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章 三場賭局
贏不了。
在想明白季星與小麥的第二局棋后，蟻王就知道眼前的兩人無論哪個，自己都還有很大的差距。
自己認為已沒有必要走下去的棋局，兩人還能就此展開幾十步的廝殺，若誰有一點小小的失誤，那勝負結果便可能立刻出現變化。
自己的水平還找不到讓他們情緒劇烈波動的棋步，反而會被他們牽動感情，除非用一些盤外招。
那是對自己的羞辱。
他不明白為什么會出現這種情況，如果說贏不了軍儀世界冠軍是因為自己只學了八小時，那為什么自己會贏不了只下了三盤的季星？
他能感覺到在新手的身份上季星沒有說謊，他卻也不信季星的學習能力會在自己之上。
而身為蟻王，面對自己提出的下棋和季星的‘邀戰’，他不可能拒絕，幾秒后便起身道：“換手了。”
“啊，是！總帥大人！”
小麥的表情里很明顯有著一些不舍，把軍儀看得比性命還重的她遇到勢均力敵的對手簡直比三伏天吃了冰激凌還幸福。
她表情帶著小糾結，拿起拐杖轉到桌側，才調整好了狀態，準備欣賞蟻王和季星的對弈。
“那個…雖然這個請求有些失禮，但總帥大人和季星大人，能不能還是報出棋子位置呢？草民、草民真是感激不盡了！”
“沒問題的。”季星答道。
蟻王自也不會再否。
坐在季星對面的他平靜歸置著棋子，把精神集中到了最佳。
眼看著剛剛的那一切發生，梟亞普夫哪怕再怎么不愿相信，也確認了蟻王在軍儀上可能不會是這個人類之王的對手，他在心中不斷安慰著自己，沒事的，那不過是一種棋類競技，在這種無關緊要的東西上輸一場…沒什么的！
就在這時，他卻聽到季星帶著笑意道：“就這樣干下棋也沒意思，不如賭點什么怎么樣？”
梟亞普夫的眼睛驀然睜大。
骯臟邪惡的人類，原來是在這種地方等著王？！可惡，雖然王是王，也讀了許多的人類書籍，但畢竟才降生四天，萬一還有一分單純怎么辦？別被這人類騙了！
“王！您不能…”
他的話語在中途便被一道冰冷的目光打斷，蟻王問：“你認為我一定會輸？要替我做出決定嗎？”
普夫一滯，連同身旁的尤匹都連忙單膝跪下：“不敢！王！”
蟻王轉回頭去：“賭什么？”
“戰斗的地點。”季星笑道：“你我戰斗的規模會比較大，我不想束手束腳。如果我贏了，我們就換一個荒涼的地方戰斗。”
“可以。”蟻王道：“如果我贏，你提供給我人類類似于那顆炸彈紅玫瑰的科技武器的全部資料。”
“成交。”
咦？只是這樣？梟亞普夫略松口氣，聽起來并不吃虧，只是要小心提防人類之王的其它花招…
“那個…戰斗？”小麥則弱弱地舉起了手，想要插嘴，卻聽到對弈雙方已開始布子，連忙捂住嘴巴。
二者誰也沒有玩花樣，都是很普通正常的布局，攻守兼備，蟻王持黑先行：“441，兵。”
“651，騎馬。”
“272，忍新。”
“331，弓。”
他們走得很快，因為前十幾招都是棋譜中的內容，雖然橫跨了好幾種棋譜且有變種，但對季星和蟻王來說都是不需思考的內容。
小麥不由左右轉頭去‘看’，暗自感慨自己果然是個愚鈍的人啊，能有這種將所有棋譜都融會貫通的水平，大概得是學軍儀半年后吧？
而很快，她便集中了精神。
因為季星先進行了變招。
“151，帥。”
這是所有棋譜都沒有收錄而且正常棋手也遠不會走的棋，因為軍儀的勝負就是看誰先奪帥，哪有帥還沒被威脅就主動頂至前線冒險的道理？雖然在規則上帥也能用來進攻，但那往往是殘局才會運用的！
不過這時候如此進攻，右路確實已全活，看似危險但實際帥仍有重兵保護，如果總帥大人應對不當的話，很可能很快就崩盤了…
“951，帥。”
唔，還可以，左路的對攻，這樣至少不會出太大的問題，但先手的優勢卻也被逆轉了，如果不盡快想辦法的話…小麥憂心忡忡地冒了一個鼻涕泡，季星莞爾，又遞過去兩張紙巾，捻子再走。
其后啪啪落子聲音不斷。
小麥便好像在表演變臉，一會兒眉開眼笑，一會兒小臉緊繃。
眉開眼笑都是對季星。
小臉緊繃都是對蟻王。
蟻王忽然感覺這丫頭很煩躁。
我用你提醒和擔心？！
