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想法。”
“血衣隊挺好的。”
“您甭考慮我。”
熟悉的拒絕三連。
張楚腦仁隱隱作痛。
他覺得血衣隊的風氣不好,很不好!
一個個都缺心眼,寧可在他身邊牽馬墜蹬也不愿意下去做大哥。
咋的?
堂口里的交椅長釘子?扎屁股啊?
還是離了他張楚就會被人砍死?
張楚想罵他兩句。
但又到自己現在是堂主,得矜持。
大柱兒也不是大熊和騾子,還不夠資格讓他張楚勉強他下去當大哥。
他閉口不言,繼續吃早飯。
大柱兒也不覺得可惜。
他有他自己的想法。
他不想做第二個余二。
他要做第二個李狗子!
用過早飯。
張楚換上了一襲黑底玄領的廣袖曲裾,腰間配了一塊饕餮紋羊脂玉佩,在五名血衣隊弟兄的簇擁下登上了馬車。
大柱兒按著腰刀走到車窗旁,低聲請示道:“楚爺,去堂口嗎?”
張楚:“不去堂口,去郡衙!”
“是,楚爺!”
“去郡衙!”
“是!”
趕車的血衣隊弟兄挽了一個鞭花,驅趕著健馬往梧桐里外行去。
郡衙坐落于錦天府城中心。
數丈寬的二十一階步梯之上,一座三層高的赤色方正大殿巍然聳立,飛檐斗拱、堂皇大氣,肅殺之氣甚濃。
步梯左右,兩頭足有馬頭高的獨角獬豸雕像,張牙舞爪的目視著前方過往的每一個行人,為肅殺的郡衙更添了幾分不可冒犯的威嚴!
這里,便是錦天府,乃至整個武定郡的最高權力中心!
上至郡守狄堅狄大人,下至秦振綱這樣的小捕頭,皆在此處辦公。
張楚來的時間不早不晚,剛至郡衙,就見大批畫押點卯的官吏,結伴從郡衙內走出來。
他將馬車停在遠處觀望了一會兒。
沒過多久,他就見到一身皂衣赤幘,左挎刀、右懸繩的秦振綱,領著他手下那幾個小捕快從郡衙內走了出來。
他走下馬車,雙手攏在袖子里,靜靜的站在街邊等候。
秦振綱一行人有說有笑的往這邊行來,遠遠的望見張楚,他驚訝的一拱手,長聲道:“張老弟?少見、少見啊!”
張楚拱手還禮,“秦老哥,近來可好?”
“托老弟的洪福,一切安好!”
秦振綱加快了步伐,邊走邊笑道:“老弟堂務纏身,今日怎有空來郡衙?”
張楚笑著點頭道:“這不是許久未見老哥,特地來瞧瞧你嘛!”
“哈,老哥沒白交你這兄弟!”
秦振綱親熱的一拍張楚的肩頭,問道:“過早沒有?這附近有一家早點攤子,豆汁兒做得特地道,一起過去吃兩口?”
“沒呢!”
張楚仿佛是忘記了他兩刻鐘前才吃進肚子里的那二十多個包子,笑瞇瞇的道:“不過小弟今兒個出門可沒帶銀錢,只有老哥你請客了!”
“嗨,這也算個事兒?”
秦振綱拉住張楚的胳膊就走,邊走邊豪氣的說:“你要說山珍海味、大魚大肉,老哥這點微薄俸祿請不你楚爺,但吃兩口豆汁兒,老弟只管放開了吃,管飽兒!”
張楚從善如流,“那敢情好!”
路邊攤,也沒個雅間什么的。
但五名挎刀的血衣隊兄弟,和五名挎刀的捕快往攤子里一坐,攤子里過早的平頭老百姓們自然也就三口當做一口吃,匆忙吃完就結賬離開了攤子。
五名血衣隊弟兄和五名捕快很有眼力勁兒的坐到周圍,給張楚和秦振綱隔出了一個私密的空間。
攤子的老板戰戰兢兢的端了兩碗豆汁兒,送到張楚和秦振綱面前。
張楚端起來喝了一口,嗯,味道很怪,有一股子泔水似的餿味兒,還有點臭…和好喝完全沾不上邊兒。
秦振綱見他喝了一口就不肯動了,哈哈笑道:“怎么樣?喝不慣吧?”
他自己倒是喝得很起勁兒。
張楚笑了笑,順手將面前的豆汁兒掃到了一邊,輕笑道:“是有點喝不慣…老哥,小弟這次來找你,是有一件正事兒想和老哥商量。”
“說吧,你我兄弟,不必遮遮掩掩的!”
秦振綱爽朗一笑,很是大氣的說道。
都是聰明人,他能不知道張楚過來找他是有事?
他不怕張楚來找他。
他就怕張楚不找他。
因為只有張楚有事兒找他,他才有錢賺。
這就和打開門做生意,顧客上門是一個道理。
“記得先前聽老哥說過,梧桐里那一塊兒,現在是屬于三不管地帶吧?”
