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二章 麗桑卓

　　「這里是…霜衛要塞？」

　　在最初對于傳送的震驚后，艾希和瑟莊妮都注意到了眼前那宏偉巨大的要塞，異口同聲地說道。

　　隨即二者的目光自然產生了交匯，身材修長的艾希明亮的雙眸中微微閃爍，相對健碩魁梧、更加剛毅的瑟莊妮則露出一絲厭惡神情。

　　二者是年幼時的玩伴，艾希的母親葛倫娜一度還曾是瑟莊妮的偶像，但因瑟莊妮祖母的關系，部落的矛盾，10歲時不得不斷了聯系。

　　再后來各自成為戰母，不同的理念又給她們帶來更大的分歧，艾希主張聯合，瑟莊妮主張征服，并很惱火于艾希沒能繼承葛倫娜的意志，于是雙方漸漸成為了敵人。

　　簡單來說，可以類比為火影中的初代火影和宇智波斑，艾希的性格更像初代，而瑟莊妮更像斑。

　　不過此刻之情景，即使是瑟莊妮也不能發作，不單因為季星，冰霜守衛部落也是她們共同的敵人。

　　她轉身向沃利貝爾頷首致意，艾希則對艾尼維亞進行了問候。兩名半神是兩個部族的盟友、也是她們最大的武力支撐，不然她們也根本沒有和冰霜女巫并立的資格。

　　「沃利貝爾，艾尼維亞，我們三個有幾千年沒有聚到一起了吧？沒想到會以這種方式重逢。」羊首的巨人奧恩嗡聲開口：「人類法師塞維爾，你的力量比之真神還要廣博，召喚我們過來又是為什么？」

　　「為了虛空。」季星言簡意賅。

　　「果然是虛空嗎？」奧恩凝望眼前的要塞：「那個女巫遺留的災禍終于又一次要爆發了嗎？」

　　「傳說…果然是真的。」瑟莊妮則冷聲道：「冰霜女巫引來了虛空，坑殺了她的姐妹們。」

　　「呵！」沃利貝爾忽地冷哼。

　　外形是狗熊的它身軀足有小山那么大，不像奧恩般壓著嗓音，這聲冷哼簡直如同雷鳴，如果在雪山邊緣，足以引起一次雪崩。

　　瑟莊妮不解地望了它一眼，季星開口道：「傳說終究會有不盡詳實的地方，我無意為沒有見過面的麗桑卓開解，只希望你們能辯證地去看待那段遠古的歷史。」

　　瑟莊妮皺眉，隨她松手落在地上的奧拉夫提了提褲子，心道這法師又要開始講難聽懂的內容了。

　　「這幾年來我特地收集了一些關于那時的記載，那是遠在恕瑞瑪被黃沙吞沒、恕瑞瑪帝國建立之前的歷史，屬于神靈的時代。

　　一位位半神行走于世間，就算是真神也會時常現世，人類只能在夾縫中求存，卑微地求活。

　　麗桑卓、賽瑞爾達、阿瓦羅薩三姐妹是在那個黑暗的年代出現的希望，她們讓許多人免于死亡，這些人中很可能包含著你們的先祖，冰原人至少得記著這份恩情。」

　　「或許她曾經是英雄。」艾希開口道：「但這些年她所做的事…如果你想為我們說和，哪怕是因為虛空，請恕我也無法接受！」

　　她的母親葛倫娜是因為調查了曾經那段歷史而被冰霜守衛給殺死的，她的部族也曾幾乎被冰霜守衛屠戮一空，現在的阿瓦羅薩部族，是她一點一點吸納重建的！

　　這樣的仇恨，她可不會放下。

　　「我沒有說和，更沒有讓你放下仇恨。」季星道：「只是讓你們、讓所有人更加了解一些麗桑卓，她是一段值得世人了解的歷史。」

　　要塞的大門吱呀打開，數十名強大的冰霜守衛拱衛著麗桑卓從中走出。已經活了上萬年的麗桑卓滿身女王氣場，凜冽開口：「更了解我？說下去，我想聽你的評價。」

　　如果是其他人，在提及那段歷史的時候就會被她凍成堅冰，但季星不一樣，季星…很強。

強大到她哪怕動用那為虛空而準備的禁忌魔法，也沒有完全的把握　　。在感受到這個事實后，她就做好了充足的心理準備，各種意義。

　　在她心里，季星是與她同等甚至更高層的存在，評價她自然談不上冒犯，她只希望季星不是道聽途說一些神話故事，讓她失望而歸。

　　艾希等人向麗桑卓投以壓抑的目光，季星則向她點了點頭。

　　「賽瑞爾達嘗試掌握天界的力量，把聲音輸給了初成型的暮光星靈，阿瓦羅薩面對黑暗中正成型的永獵雙子，被剝奪了聽覺，你則在與半神的戰斗中被劃瞎了雙眼。」

　　季星看了沃利貝爾一眼，沃利貝爾雷聲道：「蔑視神靈的凡人，自然應該得到應有的懲罰！」

　　劃瞎麗桑卓眼睛的就是它，但麗桑卓絲毫沒有復仇的意愿，季星也無視它，繼續道：「你們三姐妹的力量在那時已是凡人的頂點，但還是與真神、半神有著本質上的差距，接連的落敗讓你們眼睜睜看著庇護的子民死于天災神禍，無力感充斥著雙目一片黑暗的你的心靈。

