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間里忽然就變得非常安靜,韓冰的臉上滿滿都是詫異與擔憂之色,而在她疑惑的眼神里,陸辛自己,也多少感覺到了一點不好意思,下意識的轉頭看向了電視機,陸辛在屏幕倒影里,看到了自己臉上的表情,模模糊糊的,似乎有些陌生,又似乎,異常的熟悉…
實際上,他自己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一下子就說出來了。
好像這樣的事情也不是第一次發生了…
“你們…你們的現在的注意力,是不是應該放在我的身上?”
而當韓冰與陸辛一個驚疑,一個迷茫的對視時,黑杰克的聲音忽然響了起來。
他們這才反應了過來,轉頭向黑杰克看了過去。
只見這時候的黑杰克,身體已經像是一塊融化的雪糕。
不同的地是雪糕融化時,散發出來的是一種香甜的氣味,但黑杰克身上散發出來的,卻是一種刺鼻的腐臭氣味,他的腦袋仿佛失去了支撐,正歪歪斜斜的,倚在了墻壁上。
聲音也已經變得虛弱,且斷斷續續:“你好像有很多秘密,但我沒有時間問了…”
“我能告訴你們的,也只有這些…”
“這具身體腐爛的太快,我,沒有太多的時間了。”
他的腦袋失去支撐,已經無法動彈,因此只能勉強的抬起了眼皮,看向陸辛:
“我想,想知道,我的隊友們,已經怎么樣了…”
陸辛看了他一眼,微微閉目,然后睜開,輕聲道:“他們死的都沒有痛苦。”
黑杰克的眼睛黯淡了一下,嘴唇輕輕顫了幾下。
他似乎是忍住了更為悲傷的表情,嘴唇嚅動幾下,只是喃喃的道:
“很好。”
“我死的痛苦,這很對,因為,這本來就是我的責任。。”
韓冰忽然微微心顫了一下,居然奇異的明白了這個將死之人的心聲。
他死的毫無疑問,是極為痛苦的,恐怕這個世界上,再也沒有人是因為自己身體的腐爛,而一點一點死亡的,他在臨死前經受著這樣可怕的痛苦,還強忍著告訴了他們自己所知的資料,但卻又感覺這對他十分的公平,是因為,他覺得自己害了隊友,甘愿受到這樣的懲罰?
陸辛則是微微嘆惜,因為他說的是假的…
黑杰克的隊友,也不是死的全無痛苦,只是這時候,畢竟要先安慰快死的人。
“我已經把我知道的,都告訴了你們…”
黑杰克微不可察的說著,用盡最后的力氣,眼皮抬頭,向陸辛看了過來。
“最后,我希望…用這個情報,換你幫我做件事…”
“嗯?”
陸辛怔了一下,才明白了黑杰克忍著強烈痛苦,告訴自己這些事的原因。
仿佛是心軟,他輕聲道:“大家是同行,不用交換,我也會幫你的。”
“喀啦…”
黑杰克搖了下頭,腦袋頓時撞在了一邊,無法再轉回來。他的聲音,幾乎微不可察的從口中傳了出來:“我死之后,你可以從我的腦袋里找到一張撲克牌,我希望你可以…”
“幫我把它,交給黑桃事物所…”
他說出了最后一個字時,已經面朝墻壁。
但瞳還是還是努力的轉向了眼角,用余光,努力的看著陸辛。
陸辛看著他這么辛苦的樣子,輕聲嘆了口氣,將黑杰克的腦袋輕輕捧著。
在他捧住了黑杰克的腦袋時,便聽得“嘩啦”一聲,那具身體終于腐爛到了極點,腦袋與身體分了家,于是他便干脆將黑杰克的腦袋捧了起來,面對著自己,認真的點了點頭。
“我答應你。”
黑杰克的口中,最后一點氣息,緩緩從嘴角滑落,眼睛慢慢變得黯淡。
屋子里,一時變得寂靜至極。
韓冰看到陸辛認真答應黑杰克的樣子,感覺到了一些安慰,甚至,奇妙的感動。
