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
黑衣主教撕碎了撲克牌的動作,太過狠辣與決絕。
而且很快,快到了陸辛一時之間,大腦里忽然出現了一片空白。
這一霎,他眼睛里的黑色粒子,忽然停滯,如同凝固。
明明看到了那一幕,但他甚至都不敢相信那一幕的出現,過了兩秒鐘,才意識到了這件事情已經發生,然后忽然有一種前所未有的顫栗感,涌上了心頭。緊跟著便是渾身冰冷,大腦一陣一陣的暈眩。驚恐而僵硬的轉身,就看到了身邊飄浮著的血紅色眼睛,已全部消失。
媽媽則靜靜的站在了自己的身邊,靜靜的看著自己。
她穿著一身優雅的白色裙子,頭上戴著精致的寬邊帽,看起來不像是一位終極,而是一位就應該存在于生活里的,在時尚的城市里享受著精致奢華的女人,驕傲而溫柔。
這是一副絕美的畫面。
但是,如今這幅畫,卻開始出現了被撕裂的痕跡。。
媽媽的影子,已經出現了裂痕,并且被裂痕隔開的每一部分,都在變得淡化。
但媽媽的表情卻很平靜,甚至微微的釋然。
剪斷了聯系,只是為了自己在洞察深淵秘密的時候,可以不會被阻止。
但是,精神殿堂遭到了破壞,意識同樣無所歸宿。
更何況,她一直在做超過了她自身極限的事情。
無論是在一代研究員控制著她的情況下,一點點的做下那些安排,還是在火種城的時候,冒著極大的風險,以及對其他終極的恐懼,靠著縝密的設計,替陸辛拿到了蒼白之手。
又或者,是帶著陸辛去看到最初,為他理解這些事做下鋪墊。
再或者,為了陸辛之后的事情,決定和他一起,去為父親拿回權柄。
很大程度上,她一直在命運無法眷顧的縫隙里,仔細的尋找著任何一絲微弱的希望。
這樣做的代價自然很大。
就算她擁有著很強大的力量與意志,但也總是會崩潰的。
比如此時…
“看樣子,我需要休息一下了…”
她靜靜的看著陸辛,溫柔而精致,輕輕的伸出了自己的手掌。
像之前一樣撫摸陸辛的臉頰,聲音像以前一樣的輕柔:“以后的事情,要你自己抗了。”
陸辛感受著她的手掌,撫摸在自己臉頰上的觸感。
甚至可以感受到那種觸感,正在從真實,一點點變得虛幻。
“不行…”
他內心里忽然涌現出了強大的不舍與不甘,聲音嘶啞的向媽媽的手掌抓去。
因為內心里涌現出來的不舍太強烈,以致于,他居然只能說出最無力的話語來挽留。
“你不能走…”
“我不會走的呀,只是需要休息一下…”
媽媽被陸辛握著手掌,她的影子正在變得越來越淡。
仿佛一幅絕美的畫,被泡進了水里。構織成了這幅畫的每一絲筆觸,每一絲顏料,都在飛快的消失。于是,這幅畫,可能已經被無數的人投入了無窮感情的畫,就因此而消失。并沒有出現什么精神力量崩潰,引發狂嘯的巨大場面。只是平靜的消散,像抓不住的風…
媽媽在這一刻,表現的異常淡然,只有留下的囑托,顯得她內心里或許也有些不甘。
“還是有些不放心你的,可能做媽媽的永遠都學不會放心…”
“但是,還是要選擇相信你呀…”
“但你需要記住呢,你只是你,是我們家里的頂梁柱,也是我們的依靠…”
“這個世界上,總是會有很多人,要將他們的命運強加給你,但那是不對的…”
“沒有任何人的命運應該被剝奪,能做我們自己,是一件很偉大的事情…”
“最關鍵的東西就是…”
她慢慢的,最后一絲顏色,消失在了空間里,連同她最后的聲音:
“希望啊…”
這句話,經歷了從清晰完整,再到模糊殘缺的過程。
最后一個字消失時,媽媽的身影已經淡到了極點,忽然之間,消散在了空氣里。
陸辛的表情,忽然變得絕望。
身體就像是被抽掉了最關鍵一塊的積木,忽然坍塌,仿佛沒有了撐起自己身體的力量。
天空中的紅月亮,靜靜的看著人間,看著這最后一絲精神力量的消失。
同樣也在看著很多絕望的人。
遙遠的黑沼城,恐怖大魔王的使者,已經面見了很多有著不同訴求的商人與政客,但如今,他還是要抱著最絕望的心態前往黑沼城最新修建的圣殿,去向夜之君王作自己的匯報。
但與之前自己每一次踏進圣殿,便立刻聽到了陰森如刮骨刀般的笑聲不同。
這一次,他跪在了恐怖圣像前很久,都沒有得到回應。
“咦?”
