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88 不要臉
短短幾句歌詞，有青春，有愛情，有離別，有承諾。
顯得是那么的美好。
美好得仿佛一幕鄉間的愛情童話。
美好得能讓敏感的女孩子流下感動的淚水。
但正如童話里都是騙人的。
童話里，王子和公主結婚了，幸福地生活在一起，故事就已經結束。
但現實卻是，公主在深宮寂寞孤獨冷，王子又看上了某個健碩的宮女。
正如這個小芳的故事。
所有人都知道了故事的結局，知道了那一別就是山水相隔，30年音信全無，知道了小芳現在的模樣。
所以歌詞越美好，顯得現實越殘忍。
楊文舉的眼神，開始變得有些飄忽。
很多他刻意不去想起的回憶，他刻意遺忘的畫面，開始在腦海中浮現。
“文舉，你怎么哭了？你沒吃飯么？我這里有一個饃饃，還熱著呢，你快點吃，不要被隊長看到。”
“文舉，這活不是你這樣的讀書人干的，你在一邊看著，我來刨地。”
“文舉，你讀的詩真好聽，這首詩叫什么名字？”
“文舉，我稀罕你，你稀罕我么？”
“文舉，這是30元錢，你買件白襯衣吧，我看他們都穿，你穿也一定特別好看。”
“文舉，你別送了，我走了，不過是幾十里的山路，走走就到了。”
“文舉，你去京州吧，我和孩子在這里等你。”
“文舉…”
“文舉…”
沈月恒的歌聲在繼續。
“多少次我回回頭看看走過的路衷心祝福你善良的姑娘多少次我回回頭看看走過的路 你站在小村旁”
歌聲很悠揚，對楊文舉來說，卻如同處刑。
他閉上了眼睛。
就算是再無恥的人，也有偶爾純真的一天。
就算是再鐵石心腸的人，也會有偶爾柔軟的一面。
人可以欺騙全世界，但唯獨沒法欺騙自己。
楊文舉可以信誓旦旦地表示自己沒有錯，自己不后悔。
但他的內心最深處，又何嘗不知道自己到底干了什么？傷害了什么？
于是，一首小芳打開了他的心防。
至此，上個世界的小芳已經唱完。
但沈月恒的歌聲還在繼續。
他在原有歌詞的基礎上，又加了第二段。
稍微改變了一下旋律，但基本上與第一段歌詞保持了風格上的一致。
“村里那個姑娘叫小芳長得好看又善良一雙美麗的大眼睛辮子粗又長在男人走后的每個晚上她總是來到那小河旁思念男人的淚水隨著小河淌男人忘了曾經的愛三十年了再也沒回來他娶了城里的女人他不在乎良心的債曾經那個叫小芳的姑娘如今已經找不到回家的路曾經那個叫小芳的姑娘 還等在小村旁”
第二段歌詞，可以叫做三十年后的小芳。
事實上，就算是沒有楊文舉的這件事情，在上個世界，沈月恒就對這首叫小芳的歌有很多的微詞。
小芳歌詞的浪漫曖昧，并不能掩蓋始亂終棄的悲情本質。
這首歌只是當年那些城里的青年，在逃離農村后，假裝純情，假裝善良地緬懷，曾經收留他們，幫助他們，填補他們的寂寞空虛，并被他們最終拋棄的小芳們。
那些人用自己城里人的優越、眼界、文化，欺騙了多少農村單純的姑娘？
小芳們涉世未深，不知道城里人的套路，被幾句花言巧語就拉進了高粱地。
幾年后，城里人拍拍屁股走了，揮一揮衣袖，不帶走一絲的云彩。
小芳給他溫柔鄉，終究比不上城里的白月光。
他們幾十年對當年情不聞不問，卻在酒醉微醺后，唱一首感人的小芳，欺騙路人的眼淚。
仿佛這樣，顯得他們的青春有多么的絢爛。
仿佛這樣，顯得她們的深情沒有被辜負。
仿佛這樣，他們就和歲月和解了。
不要臉！
所以才會有了小芳的第二段歌詞。
不只是為了黃秀芳，也是為了那些被辜負、被損害的，千千萬萬的小芳。
歌聲停了，但又似乎沒停。
歌詞中的小芳，雖然人在千里之外，雖然幾乎沒有人看到過她到底長什么模樣。
可沈月恒這跨越了30年時間長河的歌聲，卻一下子抓住了這個人物的靈魂。
讓她變得生動、立體、栩栩如生起來。
“別唱了…”
“別唱了…”
“我…我對不起小芳…”
“芳姐啊…”
“你…你等著我…”
楊文舉捂著面孔，淚水從指縫間肆意流了出來。
“芳姐啊…”
“你…你等著我…”
隨著畫面里，那個老人跪地捂臉的定格，尋爹（第三集）結束。
評論區里。
在節目播完不過半個小時，相關話題就已經超過了3000條。
“媽的，感動哭了有沒有？”
“看新聞，居然看出了諜戰片的感覺，過癮！”
“沈老師太霸氣了，上去就拽頭發，我服了！”
“我是把沈老師的節目當成音樂節目來看的，這男人是個寶藏啊，隨隨便便就能寫出一首打動人心的好歌，偏偏還都緊扣主題，天才啊，我的男神！”
“這就是音樂的力量啊！”
“我宣布，這是我今年看過最好的三集片！”
“(⊙ˍ⊙)”
“Σ(っ°Д°;)っ”
“Σ(°△° )︴”
“樓上的樓上的樓上，是不是暴露了什么？”
“報告老師，我想學外語。”
“跑偏了啊，我們這可是很正經的節目。我想說的是，媽蛋啊！第一次聽說看新聞也要追劇啊！尋爹第四集什么時候播啊？在線等，很急啊。”
“想看那老渣男幡然悔悟后，跪在小芳阿姨面前痛哭流涕、猛打自己耳光的樣子。”
“新聞頻道有沒有vip提前點映啊？有沒有會員搶先看啊？”
觀眾們的議論，逐漸地都轉到了楊文舉與黃秀芳會以一種什么樣的方式見面上了。
然后，網絡上興起了激烈的論戰。
或者說叫罵戰更合適一點。
首先是對楊文舉的態度，就分成了涇渭分明的兩大陣營。
一方面認為，雖然楊文舉這個老渣男做了很多錯事，但現在他已經表示出了悔意，已經流下了悔恨的淚水。
所謂浪子回頭金不換，要給他一個彌補過去的機會。
讓他和黃秀芳見面，在今后的歲月里，破鏡重圓、彼此相伴，也不失為一段佳話。
因為現在的黃秀芳，需要這么個人照顧。
或許有了楊文舉在身邊，黃秀芳的老年癡呆都能得到改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