　　于是你被虛空趁虛而入了。」

　　不，這點不對，是我主動…麗桑卓想著，驀地一怔。

　　「虛空早在監視著你們，趁機對你發出了誘惑。你果然將它當成了救命稻草，深深為虛空監視者那如同神靈般的力量吸引，帶著兩個姐妹接納了虛空的力量。

　　你們變得更強了，你們能夠保護更多人，但矛盾也在你們三姐妹之中滋生。因為被虛空誘惑的只有你，賽瑞爾達和阿瓦羅薩漸漸不理解你要奉虛空為主的想法——那和臣服于半神、真神有什么區別？」

　　季星聲音回蕩于冰原，如寒風吹拂進麗桑卓的心靈：「你們反目成仇，她們帶著部落戰士來阻攔你打開虛空通道，但你一意孤行，直到通道打開的那一刻，你見識到了虛空的毀滅真相，終于覺醒，發動禁忌的魔法，將虛空通道和你的兩個姐妹一起埋葬在了寒冰中。」

　　我被虛空…誘惑了？

　　不，不！這只是多余的解說！

　　那是我主動的選擇，最終的結果也是完美的，雖然有犧牲，但冰原終究成了人類的地盤！

　　麗桑卓腦中念頭紛雜交織。

　　至于艾希和瑟莊妮，亦曾聽聞過這段傳說，除了麗桑卓被虛空誘惑一事外，與她們所知完全相同。

　　但其中的差距…可謂天壤。

　　「她是被虛空影響了？不，就算是這樣，她后來也…」

　　「截止那個時候，我眼中麗桑卓的功與過大概還可相抵，我想賽瑞爾達和阿瓦羅薩如果知道虛空力量的詭異，也能原諒你這位姐妹。

　　在那個時候，你也還算是一個庇護了符文大陸和部落的英雄。甚至說如果不是你的覺醒，虛空選擇誘惑的是其他人，符文大陸或許早在那之后就沒有未來了。

　　但殺死姐妹的負疚感日夜折磨著你，讓你不斷向深淵滑落。

　　虛空對你的影響越來越深，你開始‘破罐子破摔"，覺得只要掩藏這段歷史，就能徹底遺忘掉它。

　　你建立冰霜守衛部族，殺死一切知情者，甚至不斷獵殺疑似賽瑞爾達和阿瓦羅薩的轉世者。」

　　季星看著麗桑卓道：「至于此后的評價，就不用我來說了吧？」

　　呵，墮落么？

　　麗桑卓‘望"向艾希和瑟莊妮。

　　她們就是阿瓦羅薩和賽瑞爾達這一代的轉世之身，曾經與她親如一人的戰友姐妹如今成為了折磨她的元兇，她無論如何殘暴，無論如何努力，那段歷史總是會從冰山角落中被挖掘出來，刺痛她的心！

我以為我凍結　　了虛空監視者，其實它從來沒有放過我？

　　不，不對，這只是塞維爾的臆測！比起毫無察覺地被虛空誘惑，麗桑卓反而更覺得自己始終是出于自身意愿在行動！沒有那么多的背景，沒有那么多的陰謀詭計，這就是我，冰霜女巫，麗桑卓！

　　與她不同，艾希和瑟莊妮卻信了大半，因為她們本也對傳說中的一部分很不理解，那個帶領部族在神靈時代爭奪出一片天地的寒冰三姐妹之一，為何會變得如此邪惡？

　　原來一切都是虛空的鍋。

　　但…塞維爾說這些又是為了什么？依舊是希望我們聯合冰霜守衛部族，齊心協力對抗虛空？

　　艾希無法接受，瑟莊妮甚至連要與艾希合作都會不爽。

　　「我還以為你會說出多么不一樣的東西，塞維爾。」這時麗桑卓陰聲道：「原來也只是道聽途說，再加上自身的臆測罷了。」

　　「或許吧。」季星笑了笑：「這確實僅僅是我理解中最大的一種可能，沒人能做得到回溯時空，真相已經永遠地填在了冰雪里。」

　　「那你今天…這是何意？」

　　「給你這位萬年前的人類守護者、阻止了一次虛空入侵的英雄最后一點尊重，以及…」他看向艾希和瑟莊妮：「結束冰原三個部族亂戰的時代，終結你們寒冰三姐妹跨越萬年輪回的恩怨。」