壁虎不由得有些好奇:“叔叔這是耐不住寂寞,又跑到哪個少女的夢里去了?”
正當他想著是不是今天早點下班,換身衣服出去體察一下民情時。
忽然,他聽到了周圍深沉的黑暗里,響起了一聲“啜泣”聲。
壁虎一時頭皮發麻,他不知道這是真的還是假的,那個代表恐怖的長輩,居然會哭?
出什么事了?
“她…”
在壁虎渾身發麻的時候,他聽到了黑暗的深處,輕輕滾動的聲音:
“她一直說我不夠聰明,眼光不夠長遠…”
“但是,身為可以看到命運的人,卻去對抗命運的她,不才是最傻的一個嗎?”
深淵之中,感受著深淵底層涌動著的最初的氣息,抱著羊皮封面書藉的老人輕輕嘆著氣,抬頭看向了現實,他感受到了那一絲微弱的精神力量消失,過了良久,才緩緩的合上了書藉的封面,轉身向著深淵的另一個方向走去,他的身影,也似乎在這一刻,蒼老了更多。
“會結束的…”
“窺命,你的絕決,讓我相信,輪回肯定會在這一次終結…”
青港城,正抱著抱枕,坐在了窗臺上,靜靜等待著,而且這種等待成了常態的娃娃。
忽然微微坐直了身體。
她的眼睛逐漸變得濕潤,然后兩行淚水在面頰上滾落。
“哎呀…”
托著一杯蜂蜜水進來,想勸娃娃早點休息的保姆小隊看到了這一幕,頓時大吃一驚。
娃娃怎么哭了?
“他會傷心的…”
聽到了保姆小隊驚訝的聲音,娃娃轉頭看了過來,眼睛微微泛紅:“我也會…”
沉眠山脈的北側,流浪部族拱衛的圣地所在,被譽為“神”的居所之地。
穿著黑色宮廷式衣裙,頭戴荊棘王冠的女人靜靜站在了紅月下,身體忽然顫了顫,她的身體在某一刻,變得有些模糊不定,似乎有得意、驕傲、瘋狂,以及興奮的表情同時閃過。
但最后,她看向了對面的玻璃,里面映照出的,卻是她有些哀傷的臉。
“你輸了…”
“但為什么,會是你主動追求的這個結果呢?”
“姐姐…”
紅月下的一張張臉,都因為某位終極的消失,而露出了不同的表情。
但在最靠近這個終極消失的地方,陸辛陷入了最深的絕望,以及憤怒之中。
“怎么會這樣呢?”
他有些絕望的自言自語著。
“怎么敢這樣?”
他憤怒的低吼著。
眼睛里的黑色粒子,在媽媽消失的一刻,出現了違背常理的凝固,但下一刻,便是隨之升騰而起的,是更為劇烈的震顫,無法形容的憤怒從他心底升騰了起來,而這種憤怒,又異常直接的勾連了他身體里的黑色粒子,這讓他對黑衣主教,產生了最為恐怖的毀滅意志。
你怎么敢,當著我的面做出這樣的事情?
