天已大亮,清水河上本飄著若有若無的霧氣,這會兒也全然消散,只倒影著灼灼紅光。

  嚴家的宅子前,那些被蠱惑的百姓個個茫然,被聚在一起登記名姓。

  五個僧人手腳皆已被廢,此刻捆的嚴嚴實實,嘴里塞著木條,頭上蒙著布。

  孟淵立在河邊,看著花姐姐弟。

  那解開屏派誰傳話不行,非要花姐姐弟傳話,這便是赤裸裸的威脅。

  這對姐弟與自己的關系并不深,但只要有心,是能找出來的。

  可見解開屏確實用了心,且還知道自己入了鎮妖司,以及今日必定會來。

  可所求者何?為解申報仇?還是為念珠?

  孟淵沉思片刻,看向花姐姐弟,問道:“他還跟你們說了什么?”

  “那個人文氣的很,長沒你俊,卻也不差了。”花姐見孟淵對自己的媚眼愛答不理,就立即收了表情,擦干了眼淚,道:“我瞧能白得銀子,就想著不收錢伺候他一回,也算禮貌不是!嘿,他竟然不睡了。唉,老實人不俊,俊的又不老實…”

  花姐見孟淵臉色愈發不對,便趕緊道:“他勸我重操舊業。”

  一個和尚,勸一個從良的姐們,重操舊業?

  孟淵有些懵,“怎么說?”

  “那人瞎扯呢!”花姐不屑一笑,“他勸我開門接客,還不能收銀子,說是修什么善果,成什么菩薩!放屁么不是!不收錢那還是婊子么?”

  “…”孟淵揉了揉眉心,道:“回去好好過日子,以后千萬莫要沾染這些東西了。”

  “恩公,”花姐又跪地上,道:“我瞧恩公身手好的很,我弟弟賣豆腐賣一輩子也是個沒出息的貨,您瞧能不能幫襯幫襯,讓他牽個馬、倒個水也成,他機靈的很呢!”

  “姐!”花姐的弟弟見孟淵不出聲,就趕緊拉了下花姐袖子,然后這才看向孟淵,小聲道:“那個人和善的很,跟我姐聊了聊磨豆腐的事,問了問利薄利厚,每日能賣幾斤。最后我姐說收十兩太多,打算退些回去。那人就說不用退,干脆再帶幾句話。”

  “什么話?”孟淵來了興趣。

  “他說那什么東西送你了,又說恩公你有度人的佛心,又有度人的手段,該當入佛門。”花姐的弟弟道。

  那什么東西,自然就是佛珠了。

  可解開屏既然想度自己成佛,那所謂斬業斬因果的話,怕不單單指的是解申之事了。

  “斬業斬因果是說讓我早些收手,不造業,不染因果,入他佛門?”

  “我還沒睡過女人,酒也沒喝夠,紅塵還未走遍,入你娘的佛門!”

  孟淵琢磨了會兒,抬眼看向還在昏迷的嚴夫人等人,便看向花姐,道:“前程的事日后再說,先回去安心過日子!”

  說完,孟淵不待花姐姐弟跪地,便立即來找張龜年。

  張龜年今天根本沒出手,他見孟淵上前,便道:“走,咱去幫幫老道士!”

  “且慢。”孟淵趕緊拉住,道:“有點不對。”

  張龜年不是莽撞人,聞言鄭重許多,“怎么了?”

  “那嚴夫人后面的孔雀長老應是解開屏。”孟淵道。

  “我也猜到了。”張龜年略有吃驚,但又不那么吃驚,他笑著問:“解申是你殺的?老聶說你做事穩,入七品后才會殺他,沒想到你下手這么快!”

  “你怎么知道解開屏是孔雀長老的?”孟淵好奇問。

  “上面傳來了消息,知府已經被暗中監視了。”張龜年自信一笑。

  “哪個上面?”孟淵只覺是三小姐遞出去的消息。

  “國師派下來的人。”張龜年低聲道。

  三小姐竟直接把國師的人請動了?孟淵怔怔,愈發覺得自己對三小姐的忠誠無可撼動了。

  “但咱們還是得小心些。”孟淵十分認真。

  “你說說看。”張龜年問。

  “解開屏昨天托那姐弟向我帶話,可見他昨天就安排好了今天的事。可又讓嚴夫人露面,分明多此一舉,什么事都沒做成,白白露了行跡。”孟淵指了指遠處的花姐姐弟,“他既然讓那姐弟帶話,就是料到咱們會來,料到我會來。可見他膽大心細,頗能籌劃。那他能不知道咱們暗中有幫手?可還是露了面,指不定是他計劃有了變動。”

  “你是說,咱暗中有幫手,他也來了幫手?”張龜年立即明白過來,“甚至說,最后你激怒他,他也是裝出來的?就是讓人去追他。”

  “不一定,他是跟大尾尊者一樣的和尚,都癲狂的很。但防人之心不可無。”孟淵道。

  “老聶說你有時候謹慎的很,有時候又粗狂的很,還真沒錯。”張龜年笑著拍拍孟淵肩膀,“放心,咱們還有高手。”

  “還有?”孟淵詫異。

  “這一次來,就是為了找出誰是青光子!人手能不準備妥當?”張龜年笑。

  那沒啥好說的了,孟淵便道:“我也去瞧瞧。”

  “行,去見見世面吧。”張龜年應了下來,看向不遠處的楊懷義,道:“老楊,我帶崽子們去追柯道長,你把那五個妖僧送回衛所!”

