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刻鐘后。
一隊血衣隊弟兄,押著反剪著雙手的李狗子進入堂口。
其實以李狗子現在的實力,他若不愿束手就擒,除非張楚親自出手,否則黑虎堂內無人能制得住他。
論武力,李狗子已經是掌握血氣近八成的武道學徒,乃是張楚之下的最強者;比人手,他手下的血刀隊,是黑虎堂戰力最強的一支人馬,血衣隊哪怕披甲,也難擋得住那群殺胚。
但李狗子還是任由血衣隊的弟兄綁了他,來了。
他不是一個人來的。
身后還跟了一個小尾巴…一個穿著鵝黃色嶄新衣裙的小婦人。
這個小婦人容貌也算得上眉清目秀,就是身子骨有點弱,而且臉上還有一道紅腫的印記,像是用棍棒打出來的。
她亦步亦趨的跟在李狗子身后,神情既惶恐又不安,就像是一只在草原上吃草的小兔子,隨時準備著逃命。
也不知道為什么,張楚見了老老實實的李狗子,和他身后的小婦人,一下子就沒那么生氣了。
還有點想笑。
“李狗子啊李狗子,沒想到你也有今天!”
他暗自想道。
跪在堂下的劉富貴夫婦,一見到小婦人進來,頓時就跟貓兒見了老鼠一樣,氣勢洶洶的蹦起來朝她撲去,“賤人,你敢勾搭野漢子…”
小婦人嚇得一縮頭,一溜煙兒的躲到李狗子身后,表情驚恐之極,幾乎都快哭了。
李狗子一挺胸膛,向前一步擋在小婦人面前,呲著牙兇神惡煞的破口大罵,“去你娘的,老狗把嘴巴放干凈點,再敢亂吠,老子殺你全家!”
氣勢洶洶的夫婦二人被嚇得腳步一滯,可憐巴巴的回頭望向張楚,希望張楚給他們主持公道。
果然惡人自有惡人磨。
張楚當然是裝作沒看見。
他輕輕咳了一聲,輕輕的喊了一聲:“狗子啊。”
“哎!”
李狗子應了一聲,調過臉,換上了一副笑臉,“楚爺啊,啥事兒惹得您這么生氣,還要把俺捆著押過來!”
“跪下。”
張楚淡淡的吐出了兩個字兒。
“噗通。”
李狗子聞聲雙膝一曲,毫不猶豫的就跪在了堂下,沒有半分不情愿。
“這老兩口說你殺了他們的兒子,你有什么話說?”
張楚問道。
李狗子很光棍兒的一口承認,“沒啥話說,人是俺殺的,但那個雜種該殺!”
張楚一聽,心頭的火氣“蹭蹭蹭”地往上涌,抓起手邊的茶碗就朝李狗子扔去,“老子說的話你全當放屁了是吧?”
茶碗兒在李狗子的額頭上炸開,鮮血直流。
李狗子的雙手被反剪著,沒法兒擦,就算能擦,他也不敢擦,就悶著頭不開腔。
張楚立下的規矩,黑虎堂內無人不知。
他殺了劉麻子,就是壞了張楚的規矩!
出來混,有錯就要認,挨打就要立正!
他李狗子敢殺,就敢認!
自家大哥要打要殺,他都絕無二話!
“不說話是吧?”
張楚冷笑一聲,陡然爆喝道:“來人,把李狗子拖出去,打斷他兩條胳膊!”
“是!”
侯在堂內中的眾多血衣隊弟兄應了一聲,上前按住李狗子就要往外拖。
“別,別打斷他的胳膊!”
一直縮在李狗子身后的小婦人突然驚叫了一聲,一下子撲到李狗子身上,像老母雞護小雞崽一樣,雖然她自己都害怕得瑟瑟發抖。
眾兄弟無處下手,只能扭頭看張楚。
“賤人,你還敢護著他,俺老劉家的臉面,都被你丟盡了!”
劉富貴怒不可遏的破口大罵。
張楚聽得心煩,一皺眉道:“讓他閉嘴!”
兩名血衣隊的弟兄聞聲上前,像摁過年豬一般,摁住劉富貴就往外拖。
不一會兒,堂外就傳來響亮的大耳刮子聲,劉富貴的痛呼聲更是此起彼伏。
張楚沒管,他要打斷李狗子的兩條胳膊,護的是他的規矩,不是真想給劉富貴兒子報仇。
劉富貴的兒子跟他張楚非親非故的,他憑什么給他報仇?
他是幫派大哥,不是青天大老爺!
張楚饒有興致的打量著護著李狗子的小婦人,問道:“你就是柳招娣?”
小婦人害怕得一個勁兒發抖,說不出話來。
李狗子拿頭輕輕蹭了蹭她,輕聲道:“花姑,楚爺問你話呢!”
小婦人這才抬起頭,怯怯的對張楚點了點頭。
張楚瞧著這二人,心道奸情似火啊!
“李狗子殺了你當家的,你為什么還護著他?”
