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六章 新生

　　投胎轉世，這說法最初來自于佛門。佛教認為，人有一絲靈性是不滅的，故有前世、今生、來世。

　　但這只是傳說。

　　從未有人真的覺醒過前世宿慧什么的，最多是有人意外接觸了一絲強大修士未滅的靈魂，得到了對方一部分記憶，誤以為是之轉世。

　　有人稱‘李禾是仙人轉世’，但也只是這么說說，表示夸張佩服。

　　誰會當真？

　　但今天季星卻當著大家的面說送陳朵投胎轉世，說他在安慰陳朵吧，偏偏很認真，說他認真的吧…偏偏這事兒也太離譜了。

　　馬仙洪不信。

　　臨時工們也不信。

　　陳朵本身也似信非信，但她很快被季星提出的選擇吸引，且在拒絕過第二種選擇的好意后，她也確實想為失望的大家做些什么。

　　投胎轉世的話…“我會有今生的記憶嗎？”她問。

　　季星一怔，笑道：“失誤了，應該先問這個。這也是可以選擇的，你想不想要今生的記憶？”

　　“唔——”陳朵開心且糾結。

　　要的話，會不會還是適應不了世界？不要的話，廖叔他們…

　　這孩子還真的信了。臨時工們面面相覷，不吭聲，馮寶寶張嘴想說話，也被張楚嵐堵住，馬仙洪更是得到了一堆警告的眼神。

　　見陳朵糾結，季星引導道：“你從藥仙會出來，是幾歲啊，陳朵。”

　　“13歲。”

　　“嗯，那么先不要記憶，等到13歲的時候再覺醒，怎么樣？這樣就補回一個正常的童年了，但小時候沒現在的記憶，也會更容易遇到危險，所以你想好了再選擇。”

　　陳朵眼睛一亮：“這也可以？”

　　“可以的。”

　　“那、那就13歲再覺醒。”

　　“好嘞。”季星笑道：“那回到之前的選擇，什么家庭？”

　　“就…普通的就好。”

　　“要哥哥姐姐弟弟妹妹嗎？”

　　陳朵歪了歪頭：“不要？”

　　“父母雙全還是單親？又或者是重組家庭？或是被收養的孤兒？”

　　“…父母雙全吧。”

　　“修行天賦呢？普普通通，還是天賦極佳，又或者沒天賦？”

　　陳朵臉上升起一坨紅暈：“如果可以，還是天賦好一點？”

　　不是為了選擇天賦而害羞，而是為突然有了這么多選擇而開心。

　　兩人越聊越多，越聊越遠。

　　臨時工們默默無語，越來越離譜了啊…但，也挺好，不管是真的假的…陳朵這孩子，開心就好。

　　連續做了十幾個選擇，構建出轉世后的籠統出身，季星想了想，道：“還有什么補充的嗎，陳朵？”

　　陳朵想了想，輕咬拇指：“好像…沒什么可以選擇的了。”

　　她帶著笑閉上眼睛，示意季星可以送她轉世了，季星卻笑道：“別急，還沒完呢。轉世后的事兒咱們差不多選好了，我也記住了。

　　轉世前呢？轉世之后，你就不是陳朵了，可能是王朵李朵這朵那朵，陳朵這個身份，你還有什么遺憾嗎？都可以選，我可以保證，現在沒有人能夠拒絕你的選擇。”

　　陳朵一怔，驚喜睜眼。

　　“真的都可以選嗎？”

　　“想做什么都可以。”

　　“我、我想去逛一次街。”

　　“小事兒。”

　　“脫掉防護服呢？”

　　“你能短暫地壓制住蠱毒，是嗎？”季星問：“多久？”

　　“嗯，巔峰…20小時，如果完全壓制的話，可能沒那么久。”

　　“那就算18小時，你總要給我留一點時間幫你轉世，對吧？”季星笑了笑道：“脫掉防護服后的時間很寶貴，在那之前，我們把先期的準備都做好，比如換個發型？”

　　他掏出手機搜索女孩發型，出現一大堆，給陳朵看：“選吧，哪一種都可以，選完我幫你換。”

　　陳朵瞬間選花了眼。

　　季星又轉頭道：“馬村長，麻煩去借點村子里女孩的化妝品，再弄點漿湖、硅膠、染料…過來。”

　　馬仙洪盯著季星，欲言又止了一會兒，終究是轉身出去了，他能看出陳朵現在那股發自內心的開心喜悅，那絕不是被季星誘導欺騙。

　　剩下臨時工們彼此對視，場面有些奇怪，看看獨自悲傷的老孟，再看看季星與選發型的陳朵…

　　不少人又笑了起來。

　　投胎轉世重要嗎？

　　誰在乎。

　　王震球舉手：“李禾仙人，換發型的話，我可以幫忙的！”