但是,看著陸辛手捧人頭說話的樣子,又實在感動不起來。
倒是陸辛,在確定黑杰克已經死亡之后,慢慢的站起了身,將黑杰克的腦袋,放在了寫床邊寫字臺上面,然后才輕輕吁了口氣,轉過身來,與兀自有些慌亂的韓冰對視了一眼。
韓冰明顯有些手足無措的樣子,陸辛則不再多問,只是搖了搖頭,起身走進了衛生間。
不一會,他拿了一條厚厚的毛巾出來,開始一點一點的擦地上的黏稠黑色液體。
一邊擦一邊道:“太味了,壁虎晚上還要在這個房間里睡呢…”
韓冰一時都懵圈了,對啊,自己怎么沒想到呢…
一點一點將地上擦干凈了,陸辛才直起了腰來,只見整塊毛巾都變成了黑色的,腥臭撲鼻,但是地毯上,卻還是湮透了的黑糊糊一大塊,這個房間里的氣味非但沒有消散,簡直更刺鼻了,就算陸辛也覺得沒有辦法,想打掃干凈,起碼還需要拖把、洗潔精、抹布…
…或是換房間。
“既然答應了這個人,還是要做到的。”
他轉頭看了韓冰一眼,見韓冰的臉色異常蒼白,便低聲解釋道:“你不要怪他,雖然他剛剛與我們見面的時候,確實想傷害你,但是,那時候的他,其實是身不由己的…”
“我明白的單兵先生…”
韓冰忍不住打斷了他,只是后面的話沒說出口。
我現在害怕的是,你是不是真的要給他做開顱手術啊…
陸辛真的給黑杰克做了開顱手術。
畢竟是在酒店之中,各種工具嚴重不足,所以陸辛也是很有數的沒有再換一個房間禍禍,而是就在這個房間里,就在床緊靠著的寫字臺上,用簡易的工具打開了黑杰克的顱骨。
然后經過了一番翻找,居然真的在他的腦子里面,找到了一張黑色的撲克牌…
那張撲克牌,比普通的撲克牌大了一點,印著黑桃J的牌面。
背面是一種神秘則繁復的花紋,似乎有著某種特殊的意義,陸辛仔細研究了一下。
啥也沒研究出來,這種花紋好像與別的撲克牌背后的花紋都差不多。
“真是奇怪啊…”
洗干凈了手,拿著這張撲克牌走出了房門后,陸辛好奇的向韓冰道:“這應該算是黑杰克的遺物了吧?只不過,既然是遺物,那為什么不讓我們交給長湖,而是什么黑桃事物所?”
早十分鐘就在門外等著的韓冰,一看到那張撲克牌上面的血跡,臉色頓時又變得蒼白。
“嘔…”
她快步沖進了對面的房間衛生間,一陣嘔吐。
走了回來時,臉色兀自蒼白,竭力控制著自己,不要去看那張撲克牌,而是看著陸辛,道:“我也并不清楚,不過,黑杰克的代號,如果也與這張撲克牌有關系的話,那說不定他本來就與這個黑桃事務所有著某種關系。”
“這個世界上,一直有些奇怪的神秘組織存在。”
“這些神秘組織的力量,有的非常強大,甚至是足以抗衡高墻城的。”
“畢竟,各大高墻城的特清部,都是為了清理特殊污染而存在,但很多神秘組織,追求的便是神秘的力量,雙方的側重點不同,便也導致對神秘力量的掌握也各自不相同。”
“好吧…”
陸辛將黑杰克留下的撲克牌,塞進了自己的黑色袋子里,然后從墻角提起了一個塑料袋。
“這是…”
韓冰下意識看了一眼,就見那個塑料袋顯得鼓囊囊的,似乎有還有液體滲出。
陸辛笑了笑,道:“這是…”
“別說…”
韓冰忽然反應了過來,猛得伸手阻止,沉默了幾秒之后,忽然又快步沖進了衛生間。
“嘔…”
里面很快傳來了一陣劇烈的嘔吐聲。
“這心理素質也太差了呀…”
陸辛忍不住搖了搖頭,要不是因為現在不方便離她太遠,自己就單獨去處理掉了。
這一次韓冰吐的比較久。
大概意志與抵抗力這種東西,也是會一次次被拉低的吧?