小婦人眨巴著淚眼朦朧的眼睛,磕磕巴巴的說道:“劉貴不是人,成天不是耍錢,就是打俺,俺身上的傷,全是他打的…”
她說著擼起袖子,露出一條棍棒印交錯的干瘦胳膊給張楚看。
張楚看了兩眼,都覺得心下不忍…她身子骨這么弱,得多心狠的男人,才下得去這個手!
“他經常打你,那你為什么還要跟他過?”
“俺求他休了俺,他不肯,俺偷偷摸摸逃回娘家,他又上門打俺爹娘…”
小婦人說著說著,就哭了起來。
張楚扭頭看向跪在堂下的中年婦人,問道:“她說的,可是實情?”
堂外的大耳刮子聲和劉富貴的痛呼聲還沒停,中年婦人哪里還敢胡扯,只能老老實實的點頭說“是”。
張楚再扭頭看向小婦人,又問道:“你以前認識李狗子?”
“認識!”
小婦人抹著眼淚兒,使勁兒點頭:“前年俺在河邊洗衣裳,他飄在河里,俺就把他從河里拉了起來…”
“河里?”
張楚疑惑的朝李狗子遞過去一個眼神。
李狗子點頭,言簡意賅的說道:“花姑救過俺的命。”
張楚的眉頭終于松開了。
“那你以后愿意跟著李狗子過日子嗎?”
小婦人偷偷摸摸的瞄了李狗子一眼,手指絞著裙角,有些扭捏。
李狗子也緊張的看著她。
小婦人扭捏了好一會兒,終于輕輕點了點頭…動作很輕,不認真看,幾乎看不出來。
但張楚看到了。
李狗子也看到了,樂得眉開眼笑。
張楚舒了一口氣,一拍座椅扶手大聲道:“副堂主李狗子,犯我黑虎堂堂規,按堂規處,理應打斷雙手,逐出黑虎堂,但念在李狗子是為報救命之恩,所殺之人也取死有道,免去斷手之刑,繼續留任堂中,以觀后效。”
“但既犯我堂規,便不可不罰,即日起,剝奪李狗子副堂主之職,只留其血刀隊隊長之職,另重打六十大板,罰銀三十兩,補償牛羊市場劉氏夫婦,若有再犯,兩罪并罰,定不輕饒,望我黑虎堂弟兄,以李狗子為戒,堂規如山,不可輕犯!”
他的聲音,浩浩蕩蕩,傳遍了整個黑虎堂。
留守堂口的眾弟兄齊聲高呼道:“謹尊堂主禁令!”
堂內的花姑聽完張楚的話,剛剛止住的眼淚一下子又涌了出來,嚎啕道:“怎么還是要打啊?”
李狗子卻是興高采烈的一腦門撞在她身上,低聲道:“憨婆娘,你懂個啥,楚爺這是護著俺呢,俺就說,楚爺是俺親哥,他肯定舍不得殺俺!”
聲音雖小,但這大堂之內又有多大的地方?
張楚是聽得清清楚楚。
他的臉色頓時就有些不好看了,板著臉一揮手:“拖下去,狠狠的打,誰敢留手,就跟他一起挨板子。”
“是!”
堂內的血衣隊弟兄幸災樂禍的笑道。
不用打斷李狗子的胳膊,他們心頭也是狠狠的松了一口氣。
血衣隊和血刀隊,雖然名字和職責都不一樣,但都是從自家堂主的近身中分離出來的,可謂是同根根源,親如兄弟。
要他們打斷李狗子的兩條胳膊,他們是真的壓力山大。
不過打板子這種事兒就很喜聞樂見了。
就跟黑歷史一樣。
李狗子不敢吭聲了,只是用兇狠的眼神威脅著拖他出去的幾名血衣隊弟兄。
幾名血衣隊弟兄一點都不慫,暗中指了指堂上的張楚,李狗子瞬間就萎了。
花姑抹著眼淚,亦步亦趨的跟著出去了。
劉氏夫婦拿著銀兩,歡歡喜喜的就回去了。
問都沒問他們那個倒霉兒子的尸首在哪兒。
果然不是一家人,不進一家門。
兒子是個人渣,老子也是混賬。
李狗子還在堂外挨打,“啪啪”的板子聲,大堂內清晰可聞,一聽就不是作假。
不過這個犢子也是真硬氣,愣是強忍著一聲沒吭。
張楚也不怕把他打壞了。
李狗子是武道學徒,血氣雄厚,六十板子而已,只要沒傷著筋骨,他回家趴個六七天也就痊愈了。
張楚這也是真下了狠心,要鎩一鎩李狗子的殺性。
就這破事兒,李狗子但凡留那個劉貴一命,哪怕是斷手斷腳,也不至這么麻煩!
不一會兒,大熊聞訊而來。
一進大堂,大熊就“噗通”一聲跪在了張楚面前,將他如何替李狗子收尾、遮掩的事兒,原原本本的稟報張楚。
張楚今兒氣夠了,懶得再跟他置氣,直接就讓他自己出去,和李狗子一起受罰。
他不怪大熊替李狗子遮掩。
他們倆是一個鍋里揮馬勺的兄弟,李狗子闖了禍,大熊要不想辦法拉李狗子一把,他才會覺得大熊的人品有問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