局勢確實越來越不利了，但是哪一步出現了問題？就好像不知不覺中被帶入了一個節奏漩渦，自己接下來每一步能走的棋都在對手的掌握中，無論如何掙扎都是徒勞。
這種感覺非常糟糕！
差距…真的很大。
“將軍了。”棋子嘩啦灑落在棋盤上，蟻王認輸：“戰斗的場地可以任由你選擇，但最好不要太遙遠。”
季星點頭笑笑：“還來嗎？”
“不了，興致都被這個藏不住情緒的呆子破壞了。”
小麥茫然，指了指自己：“我、我嗎？草民、草民真是…”
蟻王沒理她，繼續道：“你的棋力和你的念能力有關？”
“一部分。”季星說：“我的念可以賦予我這個世界人類的最頂級天賦，各方各面都是，軍儀也是。
不過真正厲害的是這孩子，她在掌握念之前就是最頂級天賦，掌握之后已經打破了人類棋手理應存在的極限，掌握了‘破限軍儀’。”
就和季星的破限武道一樣！因此憑借超越小麥無數倍的計算力，季星也只是覺得能在接下來的棋局中取和，而很難勝。畢竟棋盤只有這么大，棋子也只有12種，能走出的棋局也是存在上限可言的！
蟻王看了呆呆的小麥一眼，評判道：“這就是你們說的‘人不可貌相’嗎？看來確實如此。”
一部分沒聽懂、但聽出是在夸自己的小麥開心得濃眉一抖一抖。
“倒也不算，這孩子只是有點呆又不會打扮，打扮好應該也是個小公主。”季星笑了笑道：“還有，蟻王，在來這里之前，我先救了正要自殺的這個國家的圍棋冠軍。”
“自殺？”蟻王呵笑：“這樣啊。我知道他說自己疲憊是謊言，但還是給了他機會，結果他連再次與我對弈的勇氣都沒有，真是廢物。”
“害怕你也不丟人。”季星道：“所以要不要再和我來一盤圍棋？”
蟻王一怔，凝目看他。
“單論策略性，圍棋要在軍儀之上，更能體現個人的智慧。軍儀的優點則是需要更強的大局觀，并罕見地在棋盤上添加了立體性，這是其它棋類所不具有的。”
季星笑道：“難得我有興致，你難道不想找回剛剛的場子嗎？”
“棋類…只是娛樂游戲。”
“也是戰斗。”
嗡——
隨著季星和蟻王的交流與再次的視線相交，仿若有無形的空氣在劇烈震動！盲目的小麥輕哎，她那向來是一片漆黑的世界里仿佛出現了兩道恢宏浩大的金光，模模糊糊地浮現了兩道高大的身影！
隨之一只手掌輕輕搭在了她的額頭，讓她進入了香甜的睡夢中！
在普夫和尤匹的眼里，那金芒要更加璀璨，甚至讓他們有些睜不開眼睛。冥冥之中，那中心的棋盤仿佛變成了一顆水藍色的星球，二人身體變得無邊之巨，仿佛矗立在星空兩端，為這顆星球而競！
這一瞬，即使再如何不情愿，他們也不得不承認人類之王應該是和他們的王同一層次的生命，兩人的戰斗早已經開始了嗎？將會決定這顆星球究竟是誰來主宰嗎？！
嗯，他們的思維發散太多了。
季星只是很單純地圍棋邀戰，蟻王也是很單純地應戰。
并在收斂氣勢時，他主動道：“這一次，還要賭點什么嗎？”
季星笑道：“賭。如果我贏了，你要將人類從你的食譜中剔除。”
“原來如此。”蟻王道：“擔心你被我殺死后的事嗎？這倒有了人類之王的風范，好，我答應了。”
“王…”
嘭——
像是早有預料，在普夫驚叫開口的瞬間，蟻王不耐的一擊甩尾便將他轟隆抽出宮殿，飛向遠處！
他繼續對季星道：“那么相對應的，雖然你已必然死亡，但我也還是提出一種類似的賭約吧。如果我贏了，你不可以再吃豬、牛、羊。”
“你想多了。”季星搖頭道：“我沒有那些心思。你我戰斗的結果早已注定，這樣的賭約只是增加一點下棋的娛樂性，培養一下我們之間愿賭服輸的默契罷了。”
“結果…早已注定？”蟻王看著季星：“沒有原因的自信。我是集合了嵌合蟻一族全部力量的王，你只是人類中的一個特殊個體，哪怕是最特殊的個體，也不過是‘一員’，而我是整個嵌合蟻一族。”
“正常來論，你說得不錯，出生四天就擁有現在的力量，人類無論如何也比不了你，即使是我，也是通過以年為單位的苦修才擁有如今實力的，這是種族的特異性。”
季星端走軍儀，把不遠處的圍棋端了過來：“不過…先下棋吧。”
蟻王注視著季星，半晌，低頭把視線投于棋盤：“猜先吧。”
“不，我讓先。”季星道：“如果你愿意的話，我可以讓三子。”
蟻王的情緒有了輕微的波動。
