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里的佛頭被偷了,回來的第二天,林義剛起來就聽到村里人在紛紛議論。
說是大半夜有人在大隊部的陽氏祠堂里做賊,把籮筐大的佛頭偷走了。
而兩米多高的佛身卻倒在了地上,被人切割成了幾截,要不是發現的早,佛身也被偷走了。
“賊子開的是摩托車。”
“四個人…”
“村里肯定有內應…”
“不會是監守自盜吧…”有人質疑。
“這伙人活不了好久了,敢在太歲頭上動土。”有人幸災樂禍。
那個佛像很值錢,聽說有幾百年了。要不是它應照過不詳,二十年前砸它的人死的稀里糊涂,不然早就被破壞了。
其實林義也不知道是誰偷的,但畢竟重活一回,隱隱有些猜測。因為有個人后來喝酒漏了口風,要不是他老婆圓場的快,那就穿幫了。
但是,從那以后,村里人背后都議論是他們偷的,不過也沒人去明著追究。
后來那家男主人運到確實不怎么樣,死在了隔壁省的一家公共廁所里,身中八刀,殺他的人據說是姨妹夫,那人也當場自殺了。
對于是不是佛頭照災,林義不怎么信的。敢坐地下彩的莊家,敢玩姨妹,這樣死,好像一點也不奇怪。
農歷27日早上,旁邊的廖姓鄰居抽池塘抓魚,池塘很大,有一畝多面積。小時候的玩伴廖墩頤一大早就過來喊他摸魚、撿田螺。
林義口頭答應的好,卻不想動,大冷天為了幾個田螺不值當啊,心想要是有人給現成的就好咯。
后來那禎過來了,穿著及膝蓋的紅色套靴站在門口說想吃喝螺。
林義說:“我不會做。”
但那禎壓根不接受他的反駁,安靜走到廚房里,提個鋁桶就出門了,出門前還笑瞇瞇地看了他眼。
摸摸索索,兩人一前一后下了池塘。此時里面已經很多人了,起碼有二十多家的鄰居在創豐收。
大人們認認真真在塘底泥漿里摸魚和蚌。小孩子們更多的是把它當成一個炫耀的場地,捉到一條巴掌大的鯽魚,就能嚎叫半天,生怕別人不知道了。
大家都很守規矩,不去池塘中央,只在邊上弄點小魚蝦、田螺和蚌。運到好的還會抓一些肥厚的泥鰍和黃鱔。
有一個人在泥漿里追了半天,終于搞到了一條八兩重的黃鱔。跳起來的那個興奮勁,讓大伙羨慕了好半天。
林義問他賣不賣,對方說不賣,要給懷孕的老婆吃。
他當時就無語了,比自己還小兩歲的人呢,就已經老婆懷孕了。
“他老婆都懷孕了。”林義悄悄對旁邊的那禎說。
女人好似沒聽到,專心的用手指在石縫里摳著田螺。
那禎很受同齡人的愛戴,看到她過來,好多小伙子小姑娘都會喊聲“那禎姐”,有的還會捧一些田螺到她桶里。
看到才走四分之一就收貨了小半桶,林義邊撿田螺邊說:“要不你提著桶子走一圈?”
這次女人有反應了,笑著和過來的鄰居搭話的同時,在泥巴里的靴子也沒停著,重重地踩在林義腳上。
弄了小半天,有鄰居喊林義:“你的兩個同學來了。”
一聽這話,林義就知道是武榮和鄒艷霞來了,對著那禎說:“我要走了,你是一起還是?”
那禎沒理睬,而是直接用行動告訴他,摸田螺比和他說話有趣多了。
武榮搞了一塑料袋糍粑,說是他們家今早做的,林義數了數剛好22個,按習俗是個吉利數字。
鄒艷霞提了一條草魚,還有一個裝干鮑魚的袋子。
中午時分,看到鄒艷霞和林義極為熟稔的樣子,坐在一邊倒油放鹽給田螺催吐的那禎若有所思。
家里沒什么吃的,林義把超市拿回來的一些堅果、紅棗、紙包糖搞了一圓盤堆在八仙桌上。
覺得太干巴了,于是又拿了些橘子和蘋果放一邊。
花了好大功夫剪掉田螺尾巴,那禎洗手的時候不經意里問:“你們在一個院系嗎?”