若是平時,作為經受過專業訓練的韓冰,不見得就會因為這種事物而控制不住自己。
但是,先是經歷了生死危機,又進入了深淵,再在黑杰克腐爛的同時,忍不住了那種氣味的長時間刺激,最后,終于在陸辛幫助黑杰克的時候被破了防的她,似乎比普通人還脆弱。
陸辛很理解她,也很體貼的在走廊里等著。
他點燃了一枝煙,慢慢的吐出了濃重的煙霧,有些苦惱的戳了戳自己的耳朵。
好奇怪啊…
剛才下意識的回答了韓冰與黑杰克的疑問,確實有些古怪。
其實在經歷了娃娃進行天國計劃初級實驗之后,就好像有了某種變化在出現。
陸辛自己,其實也意識到了自己的變化。
剛才韓冰驚訝于自己隨口回答了關于那只有可能來自深淵的怪物的問題。
但她并不知道,自己在聽說了那只怪物的事情之后,并不只是忽然想到了有關這種情況的一些事,在內心里,甚至還對那只怪物,產生了一種無法言表的,厭惡與痛恨的情緒…
總是會有某種混亂的畫面,與一些奇怪的想法,時時影響著自己的大腦。
準確形容,那就像是信號不穩的電視機一樣,嗤啦一聲,放射給自己一些殘缺不全的畫面,讓自己理解某些東西,但想要仔細去看時,卻又發現,電視機里全是嘈雜混亂的雪花。
這究竟是怎么回事呢?
陸辛一邊想著,一邊默默抽著煙,慢慢得出了一個答案…
或許,這是因為自己職位高了,所以眼界也跟著高了。
眼界高了,脾氣也跟著漲了?
這很合理吧…
一枝煙慢慢抽到了盡頭的時候,走廊里的光線,似乎變得黯淡了些。
陸辛轉頭看去,就見父親、妹妹、媽媽,都出現在了走廊里,靜靜的看著自己。
陸辛向他們露出了微笑,道:“都解決了嗎?”
不等她們回答,便笑道:“這一次真的麻煩你們了,很不好意思。”
剛要說話的妹妹,反而一下子閉上了嘴,只是眼神有些小心翼翼的向他看了過來。
陸辛沒有看向妹妹,而是徑直看向了媽媽,笑道:“我剛才聽說了一件有趣的事,黑沼城里出現的精神怪物,其實是從深淵里跑出來的,我說之前在深淵里,怎么這么奇怪呢?”
“它切斷與黑杰克的聯系時,居然立刻就在我眼前消失了,讓我連追趕的機會都沒有。”
“現在我才明白,原來那時候,它回到了現實,我反而留在了深淵,隔開了。”
這似乎是一個很平常的問題,陸辛也是用的很平常的口吻。
但是父親與妹妹聽了這個問題,卻明顯的表情有些變化,齊齊轉頭看向了媽媽。
媽媽也像是經過了片刻的考慮,才輕聲道:“不止是它呢…”
“總會有一些人不聽話…”
“你應該也知道吧,代表十三種精神體的終極,多多少少,都在影響著現實。”
“代表十三種精神體的終極…”
陸辛的眼睛,仿佛出現了微微的失神,緩慢重復著。
“是呀…”
媽媽輕聲開口,道:“黑皇后、藏杖人、窺命師、加冕小丑、夜之囚徒、深淵蠕蟲、執劍者、神之夢魘、蒼白之手、受刑之母、盜火者,以及深淵最深處最慘的那一位…”
她說出這些名字時,眼睛一直在看著陸辛,聲音也愈發的輕柔:
“很早開始,他們就已經不再安份了呢…”
“有的,已經偷渡到了現實,有的,已經借著縫隙的力量在影響現實,找到了自己的代言人,也有的,正在深淵之中進行著某種密謀…而這,本來就是應該有的局面,不是嗎?”
聽著這一個個的名字,陸辛臉上露出了熟悉又陌生的表情。
沉默了一會,他才忽然抬頭笑道:“其實,我對你說的這些都不感興趣。”
“但是既然遇到了,那就要看看,對吧?”
媽媽的表情,出現了些微的變化,輕輕抬頭看向了陸辛:
“你打算清理掉它?”
聽到這里,父親和妹妹也都有些驚慌,目光在陸辛和媽媽之間轉來轉去。
陸辛重重敲了一下腦袋,發出了空洞的聲響,道:“我好像,確實對這件事有點生氣…”
“但是,我覺得你說的清理這兩個字,并不準確。”
他一邊思索著,一邊憑著自己的感覺,尋找著合適的詞匯。
然后他慢慢的抬起頭來,看向了媽媽,道:“如果我們把這叫作‘行刑’…”
臉上忽然露出了笑容:“會不會更好一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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