慘絕人寰的叫聲彌漫了整個村子,張五跪在地上,漲紅了臉,青筋暴起,眼神里無不反應著痛苦與崩潰。
“我的腿…我的腿啊!”
他結結巴巴的慘叫道,身子像上了線的發條一般顫抖不停,伸出手想要掰開扭在一起的腿,但輕輕一碰,卻又痛的在地上扭曲,只知道翻著白眼,咬著牙。
看著張五掙扎的模樣,同樣跪在地上的王玲開心極了,她咧開嘴,繼續說道:
“是不是很疼?”
“可我現在已經感受不到疼了。”
“爬過來啊?你不想活著了嗎?你到底是想舍棄一雙腿,還是一條命呢?”
張五喘著粗氣,總算從巨大的痛苦中找回了自己的意識,將自己上翻的白眼恢復原狀。
“我…我…”
他看了看自己的腿,又看了看王玲,眼里閃過一絲怨恨,但更多的是隱忍。
無論怎樣,活著總比死了強。
他已經沒有一雙腿了,不能連命都沒有。
張五強忍著疼痛,勉強露出了笑容,這笑容放在以前是憨厚可掬,可現在卻只有猙獰和丑陋。
“我爬…我要活著。”
張五念叨著,扒開手,扣著黃土地,一點點的挪動自己的身體。
他的身子在地上脫出長長的痕跡,像是一條蛇,綿延著前進,他的上半身看著非常狼狽,每爬出一點點距離,都是痛苦和疲憊的雙重交織。
生的渴望大過一切,他朝著王玲爬去距離在一點點的靠近,他看起來每一步都有可能停下,但偏偏每一次都能堅持。
盡管很慢,但總會到達。
只差一點了。
他挪動著自己的身體,離王玲越來越近。
這仿若是一個奇跡,因為常人在這等痛苦下,早就昏過去了。
王玲眼神閃爍著深不見底,看著張五的靠近,她伸出了手,做出握手的形狀。
意為只要牽到她的手就算成功。
雖然很難…但并不是做不到。
張五一輩子沒有這么拼過,他擦著黃土地擦出一個個傷疤,而也因為這些挪動的傷疤,他距離王玲越來越近,希望也越來越大。
哪怕他每一步都是咬著牙在堅挺,每一步都在挑戰他的極限,可是他依舊在撐下去,因為終點就在眼前了。
那雙手就在眼前…張五的眼前已經開始重影,顯然到了極限,但他看的清楚,他距離那雙手只差一點。
只要伸出手就能夠到了。
張五用盡全部力氣伸出手,朝著王玲的手揮去。
“嘿!”
張五猛地往前一夠,旋即他伸出的左手…猛地落空。
沒有想象中拍到手臂發出“啪”的聲音,只有那揮在空氣中的寂靜。
張五愣了愣,他凝神,看著王玲。
王玲赫然在他即將碰觸的那一瞬間抽回了手,臉上掛上了譏諷的笑。
她在嘲笑張五的天真。
張五只是不敢相信,他伸出手,最后,只能問出:
“你為什么…出爾反爾?”
王玲沒有回答他這個愚蠢的問題,只是張了張嘴,用嘴型跟張五描繪道:
“認命吧。”
這是她這段黑暗日子里聽到的最多的一句話。
眼下她要原封不動的還給這句話的主人。
這個村子的所有村民。
張五在失去了目標后,終于因為雙腿的扭曲而失血過多,趴在地上死掉了。
他的鮮血慢慢滲出臉上還是一副死不瞑目的模樣。
他其實到最后,都認為這個臭婆娘不敢耍他。
但她還是敢。
這一耍,就是長眠。
隨著最后一個人死去,這個村子重新回歸于平靜。
在月的映襯下,顯得這紅色的村莊有些孤寂落寞。
王玲在殺死最后一個人后,先是愣了一會,似乎還沒反應過來,在原地呆了好久。
隨即,她輕輕的擦了擦臉上的血,又將手放到了眼前,眼睛茫然的看著指尖的血,旋即瞳孔聚焦。
她意識到臉上全是血,于是她瘋狂地用衣服擦拭臉上的血,試圖將臉擦干凈。
可她擦不掉。
越擦,她的臉便越臟,越臟,她就越慌。
“沒事的…沒事的…”
“一切都結束了,一切都結束了。”
直到現在,她才終于體現出一個十幾歲女生的膽小和恐懼。
她只是一個小女孩而已。
她抿著嘴,豆大的眼淚打在地上,體現了她的無助。
一切都結束了。
“沒事的,可以回家了。”
“可以回家了…”
她可以回家,躺在柔軟的床上,看著最喜歡的書可以感受盼望已久的大學生活,他還能找到一個真正愛她的男朋友,哪怕她失去了雙腿,但沒什么能比現在更艱難的事情了。
生活充滿了希望。
王玲放下了手撐起了自己的身子,一點點的爬著。
月光照在周遭,像最后的聚光燈,打在王玲的身上。
“回家了…可以回家了。”
她一點點的爬著,在這孤寂的村子里,朝著回家的方向。
但…她真的回的去嗎?
