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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21章 不痛快

  夜深了。

  張府廳堂的燈火,還亮著。

  張楚獨自坐在堂上,提著一壇酒,一口一口的飲著。

  酒不醉人。

  人也不自醉。

  他只是機械的重復著飲酒的動作。

  就好像這樣他心頭積郁的陰云,就能散開一些…

  傍晚那一幕。

  還在他眼簾前起起伏伏。

  人頭滾滾。

  滿地的鮮血。

  滿地的殘肢碎片…

  動手的人是誰,張楚并不知道。

  也不想知道。

  因為那不重要。

  他只是唏噓,天道好輪回,蒼天饒過誰…

  這些年。

  他慣以大勢壓人。

  實力不如他者,如吳老九,謝君行與石一昊等人,不都捏著鼻子,乖乖兒的認了慫?

  今日朝廷和鎮北王府,也以大勢欺他。

  哪怕他早已看穿一切,竭盡全力去布置、補救,也無濟于事。

  人家根本就沒準備跟他張楚、跟他北平盟,玩陰的。

  直接當著他張楚、當著他北平盟的面兒,一口黑鍋狠狠的扣他頭上。

  你張楚能怎樣?

  你北平盟又能怎樣?

  張楚的確不能怎樣。

  無論是朝廷。

  還是鎮北王府。

  他都剛不起!

  只能眼睜睜的看著傍晚那人,在他北平盟的家門口大開殺戒。

  出來混,果然是要還的…

  “想什么呢?”

  梁源長提著兩壇酒,邁過張府廳堂的大門。

  張楚一抬眼,笑道:“大師兄,你怎么還沒睡。”

  “真正睡下,瞧你院里的燈還亮著,過來瞧瞧你…”

  梁源長像是沒看到他手里的酒壇子,揚了揚自己手里提著的兩壇酒:“三十年陳的老汾酒,整兩口?”

  他不會告訴張楚,其實是紅云請他過來的。

  張楚今兒一回府,整個府里就像是籠罩了一層陰云,下人們連喘氣兒都不敢大聲。

  關門外的事,張府的人都已經聽說了,府里的女人們,都知道他心頭不痛快。

  可問他,他又只是笑呵呵的說沒什么。

  是沒什么。

  就一個人坐廳堂里喝悶酒…

  府里的女人們是沒法子了,才去請了梁源長過來。

  想著他們師兄弟,什么都好說。

  張楚隨手將自己手里的燒刀子擱到一旁,笑著起身道:“好東西可別浪費了,得讓桃子起來弄兩個那首的下酒菜!”

  師兄弟二人一起動手,張羅好座椅。

  不一會兒,伙房那邊也傳來柴煙的香氣。

  “還在為傍晚前的事兒不痛快?”

  梁源長端起酒碗,和張楚碰了一下,輕聲問道。

  張楚勉強的笑了笑,“有點兒。”

  他有年頭,沒被人這么欺辱過了。

  今日這件事,與去歲冉林設計逼他北上抗擊北蠻人那事兒,不同。

  當初冉林雖然也算計他。

  但主動權還在張楚自己手上。

  歸根結底,是他自己想北上…

  而不是真被冉林逼著北上。

  今日這件事,主動權不在張楚。

  而且他都已經很明確的拒絕接這口黑鍋了。

  朝廷和鎮北王府,依然肆無忌憚的將黑鍋一頭扣在他腦袋上…

  這不是算計。

  這是赤裸裸的欺辱。

  欺他弱小。

  辱他無力。

  是個男人都不會感到痛快…

  “不痛快就對了!”

  梁源長卻是重重的一點頭。

  張楚遞過去一個疑惑的眼神:咋的?你看你師弟被人按在地上摩擦摩擦,還挺得勁兒?

  梁源長的臉上卻沒有半分玩笑之意:“師弟,咱們立地飛天,多久了?”

  張楚答道:“快有七個月了吧。”

  梁源長:“這七個月,咱們都干了些什么?”

  張楚又遞過一個疑惑的眼神,卻見到他一本正經的模樣,只好說道:“你我不知道,我這七個月,還是做了蠻多事兒的,南下打進南山州,籌措糧草,修煉《五萬五帝歸元功》…”

  梁源長一頭黑線:???

  小老弟,你怎么不按套路出牌啊!

  他強行打斷了張楚的回憶:“這些事,難嗎?”

  張楚愣了愣,回道:“都挺難的,進南山州那一戰,我被倆飛天圍毆,差一點就折在南山州了,還有這次糧荒,我東奔西跑的將九州跑了一個遍…”

  梁源長額頭的黑線更加明顯了,加重了語氣再次打斷了張楚的話語:“師弟,你不覺得,我們師兄弟二人,立地飛天后后有些松懈嗎?”

  張楚閉上嘴,認真聽梁源長說話。

  梁源長低下頭,端起酒碗一口飲盡,“你是挺忙。”

  “忙得像無頭蒼蠅。”

  “我也夠閑。”

  “閑得是個人是個狗都敢來我家門外殺人…”

  張楚聞言,陡然反應過來。

  太平關是他的家。

  也是梁源長的家啊!

  他是北平盟的盟主。

  梁源長,也是北平盟的副盟主啊!