既然能下贏東果陀共和國的圍棋冠軍，就證明蟻王在圍棋上已有不錯的造詣，自然知道‘讓先’當然不只是讓自己先走的意思。
在圍棋中，先走的一方需要在終盤進行貼目。因為棋盤的資源共有而有限，先走的一方能夠占據遠比其它棋類更大的優勢，在終盤計算時，要扣除七目半，即為貼目。
讓先就是不要這七目半，其往往發生在水平有兩段以上差距的棋手之間的交流中！之前蟻王贏圍棋冠軍的對弈中也才領先了五目半！
讓三子就更夸張了，職業棋手下業余高手，都極容易翻車。
于是他沉默了好幾秒，想到之前軍儀的差距，才說道：“好，既然你這樣自信，便讓先吧。”
他并沒有發現在這一刻，他的心理已經完全落入了劣勢。
黑棋，三之四，小目。
白棋右下角星位。
普通的棋局開局，二人的開局落子依舊是非常迅速。
直到第十八手白棋碰，蟻王的眉頭才輕輕一皺，情緒再有了小小的波動，因為他…沒有看懂。
沒有明白這一步是什么意思，甚至看起來像是一步與大局毫無關聯的臭棋，哪怕在腦海中進行了百次推演，也沒有弄清。
長考片刻，他只能繼續按照自己的路數和布局走。
第二十九手，白棋，跳。
第五十一手，白棋，斷。
第六十三手，白棋，打吃。
蟻王驀然如中定身術。
棋盤上的黑白字剎那間仿佛活了過來，在他的腦海中穿行游走。
手中的棋子啪地落在桌上。
發生了什么事？明明中盤還是各有勝負，為什么一瞬間…
一子屠兩龍，全死了？！
讓先？貼目？這樣的棋勢即使季星貼他一百目都不再有救，哪怕是他第一局和圍棋冠軍下，也沒有被殺到這種程度！更關鍵的是，他在腦中復盤，也還是看不懂！
這意味著再來一盤，他或許還會中同樣的招，意味著圍棋這項‘游戲’里，他和對面的季星有著比軍儀更加巨大、乃至難以確定的差距！
能贏圍棋冠軍，證明技藝方面我已不差什么，那眼前的差距便是計算力上的。身為王的我，在頭腦和智慧方面…不如眼前的人類？！
順理成章得出這種結論的蟻王身上散發出極致的低壓！
季星身上的氣則如春風般溫暖包裹著小麥，讓她睡得更香甜了。
圍棋的差距是理所當然的。
在魔禁世界里，季星為了鍛煉自己的計算力，練習的對象可是御坂妹妹們！那一萬多臺超級計算機的并聯很是凌虐了季星上萬盤，到了最后季星也只能在御坂妹妹的讓先下取勝，但這種水平就已遠不是什么圍棋世界冠軍能夠相比的了！
欺負蟻王，輕輕松松。
回歸后側臉高高腫起的梟亞普夫見到蟻王這種狀態，內心的驚悸無以復加。終究還是中了人類的奸計？不！王！您不能懷疑自己！
眼前的人類、眼前的人類…
可惡！人類中到底為什么會有這樣古怪又強大的家伙？！
凝成實質的紫色念氣奔流于宮殿中，帶得墻磚地面都裂開縫隙，唯有季星身周有著一點凈土。
足足半分鐘后，蟻王似乎才從那‘我不如他’的情緒中脫離，看著季星，沉聲道：“我輸了，從今以后所有人類都會在我的食譜之外。”
王！普夫內心悲嚎。
這時蟻王繼續道：“不過我們再來賭第三局吧，真正的戰斗。
我改變主意了，你這樣的家伙就這樣殺死太可惜了，在我擊敗你之后，你要輔佐我統治這個世界！”
大悲到大喜只是一瞬，普夫的眼前重新有了光明，對了，這才是王的霸氣！輸幾盤棋怎么了？！終究要以實力說話！
在季星眼里，這卻像是小孩子輸急眼了要跟對手武斗。
他笑了笑，道：“我若對應地說擊敗你也不殺你，讓你成為我的手下，那是在侮辱你，蟻王的身份讓你不可能追隨任何人，是吧？”
蟻王默認。
“那這樣吧，我贏了后還是先不殺你，而你需要幫我做一件事，等做好了我再殺你，而你不準反抗。哦，好像有些條件不對等了？”
“不，沒關系。”蟻王說：“我答應了，這一場賭局…你贏不了。”
“我能。”季星指指棋盤。
“你不能。”蟻王身上的氣和表情都更加陰森恐怖。
“我能。”季星轉身指軍儀。
蟻王亦轉身，步至宮殿門口，又回首道：“你不能。”
嗯，是那個刺殺了貝格羅塞三王子的女孩米蘇的基因在影響嗎？
還帶著點女孩子的小倔強。
季星站起身，道：“我真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