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8 蝸牛火了

　　這個晚上，蝸牛火了。

　　最開始，是由一名用戶把一段手機拍攝的視頻傳到了時下最活躍的視頻彈幕網站上。

　　沒有采用聳人聽聞的標題黨形式，僅僅冠名以來自地下通道的勵志聲音--我要一步一步往上爬。

　　開始的時候，猶如一顆石子投進了大海，并沒有激起什么太大的漣漪。

　　不過幾十次的，大多數還是上傳者，也就是文員張曉紅自己貢獻的。

　　她回到自己的出租屋，沒有先整理經理催促的會議記錄，而是找出了塵封多年的賬號，上傳了剛剛用手機錄制的視頻。

　　盡管距離遠，聲音有些小且噪雜，并且由于光線的關系，演唱者的面貌拍得模糊不清。

　　但張曉紅覺得這一段不經修飾的旋律卻是最完美的，有一種質樸的，純粹的，真實的力量。

　　這種力量是最打動人的，她希望讓更多的人聽到。

　　讓更多對生活疲憊，已經低頭忘了夢想，不知道路在哪里的人重拾信心和方向。

　　只是可惜，上傳了半小時，評論區還是門可羅雀，張曉紅不甘心。

　　忽然想起一個很久沒有聯系的大學同學正是這家視頻網站的音樂編輯，自己的賬號還是當初對方送的，于是馬上就在即時通訊軟件上打了一行字發了過去。

　　“在么？”

　　對方沒有回答。

　　但顯示對方是在線的。

　　以她對這個同學的了解，一個資深網癮少女，不可能會看不到自己發的消息。

　　張曉紅又等了一會兒，對方還是沒有回復，不禁有些急了。

　　“不是通知你我結婚了要你隨份子，真的有事。”

　　這一招果然好使，不到半分鐘，對方果然浮出了水面。

　　“哈哈，剛才有事沒注意，什么事你說？”

　　有了網站編輯的推薦，這個短視頻的熱度開始飛速上升。

　　張曉紅心滿意足，開始整理會議記錄，都覺得比之前快捷許多了。

　　破千，破萬，到了午夜十二點，已經到了十幾萬。

　　彈幕評論也開始刷屏起來。

　　“之前我對那些催淚勵志神曲都是不屑一顧的，覺得都是沒用營養的心靈雞湯，但這一首蝸牛，我真的聽進去了。聽著這首歌，不禁想起了我那不堪回首的蹉跎歲月，居然用了三個月，才完成了一個億的小目標，真是慚愧啊，我還得努力，一步一步繼續往上爬！”

　　“樓上驚現裝嗶帝！”

　　“+1，這個嗶裝得清新脫俗啊。”

　　“三個月1個億也敢出來炫耀？真是無知者無畏，我一晚上就隨隨便便兩個億的項目輸出，我驕傲了么？”

　　“一次性紙尿褲，樓上值得擁有。”

　　最開始的評論，都是一群經常在網站里長期潛水的網友，聞風而動，最喜歡到處刷存在感。

　　這些評論，看著熱鬧，其實沒有什么真正的意義。

　　但隨著熱度的上升，真正把歌曲聽進了內心的評論出現了。

　　“在泥濘中爬行的蝸牛，身后拖著重重的路痕。路痕下混雜著淚水，就算遍體鱗傷，也不愿停下，就算掉落，也不氣餒。總有一天，它會告訴世人，自己也可以到達終點，即使途中沒有掌聲，沒有鮮花。即使疲憊不堪，也要爬過這世間的凄涼。這一刻，我的眼睛濕潤了。”

　　“我也好想哭，我是一名高三的學生，現在覺得壓力好大，好恨之前沒有努力。但想著父母對我的期待，早上的牛奶，晚上的水果，家里面關了一年沒有打開的電視，我還要努力！高考，我來了！我要上一本！即使爬，也要爬上去！”

　　“我知道我很笨，我沒有天分，別的程序員一個小時寫的程序，我卻要一天的時間，我也沮喪過，想退縮過，但聽了這首歌，我又有了動力，就算我再慢，但只要我堅持，就一定能到達終點！曹大寶，加油，你是最棒的！”

　　“在健身房里面揮汗如雨減肥的田亮，加油，你是最棒的！”

　　“樓上加油，你是最胖的！”

　　“剛剛被主管打電話罵了40分鐘的韓巧不要哭，我相信以后你一定會爬上比那個更年期婦女更高的位置，只要努力，加油，你是最棒的！”

　　“剛剛被房東趕出來的張強，我相信這個城市，終有屬于你自己的房子，只要努力，加油，你是最棒的！”

　　“剛剛收到前女友結婚消息的李偉，以后會遇到更好的女孩，只要努力，加油，你是最棒的！”

　　不知道從哪個網友開始，評論成了比慘大會、吐槽大會、勵志動員大會。

　　隊伍整齊，如同行為藝術一樣。

　　直到有一個不解風情的人說出了一個殘酷的事實。

　　“各位，我很唏噓你們的遭遇，也欽佩你們的努力，只是你們都自比蝸牛是不是有點跑偏了啊？蝸牛爬的慢不假，但是人家蝸牛天生有房啊，人家不要首付，不要貸款，不用面對房東的刁難，不用接受丈母娘的考驗，走到哪里，房子就跟到哪里，那才是真正的四海為家，是何等的瀟灑。”

　　這條評論如同天外飛仙，如同一盆涼水。

　　像極了一個巴掌，每當你記起一句就挨一個耳光。

　　頓時就打亂了之前整齊的隊形。

　　底下哀嚎一片。

　　“原來阿牛是有房一族，打擾了。”

　　“對不起，但凡有一粒花生米，我也不至于說出自比蝸牛的話。”

　　“所以其實這是一首炫富的歌曲？”

　　“別說蝸牛了，那些經常自比單身狗的兄弟們，其實你們活得也沒有二哈快樂。”

　　“樓上別說了，之前聽歌沒哭，現在看到你的評論，已經用了一包紙巾了。”

　　有吐槽，有傾訴，有真情實感，有插科打混，總之經過一夜，蝸牛視頻。已經進入了音樂分類熱門排行榜前十了。

　　而隨著時間深入，除了對這首歌的關注外，對演唱者的關注也越來越多。

　　網友都很好奇，能創作出這么一首優秀作品的歌者到底是誰？

　　他們當然不知道。

　　別說不知道名字，連面貌都看得模模糊糊。

　　于是就開始鄙視上傳視頻的那個up主拍攝技術太爛，這像素不是用手機拍的，是用座機拍的吧？

　　按照互聯網一貫的習慣，對于這種不知道名字的網絡紅人，往往都有一個響亮的外號代稱。

　　各種哥，各種姐。

　　于是沈月恒就擁有了一個響亮的外號--“蝸牛哥”。

　　這一夜，沈月恒并沒有關注到自己已經成了彈幕網站的紅人。

　　他更關注的是洗衣粉的播出。

　　凌晨零點，播出。

　　第二天早上，沈月恒坐地鐵上班，到了電視臺，打卡，來到只有一個人的辦公室。

　　一切如常。

　　沒有任何的異樣。

　　網絡的熱鬧，不代表現實的熱鬧。

　　在現實中，其實沒幾個人會真的知道或者在乎，“蝸牛哥”到底是誰。

　　而那條洗衣服的，就更像是從沒有出現一樣，沈月恒沒有得到任何的反饋。

　　這也在沈月恒的意料之中。

　　以自己那節目慘淡的收視率，就算是這創意再出色，但是沒人注意，也注定是明珠暗投。

　　想要火起來，需要一個契機。

　　第二天晚上，契機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