　　嗚——

　　一股冷氣從麗桑卓的身周擴散出去，她的話語也一樣冰冷。

　　「什么意思？」

　　「你們的功績和力量曾足夠封神，即使死亡也不會邁入終結。」季星坦然道：「而你的兩個姐妹已等了你萬年，你該去陪她們了。」

　　艾希、瑟莊妮幾人豁然一震。

　　她們聽懂了季星那略加掩飾的話語，他要殺死冰霜女巫？！

　　這比為她們說和更加讓她們震驚，因為皮爾特沃夫群島如今之所以能成為世界的核心，不單是因為塞維爾這個人強大到凌駕在整個世界之上，還因為他…不管閑事。

　　他從未有過以武力強迫其它國家的記錄，即使是心里抱怨的瑟莊妮，也不得不承認德瑪西亞那次后季星給的飛升藥劑真香。

　　一個不出手的最強作為威懾，才能讓世人心服口服，當他張耀武力后，只能引來大家的忌憚防備！

　　為什么？是因為迫近的虛空？

　　還是因為冰霜女巫特殊？

　　「呵呵呵。」麗桑卓忽然低低地笑了起來：「這是審判嗎？」

　　極致的冰霜驀然從她的腳下擴張出去，原本就是冰原的土地表面又締結了深藍色的堅冰。

　　她身邊戒備的冰霜守衛們在一瞬間成為了冰雕，超過絕對零度的寒冰讓時間都為之減速！

　　季星抬手，氤氳起一抹藍色。

　　「我說得不夠準確。守護冰原的寒冰三姐妹早在萬年前那場虛空劫難中就全部犧牲了，我今天是來埋葬一具活了萬年的行尸走肉。」

　　魔能回奏！

　　嗡——

　　方圓千米的時空震顫，魔法的規則被季星粗暴地改寫！麗桑卓的寒冰驟然失控！

　　她已萬年沒有表情的面孔閃爍一絲驚愕，那倒卷而來的寒冰先是束縛住她的雙腿，又向上爬升。

　　寒冷。

　　這種東西她不知道有多少年沒有感受過了，這讓她的記憶一瞬間回到了萬年前，兩個女孩裹在根本遮不住太多身體的短小獸皮下，瑟瑟發抖地抱在一起。

　　「麗、麗桑卓，你不冷嗎？」

「當然了！我可是覺醒了這片大地最強的冰裔血脈，有了魔法。不止是不冷，我還要讓冰原的所有人都不再畏懼寒冷！賽瑞爾達，阿瓦羅薩，你們兩個笨蛋跟好了　　七八歲的麗桑卓背對著她們躺在冰窟中，鼻涕都被凍成了冰棱，卻是如是逞強地回應。

　　卑鄙，可笑。回憶消散，麗桑卓把前一個評價送給季星，后一個評價留給自我。

　　有沒有被虛空誘惑不重要了。

　　重要的是麗桑卓希望季星說的才是真的，那對她來說，是解脫。

　　折磨她萬年的夢魘將會散去大半，她真的…不想殺死她們的！

　　「凍結！！」

　　威嚴的呼喝聲在她喉中回蕩，似乎響徹在整個冰原。她體內的魔能噴涌而出，不顧季星對于魔法規則的扭轉，全力施為。

　　一層層的冰霜回環激蕩，形成璀璨的球形，溝動天地擴張。

　　當自身徹底被冰霜給埋沒的時候，麗桑卓腦中閃過最后的念頭：我也能像阿瓦羅薩和賽瑞爾達那樣轉世嗎？不，最好還是不要了。艾希和瑟莊妮都已經這么大了，我現在才開始轉世，豈不是只能做她們的女兒輩了？那可不如姐妹了…

　　風雪驟降。

　　弗雷爾卓德這座大陸都似乎在為冰霜女巫的死亡而震動，凜冽的寒風如刀子割在眾人的臉上！

　　大敵就這樣死去，冰霜女巫以寒冰為墳冢，艾希和瑟莊妮臉上卻看不到喜悅，而是一片壓抑神情。

　　或許我真的是阿瓦羅薩（賽瑞爾達）的轉世？她們心中同時閃過這樣的念頭，瑟莊妮不爽冷哼，艾希神情堅毅地握了握拳頭。

　　作為弗雷爾卓德守護派半神的艾尼維亞略覺痛惜，沃利貝爾只震撼于季星的力量，奧恩則閉上了雙眼，似為冰霜女巫送行。

　　處理一個墮落的英雄永遠比處理一個純粹的敵人更讓人為難。

　　季星擦去臉頰的冰霜，道：「好了各位，我們去嚎哭深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