　　黑管也道：“大家都看看能幫上什么忙吧，接下來，到陳朵…投胎轉世前，所有的需求，大家一起想辦法來幫她滿足！”

　　“嗯！”

　　陳朵沒化過妝，也沒有換過復雜的發型，最后選擇了一個有些奇怪的麻花辮，嘴唇也紅得嚇人。

　　很怪，但她很開心。

　　一行人一起下山，除了臨時工們和季星張楚嵐外，不能放心的馬仙洪也表示要送陳朵一段。

　　都是腳力極佳的異人，他們步行走到附近城鎮外，季星對陳朵點了點頭，陳朵便笑著脫掉了衣服。

　　觸目驚心！

　　明明是最美好的年齡，花季少女，陳朵的身體卻讓人無法生出一點旖旎之心，其自胸口而下，全都是腐爛與腥紅的顏色，蠱毒每時每刻在體內繁育生長的感覺，只是想想就讓人遍體生寒！

　　季星親手將束縛了陳朵多年的防護服撕碎，套回哪都通馬甲的陳朵則開心道：“去逛街？”

　　“走了走了，先買衣服？”

　　“嗯嗯！”

　　服裝店，選裙子。

　　露出的手臂有蠱毒侵蝕處，季星幫她輕輕抹了一層東西，沒什么感覺，卻頓時還原回潔白。

　　陳朵對他笑了一下，沒有異樣的眼光侵擾，繼續去逛街。

　　“我去，狀元哥你這又是什么手段，之前鼓搗得什么化妝品…”

　　“小手段，好久沒用了。”

　　娃娃機，冰激凌。

　　看情侶親熱的熱鬧。

　　聽街頭吉他的演奏。

　　陳朵化身成好奇寶寶。

　　哪都通，哪都看。

　　幾人進城時已快傍晚，很快太陽落山，而夜景更加繁華迷人。

　　震耳的音樂聲中，陳朵腳步停在了一家酒吧前：“這里…我…”

　　“也可以的。”

　　馮寶寶來了興質：“這里面可以一起搖，我帶你玩兒？”

　　“嗯嗯！”

　　于是一行‘怪人’進了酒吧，叮囑了肖自在和黑管兩句，季星讓他們先玩著，拉著張楚嵐去了衛生間。

　　“什么事，狀元哥？”

　　“別反抗，你等等…”季星示意他站在鏡子前，打開了拎了一下午的包，張楚嵐很快瞪大了眼。

　　“這、這啥啊？！臥槽？！”

　　十幾分鐘后，奇怪兩人去哪兒了的臨時工們看到季星領著一個白發雙馬尾姿容颯爽的女孩回來。

　　“這、這姑娘是…”

　　“這不是東北的二壯嗎？！”

　　“她、二壯她不是…”

　　“不對，是張楚嵐…”馮寶寶去捏女孩的臉，揪起一小塊再彈回。

　　“啥？！張楚嵐？！”

　　季星笑了笑，拿出手機對著手機說：“二壯，你沒法過來，就只能用易容術這么彌補一下了。”

　　二壯回了一個感動的表情，又發文字：‘雖然很神奇…很開心，但是…怎么非得是張楚嵐？’

　　“馬村長也不能同意啊。”

　　馬仙洪臉一綠，躲遠兩步，上下打量：“這…真是張楚嵐？你說你這東西是…易容術？”

　　“千面人域畫毒藏在哪兒？！”臨時工們也都不信。

　　身材高挑窈窕的張楚嵐摸了摸自己的假胸脯，一臉要死的樣子，發出悲憤男聲：“我自己都不信。”

　　“哈哈哈…”陳朵忽然笑出聲，又不好意思地捂了下嘴。

　　大家對視，也哈哈大笑起來。

　　一起搖，一起轉。

　　一起快樂，一起玩。

　　“誰特么摸老子屁股？！”只剩下張楚嵐在悲憤大喊。

　　快樂的時光是短暫的。

　　到了后半夜的時候，陳朵開始有些跳不動了，壓制蠱毒對她造成的負荷越來越重。

　　發現這一點，眾人便離開了酒吧，行在夜深人靜已無人的街區。

　　陳朵的手輕輕地捂在小腹上，感覺到有幾道眼神頻頻瞄自己，快走了幾步，轉身正對其他人，像個普通小女孩一樣歡快點頭。

　　“謝謝你，李禾。謝謝你，馬村長。謝謝大家，謝謝你們！”她帶著開心的笑容：“我沒有遺憾了。”