  今兒朝廷和鎮北王府這口黑鍋,不只是強行扣在了他的腦袋上。

  還扣在了梁源長的腦袋上。

  張楚:“大師兄…”

  梁源長一擺手,輕聲道:“明日一早,我就啟程前往燕北州,去拜訪拜訪我那位老東家。”

  張楚面色平靜,輕聲道:“果然是他…”

  梁源長看了他一眼:“你都知道了?”

  張楚淡淡的說道:“燕西北修金行真元的飛天宗師,本就不多,傍晚時,他殺完人,是往西走的,你又說,他的氣機很熟悉…除了洪無禁,我想不到第二個人了。”

  會在那個時間、那個地點,來殺那隊宣旨的欽差的人,必然是霍青派來的人!

  朝廷再不要臉,也不可能干出自己殺了自己派出來的人,再栽贓到北平盟和鎮北王府頭上這種腌臜事。

  那不是拉北平盟下水。

  那是逼著北平盟和霍青一起造反。

  既然是霍青派來的人。

  那么此人要么住雁鎩郡,要么藏在玄北州之外。

  而傍晚時,那人殺了人之后,卻向西走…

  既不北上。

  也不南下。

  向西走。

  這擺明了是誤導張楚的視線,不想讓張楚查到他頭上!

  梁源長看了張楚一眼,端起酒碗和他碰了一下:“承情了。”

  張楚搖頭:“說這些就見外了。”

  頓了頓,他又問道:“這事兒還是我去辦吧…”

  梁源長搖頭:“一碼歸一碼,他對我的恩義,我都還他了,現在是他主動打我們師兄弟的臉,總得給我個說法!”

  “太平關是個好地方…”

  “來了,就不想走。”

  “不過,該他們記住得,還得讓他們記住。”

  張楚笑:“‘追魂手’梁源長的大名,再過二十年,燕西北江湖也不會忘…我估摸著,洪無禁也就是覺著你與他有舊,不會為了這點事兒跟他翻臉,才敢來我太平關門外殺人。”

  梁源長:“換個時間,我讓他一步,也不是什么大事,但眼前不行,眼下我們誰都不能讓,也一步都不能退!”

  張楚端起酒碗仰頭一口干了,砸吧著嘴說道:“要不要盟里調動力量配合你?嗯,可以讓天魔宮那邊也動起來,一波推平無生宮算逑…”

  燕西北三大頂尖勢力:北平盟,無生宮,天魔宮。

  當初李正將天行盟改組無生宮,壓根就沒安好心,存的是攜天行盟的殘余勢力,和無生宮來一個同歸于盡,好讓他們北平盟,落一個大便宜。

  那時候,燕西北江湖上稱呼這兩個無生宮,就以燕北和西涼冠名。

  就如同當年的玄北天刀門和燕北天刀門一樣。

  直到兩大無生宮全線開戰之后。

  李正組建十八層地獄,穩住陣腳,燕西北江湖才開始以天魔宮稱呼西涼無生宮。

  稱呼上的改變,看似只是一件小事。

  但事實上,這其實代表著一種認同。

  認同天魔宮能在燕西北江湖長久立足。

  而不再是兩虎相爭,一死一傷…反正最后只有一個無生宮,費取名那勁干嘛?

  梁源長聞言,嘴角僵硬的抽搐一下。

  張楚的口氣,大得就像在吹牛逼,小母牛漫天飛那種。

  但別人不知道,梁源長還能不清楚北平盟和天魔宮之間的道道?

  那李正的親兒子,現在都還在張府養著呢!

  真要天魔宮發力打無生宮,那就是張楚一句話的事兒!

  若真是北平盟和天魔宮一起發力,無生宮…朝夕可滅!

  梁源長一連喝了好幾碗酒,然后才道:“這次,就當我再還他一筆罷…”

  張楚點頭:“你說了算,我都行。”

  他并不記恨洪無禁。

  他只是個工具。

  以霍青的棋力,就算他不動手,也還會有張無禁、孫無禁跳出來,殺了那隊人馬…

  是以,滅了他也行。

  再留他給北平盟擋兩年風也無所謂。

  反正。

  打李正坐穩天魔宮的寶座那一日起,無生宮就已經是砧板上的肉、餐盤里的魚。

  什么時候吃,全憑他和李正的心情。

  “鎮北王府那邊,你準備如何應對?”

  梁源長問道。

  張楚使勁兒的抿了抿唇角,抹了輕輕呼出一口氣,說道:“既然他霍青執意要把鍋甩給我們,我們要不接著,好像有些對不住他的‘一番好意’!”

  梁源長擰起眉頭,沉聲道:“茲事體大,你可得思慮周全了!”

  “我思慮得再周全又有什么用,這件事的選擇權,何曾在我手上?”

  張楚自嘲的笑了笑:“不過在我的家鄉,有這樣一句名言:生活就像,無法反抗,就只能試著去享受。”

  “這口大黑鍋,是他們強行扣在我們腦袋上的,既然摘不掉,干脆就把他給戴穩了!”

  “再說了,快過年了,也該是時候算算總賬了…”

  梁源長沉默了片刻,端起面前的酒碗一飲而盡:“我會盡快趕回來。”

  碰巧這時夏桃端了兩碟下酒菜進來,張楚起身幫手,隨口道:“不用著急,造反這么大的事情,那是說打就能打得起來的,總得先扯扯皮、甩甩鍋,等到大家都準備好了,再才約個天朗氣清的好日子開片…生活總得有點儀式感嘛!”

  他說得輕巧。

可無論是說的人,還是聽的人,心頭都份外的沉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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