在月光的照印下,可以看見從王玲的腳開始,慢慢的老化脫落,竟然化成了干癟的稻草,掉在地上。
王玲渾然不自知,只知道茫然的爬行。
侵蝕還在繼續。
她的身子在逐漸的轉換成稻草。
而等到王玲發現時,那稻草便已經蔓延到了王玲的腰間,那突如其來的疼痛吸引了她的注意,她低著頭,看著腰間的稻草,眼中只有恐懼和不解。
“為什么…為什么?”
“為什么我也要死?我不是鬼嗎?為什么我也要死?”
“我是受害者,我也是鬼,我不用死啊,無論什么時候我都不用死啊!”
“我要回家,我就差一點了!”
“讓我回家啊!”
王玲哀嚎著,她從沒有像現在一樣如此撕心裂肺,如此崩潰。
“對,你一直都是受害者。”
突如其來的一句肯定讓王玲猛地一愣。
王玲頓在原地,在生命的最后時刻,她忽然想明白了很多事情。
她一直以為,是心中的怨恨將她變成了鬼,從而復仇成功。
可現在這情況不是。
她不是鬼,她還是人,她也不是鬼,她還活著。
那那天晚上見到的是誰?
她懂了。
她從未變成過鬼。
鬼一直不是她,而一直在她身邊,按照她的意愿去殺人,去報復。
她從未變成加害者,而至始至終是被操控的,可憐的受害者而已。
“不…不!”
王玲掙扎著,可是卻無能為力。
在月色下,王玲一點點的,變成了一攤稻草。
荒繆可笑。
王玲最終也死了。
變成了一攤稻草,躺在回家的路上,或許有人會路過,但不會有人認出這是她。
所有人都死了。
那誰還活著?
是那出現在鏡子里的鬼。
也是那蠢蠢欲動的人心。
畫面的最后是一個大俯景。
不只有這一個村子。
在這片大山里,還有很多很多的村子,或許他們正在發生同樣的事情,或許還停留在之前愚昧的階段。
有些村子有鬼,有些村子沒鬼,有些女人能逃,有些不能。
那誰來拯救他們?
誰都不知道。
甚至,我們不曾知道,這世上還發生過這樣的事。
電影落幕,在最后一個場景結束后,屏幕上再次打出了大大的標題。
《救我》。
標題再次消失,屏幕陷入漆黑之中,映襯了周遭眾多的臉。
張恩看完電影后知后覺的看向身后,不知不覺間,整個場館還沒有離開的人居然都駐足,看向了中央的屏幕。
此時,他們臉上都是嚴肅與沉默,還有一絲的五味雜陳。
不知道過了多久,在觀眾席里,總算有一個人抽離出來,拍起了掌。
像是一個訊號,徹底引爆了整個場館,或眼神帶淚,或肅然起敬,但無一例外,全部觀眾都騰出手來,響起雷鳴般的掌聲。
紅麗也被這掌聲嚇了一跳,從電影的劇情中抽離出來,她的眼眶也潤潤的,雖然她并未經歷過這樣的事情,但已經感同身受。
電影就是這樣一門藝術,讓人的一生體驗百種人生。
紅麗回過神來,第一件事情就是拍了拍自己的額頭,自責道:
“該死的,居然看入神忘記管理現場了。”
她回過頭,看著人山人海的觀眾,一時有些發愣。
“淦,什么時候圍過來這么多人的?”