　　“我…要離開了。”

　　眼窩子淺的老孟眼睛頓時又紅了起來，氣氛卻并沒有因此變得沉重，哪怕是馬仙洪，此時對臨時工們的觀感也都大為改變。

　　“走吧，走完最后一段路，我送你轉世嘍。”季星說：“你白天選的那些，都不改了嗎？”

　　陳朵甜甜一笑：“嗯！”

　　他們來到前面一個花園，有二壯在，也不怕被人錄像，在這里可以盡情施為。

　　“先合張影吧，留念。”

　　拉著陳朵站在中間，其他五真一假臨時工分立左右，讓臉色有些別扭想一起拍但傲嬌不說的馬仙洪對著他們連拍了幾張照。

　　旋即季星指了個石凳，讓陳朵坐了上去：“準備好了嗎？”

　　陳朵環視周邊的身影，綠色的童孔比天上的星星還要明亮，將所有人烙印在里面，開心一笑。

　　“嗯！”

　　嗡——黑白交織的氣焰瞬間在季星的身上升起，并頃刻間擴張彌漫開來，刺得眾人微微瞇上了眼。

　　處與那黑白中間，陳朵閉目微笑的面容若隱若現，所有人動作同步，低頭祈念。

　　轉世投胎是真是假？

　　他們仍然不知道。

　　但在每個人心里，默念的都是同一句話：“好姑娘，下輩子，要走運一點，抓一副好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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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制造陳朵義骸，年齡半歲，限制記憶，13周歲覺醒，擁有極佳的修行資質…共消耗星光1843w，是否制造陳朵義骸？’

　　‘是！’

　　陳朵的生機在那黑白交織的光輝中緩緩消失，但她感覺很暖。

　　仿佛回到了母體，逐漸發出第一聲嬰兒啼哭，第一次新生。

　　又仿佛回到了被接出藥仙會之后，被激活了人類之欲，奮力將那顆籃球拍向天空，抬頭看見太陽的光輝，哇地啼哭，第二次新生。

　　蠱毒之痛，在消失。

　　她看見了廖忠。

　　看見了藥仙會的48個伙伴。

　　“哇…哇…哇…”

　　“哎幼，朵朵怎么又哭了？是不是尿了？哦哦哦…乖…”

　　“嗚嗚嗚…”老孟跪在已無氣息的陳朵身前，失聲道：“謫仙人！謫仙人！告訴我，快告訴我！陳朵投胎成功了吧…成功了吧…”

　　季星盤坐在不遠，迎著所有人的目光，頷首道：“成了。”

　　妖魔大陸。

　　制造正常陳朵義骸只需要104萬星光，但在種種需求累加后，星光的消耗已接近2000萬。

　　給她找的侵入人家是金輝城一對平凡但恩愛的夫妻，符合她的要求，結婚數年沒有子嗣，都急得不行，四處求醫，而季星探到是女人的身體有問題，他們不會有孩子。

　　看著里面的女人為封印了記憶化作嬰兒的陳朵沖奶粉哄她，女嬰的小嘴卻可愛的撅起，尿了一床。

　　季星笑了笑，轉身離開。

　　雖同處金輝城，但季星不打算給陳朵任何的關照，他也沒有指望過12年半以后才能覺醒記憶的陳朵幫到自己什么東西，那時候的自己已經不知道去了哪里。

　　無論是在成長的路上被妖魔吃了也好，遭遇其它意外也罷，那都是陳朵‘這一世’需要經歷的！

　　季星只是給了她第三次新生的機會，所有其它，全再無關！

　　要問為什么這么做嘛…

　　義骸的位置隨星點亮增長，現在是三個空位，馬上有第四個，而季星目前只喚來了小哀。

　　不需要那么多。

　　1800多萬的星光對季星來說也已不算什么大的消耗了。

　　而歸根結底，是他…開心。

　　“一切眾生未解脫者性識無定，善習結果，惡習結業…”

　　肖自在一只手放在陳朵的額頭上，另一只手豎在胸前誦念經文。

　　老孟的哭聲、低垂頭顱的張二壯難過的神色、黑管的唏噓、馬仙洪的復雜、馮寶寶的平靜…

　　聽著這些，看著這些，望著陳朵的尸體，一股難以言說的情緒在季星的心頭翻滾，他的氣息又溫潤了一分，那被善惡倒轉強行壓制的妖魔三尸，融回了體內。

　　仿佛沒有中過尸魔的招。

　　妖魔之欲，終于被人之善徹底降服。

　　他的清凈功夫，邁入了一個全新的階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