  “還是讓凌風送他們回去吧。”楊懷義笑了笑,道:“凌風也立功了,我啥沒落著,跟你一塊兒去看看,指不定能混個功勞!”

  這楊懷疑身為總旗官,向來是不爭不搶的,也聽張龜年的話,甚少這般要求。

  張龜年自然不能駁這種部下的面子,當即應了下來。

  “小龔,小孟跟上!其余人全都留下來!”張龜年不啰嗦,也不騎馬,徑直帶人往東北方向的林子而去。

  往前探了里許,便見有林木斷折。

  再往前看,森綠之中,隱隱有青黃兩色光芒,分明有人在斗法。

  “別靠太近。”張龜年話音剛落,就見一人自槐樹中走出。

  那人身材高大,著月白衣衫,兩手合十,光著腦袋,面上無有喜怒。

  張龜年一句話不說,直接提刀往前,只見他身周有浮光閃動,同時刀上閃出熾烈光芒。

  相距七八丈時,張龜年的刀便劈落。

  這一刀好似劈開空間,其中有洞天之光,隨即浮光如雨,盡數傾落。

  “我有金身,施主空繁忙。”白猿長老口中喃喃,身上現出淡淡佛光,往前推出一掌。

  無數流光傾落,卻被那一掌拍的散去大半,其余流光落在金身法相之上,卻根本沒破掉金光,只月白衣衫上有幾點淡淡血痕。

  張龜年本就一擊無功,全身氣力不存,臉色蒼白,被金光掌風掃到,登時口吐鮮血。

  七品武人固然能強殺六品和尚,但那是極少的情況。值此之時,品階之差便顯了出來。

  而且白猿長老乃是妖怪出身,本就軀體強悍。

  “龔兄去請援兵!”

  “孟兄速去請援!”

  孟淵和龔自華立即拔刀,站在張龜年身前,兩人對視一眼,也不再多說。

  “我…”楊懷義咬了咬牙,拔刀立在張龜年身后,“老張,幫手呢?”

  “勤修戒定慧,熄滅貪嗔癡。施主無有言語便向我揮…”

  白猿長老話未說完,忽的止住,愕然往左邊林中看去。

  諸人跟著望過去,只見一道劍光自百丈外奔騰而來。

  那劍光好似彗星襲月,破開層層森嚴樹木,繼而帶動無數綠葉,以無可匹敵之勢襲來。

  一時之間,那白猿長老竟怔怔不能動,身上佛光也緩緩散去。

  孟淵一手提刀,一邊看向那劍光。

  可那劍光著實耀眼,如同白虹貫日,竟不知是何人所發。

  而且隱隱之間,孟淵只覺得渾身被定住了一般,手腳不能動半分,乃至調動真氣也行。

  再看楊懷義和龔自華,兩人更是瑟瑟,手中刀竟掉落在地。

  出劍之人的目標分明是白猿長老,但竟然還能波及四周之人,可見此人之威。

  “是神威如獄!”張龜年還是見識多,“咱們的人到了。”

  孟淵還未放心,就見那白猿長老渾身震顫,繼而白衣撕裂,現出原本之相。

  “諸行無常,諸法無我!”白猿身披佛光,只見他雙手合十,呢喃道:“遍計所執。”

  隨著白猿出聲,他的身形好似大了數倍,身上佛光越發耀眼,其人身在佛光之中,好似真佛一般。

  而遠處襲來的那劍光竟憑白少了一半的威勢。

  待那劍光來到近前,竟已不存半分光芒。

  白猿猖狂大笑,往前探出巨掌,欲要掌破劍鋒。

  可那劍光來到近前,竟又迸發出巨大威勢,霎時間便破去白猿身上的佛光,連同左臂和左胸也被盡數攪爛。

  那劍光一擊得手,隨即如風一般,退到三十步外,可見此人也忌憚這白猿長老。

  孟淵身上的禁錮之感已消,憑眼看去,只見一俊美的冷面青年手中握劍。

  那人腰桿細而直,青絲配玉簪,氣質冷淡的很。

  此人雖著男裝,卻分明是女子。在慶國一地,女子出門著男裝也時興的很。

  “孔雀!”白猿身子破爛,背靠一株大樹,臟腑垂吊著,血水不止。

  “果然來了大魚!”解開屏從白猿身后的桐樹中走出,兩手合十,溫潤笑道:“阿彌陀佛,施主遠來不易,可容小僧款待素齋?”

  “柯求仙呢?”那女子問。

  “不必擔憂,柯道友在菩提葉中。”解開屏合十微笑。

  那女子沉默不語,手中劍上霎時布滿玉液流光,如同火炬一般。

  “阿彌陀佛。”解開屏絲毫不急,還有空朝張龜年行禮,道:“鎮妖司的浮光洞天著實絕美,可惜亦如夢幻泡影一般。”

  他又向孟淵笑著合十,道:“孟施主,可愿入我佛門?”

  “入你娘。”孟淵道。

  “那下次讓我俗家的娘親來,她最愛俊美少年郎。”解開屏十分客氣的低頭行禮。

  “…”孟淵跟聶延年學了許多奇妙臟話,可這會兒竟完全接不上話。

  “好啊!”張龜年面上蒼白,嘴角都是血,但卻還有話,“小孟,你要當爹了!”

  都這會兒了,就別占這種便宜了吧?怎么跟聶延年走的近的人,都這個德行!

  “那你就是爺爺了。”孟淵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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