這聲“淦”當然是喜悅的淦,她眼中發著光,立刻和工作人員說到:
“快,拍幾張照片!攝影組有沒有將觀眾的聚攏情況拍下來,這是最有力的宣傳了!”
“記得等下在門口逮幾個帥哥美女做采訪,采訪他們印象最深刻的環境,如果是提到電影的,一定要問的更加詳細!”
“大家抓緊時間!”
紅麗立刻催促道,整個嗶哩嗶哩的工作組再次開始快速周轉,原本這個點已經是散場后的摸魚時間了,結果因為這個視頻,瞬間火上澆油。
原本她看見剛開場時的人員稀少,都沒報太大的希望了,但誰知道這準備離開的群眾居然匯隆了這么多!
這等吸引力真是強的可怕!
紅麗現在看張恩的眼神就像看著金子閃閃發光。
保險起見,紅麗擔心張恩的行跡暴露,引來更大的騷動,便立刻跟張恩說道:
“張恩,現在現場有很多人,要不要先溜一步…”
“快看,那個坐在輪椅上的女孩不就是短片里的女主角嗎!那個導演…呸,那個推著輪椅的男人就是導演啊!”
突然的一聲尖叫打斷了紅麗的計劃,讓紅麗的話語頓時一止。
“誒,好像是誒…我之前看過他的采訪視屏,就是長這樣的!”
“那輪椅上的女生就是短片的女主角啊,演的也太好了吧!”
紅麗眼神一凝,雖然很快職業性的帶上了假笑,但眼神卻掃過了全場。
這是哪個臭娘們眼睛這么利!這都能看見張恩!
現在再讓張恩逃,就不是省事而是“耍大牌,自找麻煩”了。
上個月張恩可是紅透半邊天,雖然經過一個月的沉淀熱度下來了,但記憶還在。
眼下《救我》發布,肯定能喚起他們的記憶。
而且這個視頻比想象的能打,肯定會喚起他們的記憶,大家現在對張恩的推崇又到了一個巔峰,眼下這樣逃跑,很容易制造負面消息。
盡管張恩不喜歡采訪,但現在有人只能推張恩出來應付一下了。
“張恩,待會上去做幾個采訪,抱歉麻煩你了。”
一直坐在觀眾席吃瓜的張恩總算有人cue了,他張大了眼睛,心中泛起一絲疑惑。
抱歉?為什么要抱歉?
這種天大的好事我肯定得感謝你啊!
“當然沒問題,和粉絲面對面溝通這種事我很早就想干了。”
張恩壓制住內心的激動,表現出高冷的一面。
這可是吸粉的好時候,回答的好,以后的他的電影大業又能更進一步了!
得到了張恩的肯定回答后,紅麗松了口氣,調整好狀態后,便輕盈的走上了舞臺。
放眼望去,眼下的觀眾逐漸由沉默向著火熱的程度發展,大家都在激烈的討論著這部影片,或是劇情,或是演員,或是背后的工作室。
里頭還有不少的人在安利著“疤”工作室的其他視頻,火爆的場面一時難以控制。
這個場面只能用四個字來形容。
口碑爆炸!
只是現在不是去探討短片什么點爆炸的時候,而需要壓制現場的躁動,將現場的效果轉移到互聯網上進行發酵傳播。
“各位觀眾,大家靜一靜。”
隨著紅麗的發聲,現場的騷動總算安靜了些,他們抬頭用期待的眼神看著紅麗…當然是其他別的東西。
懂得都懂。
“很感謝大家一直留到了現在,看完了整場的電影。”
紅麗想了想,用最快的速度思考了一篇開場白,然后自信的念到:
“可以看見,這是“疤”工作室創作的第五部短片,名叫《救我》,這是一部發生在農村里拐賣婦女的事情…精彩的劇情不僅撲朔迷離,更加發人深思,想必大家已經沉浸其中了,但也還有許多疑惑沒有揭開。”
“那為了感謝大家,我們特地邀請了“疤”工作室的導演張恩,為大家解惑。”
“同時因為閉館時間僅剩最后十分鐘了,我們只有短暫的三個問題可以詢問,請大家抓緊機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