張楚問道。
秦振綱喝了一口豆汁兒,點頭道:“是啊…嗯,老哥這話可能不中聽,但梧桐里有多窮,老弟你比誰都明白,費力不討好不說,還不掙錢,誰愿意去管啊?我們郡衙的上官們,都拿梧桐里當眼藥,教那些愣頭青怎么做人呢!”
張楚笑了笑。
梧桐里什么情況,他當然比誰都清楚。
但那是以前的梧桐里。
以后的梧桐里,將是城西最繁華的地方!
沒有之一!
“那小弟送老哥一條財路,老哥要不要?”
“財路?”
秦振綱來了興趣,“什么財路?”
張楚:“梧桐里現在不是沒人管么?老哥你去接下來,從下個月起,我每個月送老哥五十兩茶水錢。”
秦振綱聽到“五十兩”,眼神一亮,然后馬上又暗淡了下來。
他放下豆汁兒,摸了摸唇邊的短須,躊躇道:“老弟,天上不會掉炊餅,你這,是有什么事兒要老哥辦吧?”
他以為,張楚這是借故給他送錢,想讓他去辦其他事。
“老哥想岔了。”
張楚笑道:“實話跟老哥說吧,我的梧桐里,馬上就要開始賺錢了,郡衙遲早都會派人去管梧桐里,但官面兒上的人,小弟也就和老哥最熟,與其便宜其他人,還不如讓老哥你來掙這個錢!”
秦振綱有幾分懷疑:“賺錢?梧桐里能賺什么錢?”
“波瀾胡同老哥知道吧?”
張楚慢悠悠的問道。
秦振綱想也不想的回道:“在城西這片兒混飯吃的,誰不知道波瀾胡同?”
張楚:“我準備把波瀾胡同搬進梧桐里!”
秦振綱愣了愣,末了驚嘆的朝張楚豎起一個大拇指:“大手筆啊老弟!”
無論把波瀾胡同搬進梧桐里是賺錢還是賠錢,這都是大手筆。
沒毛病!
張楚:“所以,梧桐里肯定會繁榮起來,到時候郡衙不可能還和以前一樣,對梧桐里不聞不問,你說到時候郡衙要是派一個不懂事兒的愣頭青過去,那不是給我添堵嗎?”
秦振綱連連點頭:“是這個道理,老弟既然看得上老哥,給老哥臉面,老哥肯定兜著,待會兒老哥就去找上官說這個事兒去!”
白拿錢的事兒,傻子才不干!
“老哥不用著急,梧桐里是我的,我不點頭,誰去都站不住腳!”
張楚笑呵呵的說道,語氣中充斥著一股子強大的自信,“有些事情,我得先跟老哥商量好,老哥覺得沒問題,咱們再作決定。”
“老弟盡管說,只要老哥能做到的,絕不含糊!”
“等的就是老哥這句話…第一點,老哥去梧桐里,我肯定是雙手歡迎,但去了,就一定要站住嘍,別過去我哥倆還沒過上幾天安生日子,上邊就把你弄走,換一個愣頭青來梧桐里指手畫腳,這么搞,你不爽,我也麻煩!”
秦振綱思索著點頭道:“老弟說得在理,不過老哥在郡衙廝混一二十年也不是白給的,只要老弟的弟兄們不給老哥添亂,就沒人能擠走老哥!”
“這一點老哥不用擔心,梧桐里我說了算,你過去了,每天只需要喝喝茶、逛逛街,要有興趣,找幾個娘們兒玩一玩也是小事一樁!”
說到這里,張楚和秦振綱都露出了一個男人都懂的笑容。
“第二點,我想要開放梧桐里的宵禁…當然,不是正大光明的開放,只是想請巡夜的弟兄們,睜一只眼、閉一只眼,這事兒還請老哥務必替小弟疏通一下!”
他說得輕巧,只當這是一件小事兒。
沒成想秦振綱聽了,卻深深的皺起了眉頭:“老弟,不是老哥推脫,但開放宵禁這事兒,真的是極為麻煩。”
“哦?”
張楚奇怪的看了他一眼,“怎么個麻煩法兒?”
秦振綱四下看了一眼,壓低了聲音說道:“宵禁這事兒,不單是歸我們管,城衛軍也有權管轄,所以,光老哥這邊去疏通沒用,城衛軍那邊,老弟也得想辦法去打點。”
“城衛軍?”
張楚慢慢皺起了眉頭。
這事兒的確很麻煩。
簡而言之,秦振綱他們這一系的官吏,是歸那位郡賊曹王大人管,而城衛軍,乃是郡兵曹陸大人的人馬。
那兩位現在只怕都憋著勁兒準備斗法呢,怎么可能讓張楚,一人踏兩條船?
但開放宵禁,是不夜坊規劃的重中之重,這一點若是做不到,不夜坊的經濟效益,至少要打個對折!
也不怪他以前不重視這件事。
現在是和平時期,宵禁制度雖然一直都在執行,但管制力度極小,像他黑虎堂的弟兄,長期晚上喝醉了酒滿街亂竄,也沒見誰出來管過他們。
“城衛軍那邊,小弟自會想辦法去疏通,老哥你只管把這邊搞好…放心,該有的孝敬,小弟一個子兒也不會少。”
秦振綱松了一口氣兒,點頭道:“沒問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