同一時間,在他的這種恨意升騰到了極點之時,他也感受到了另外一種力量的共鳴。
這種力量存在于自己的意識深處,更是在剛剛,深淵被擊潰了一層,最初的力量涌現時,引動了這種力量的蘇醒,因此,黑色粒子爆炸的一刻,兩種意識似乎實現了同步…
“你們好大的膽子…”
這兩種意識,同時在陸辛的身體里大吼,并且死死的看向了那位黑衣主教。
“殺了他們殺了他們殺了他們殺了他們…”
“將他們碎尸萬段,關押在深淵最底層,折磨一個個的輪回…”
腦海里像是忽然出現了一窩螞蟻,每一只都爬過了自己的大腦皮層。
然后不停的喊著,瘋狂的叫著。
黑色粒子幾乎在這一刻,沖出了陸辛的身體,使得他周圍,涌現了黑色的波紋。
一圈一圈的蕩開,帶著扣人心弦的奇異規律。
“清理掉在場的所有人。”
“包括那個封印著最初殘余意識的容器!”
也是在這一刻,撕碎了封印著窺命師精神宮殿的撲克牌的黑衣主教,臉色根本沒有任何的變化,只是冷漠的將撲克牌丟掉,驅動了周圍所有的詭異,包括深淵蠕蟲以及暴君軍團,還有那無邊無際的詭異,雖然他們被逼出了深淵,但他們手里的底牌,仍然比任何人都多。
“惟一意識現在不是最重要的了。”
同一時間,遠處吉普車的旁邊,一代首席研究員低聲的提醒:
“現在最重要的是回去檢修地宮能量矩陣,修復受損的創世硬盤…”
黑衣主教微微咬牙,看向了不遠處陸辛所在的方向,露出了不甘心的表情。
“不用擔心。”
一代首席研究員臉上也早就沒有了此前的溫和與平靜,而是冷冰冰的回答道:“惟一意識不是他這個層次的人可以擁有的,事實上,沒有了窺命師的壓制,他只會被污染…”
“被污染的他,反而對我們的實驗有利!”
“這些孩子…愚蠢的孩子,會有一天明白他們的犧牲有多么可笑。”
這些話終于說動了黑衣主教,他轉過了身,準備向著吉普車的方向走過去。
“誰讓你們走了?”
但也就在這一瞬間,忽然響起了陸辛的低喝。
他的聲音里,似乎出現了兩個不同的聲音,重疊在一起,讓人感覺異常的難受。
陸辛眼睛里的黑色粒子涌動到了極點。
這讓人看過去時,連目光都會被扭曲,感覺自己看到的不是陸辛,而是另外一個人。
那個人眼睛一片漆黑,嘴角幾乎咧到了耳根位置。
他身體忽然如同機械木偶一般,扭曲而怪異的站了起來,然后艱難的挪動了步子。
“我要操翻你們…”
他他的聲音里,居然聽不出多少傷心,而是只有一種扭曲的殘酷:
“我早就說過,我一定會操翻你們的…”
“嗡嗡嗡…”
迎著得到了黑衣主教的命令,潮水一般向前涌來的詭異,擠滿了半邊天空。
怪異的觸手與扭曲的形體,如同一支由各種各樣怪異的生物,組成的一支軍隊,它們吱吱喳喳,擁有著各種各樣的污染方式,依循著不同的特質與精神力量,同時沖到了陸辛的身前。混亂的精神力量,形成了一團一團的巨大亂流,像是半空中的烏云,降臨到了陸辛面前。
面對著這種恐怖的詭異群體,沒人可以無視。
但在這一刻,陸辛只是猛得抬頭,黑色粒子頓時瘋狂的涌現,影響到了他周圍的空氣。
“唰!”
一層肉眼可見的波紋,瞬間卷過了眼前的空間。
“嗤嗤嗤嗤嗤嗤”
一連串細密而徹底的毀滅聲響起,空中所有的東西,都在這一刻變成了徹底的碎屑。
斷掉的爪子與殘破的臉,一點一點的從空中墜落,然后又在還沒落地的時候,就變成了更為細密的碎屑,最后,連這些碎屑,都消失不見了,只有細密的精神碎末,揚在了半空。
陸辛像是行走在大霧之中。
所有的霧氣,都開始向著兩邊退開,給他讓出了一條路。
空中的紅月,在這一刻,都變得黯淡,似乎是在下意識的避開他。
陸辛身體扭曲,怪異的,一步步向前挪。
周圍的一切都開始扭曲,并且充斥了一種無法阻擋的,毀滅的意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