正在剖魚的鄒艷霞不動聲色地對她嗯了一聲。
“吶,你們同學感情真好,小學六年級一直到大學,友誼比親兄妹還堅挺。”說著,不經意里那禎把咬了一口的紅棗塞到林義嘴里,起身輕拍手說:“你買的什么棗子,沒點味道。”
接著又說有點困了,我先回去睡個午覺,然后就隨心所欲的離開了。
看著輕飄飄離開的那禎,撅著嘴的鄒艷霞又開始了專心致志的剖魚。
含著口里的半顆棗子,林義瞄了眼大長腿,頓了下,還是慢慢的嚼了起來。
真是有苦說不出,重生以來第一次接觸那禎的口水還是這種情況下,前幾次怎么糾纏都不讓自己碰,今天卻意外的撿了便宜。
嗯,就當撿了便宜吧。
后來鄒艷霞全程做飯都很安靜,武榮燒火,她炒菜,林義打打幫手。
這和諧一幕,讓林義提著的心緩了點。
吃飯的時候,那禎拿了一瓶楊梅酒過來。這是本地釀造的燒酒,浸泡楊梅而制成的。
味道還不錯,四人連著碰了好幾下。
后來吃到紅燒豬蹄的時候,鄒艷霞說不吃皮,還是一如既往地把肥的放林義碗里,動作嫻熟而又自然,像演練過千百遍一樣。
那禎啄著小酒,感覺兩人和諧的像一幅畫,看了看吃肉的武榮,后者的淡定好像司空見慣了般。
飯后,天快黑了,武榮和鄒艷霞走了,林義收拾地上殘局的時候,躺椅上的那禎透過門窗看著自家屋頂的瓦片說:“我想了很久,還是打算當教師,你覺得怎么樣?”
“可以。”林義沉默了下,覺得歷史果然是按照軌跡走的,以后那禎就是京大的講師、副教授、教授一路走過去。
“你就不能給我個準確的答復嗎?”
林義撇撇嘴,“我說的沒用啊。”
“但我喜歡聽你胡說八道啊。”說著,那禎坐起身,一臉笑意的看著林義。
“嚯,你這是認定我了呢。”正掃地的林義樂呵呵地湊過去。
那禎剜了他眼,笑瞇瞇的也沒躲,等林義快靠近時才攔開他說:“你現在太小了,等再長幾年吧。”
“臭不要臉。”
隨著林義罵了聲,兩人四目相視,眼里都是一股子不服輸的勁。
把垃圾歸到屋角落的桶里,放好掃把,林義坐在她旁邊說:“以前你抱怨說央視要論資排輩,沒什么盼頭。我當時還打算建議你去瀟湘電視臺看看,論潛力,十年內無人能比。沒成想你還是想當老師。”
再過幾年快樂大本營和還珠格格就要來了,瀟湘臺就要開啟了它的制霸模式,林義的計劃里還想過贊助這兩個項目呢。
“瀟湘電視臺確實不錯。”那禎認可的點點頭,然后漫不經心地說:“可我更喜歡教書育人的工作,有假期,還清閑。”
“也好,以后寒暑假可以來陪我。”
“你覺得我是那種隨波逐流的人嗎?”
林義湊到她耳邊說:“為了我也不行嗎?”
換來的是一個側目的安靜眼神。
得了,林義明白了,那禎話里有氣呢,估計是鄒艷霞夾肉給鬧的,這兩人上輩子就讓自己頭疼不已,這輩子還來。
于是當做沒聽懂,干脆起身串門去。
后面兩天那禎也沒來串門了,要么陪她家人說話,要么陪鄰居說話,要么陪一只土狗說話,對在身邊晃的林義仿佛沒看到過一般。
30早上,吃完早飯的那禎,正在整理小賣部里的零嘴,突然發現林義的大門還沒開。
不對勁,按林義的生活習慣,應該最遲八點過就起來遛彎了,今天都九點多了。
那禎移步到屋檐下,透過門縫和窗子沒看到林義在堂屋,皺了皺眉,又轉身看了眼自家屋檐下的摩托車,她心里有些不安。
看到李強正和一些小伙伴玩四角寶,她直接招手:“李強,你鉆進去把這個門幫我打開。”
看了看林義家的大門,李強直接把頭甩得叮咚響:“不開,林義在家,我打不過他。”
那禎搭了這小屁孩一眼,直接從小賣部里拿出一包酸梅粉,“開門,它就是你的了。”
看著酸梅粉,李強吞了下口水,然后又是搖頭。
那禎繼續拿出一包,瞇著眼睛瞅他。這時李強站起來用商量的口氣說:“你要偷什么?等他不在家再偷可以么?”
那禎被弄笑了,直接又掏出一包,三包酸梅粉一次攤開,然后說:“你去不去?”
李強又是搖頭。
“那禎姐姐,我去。”旁邊的胖頭早就饞了,二話不說直接開動,但身子進入了,頭卻卡在了門縫,左扭右扭就是進不去,頓時把外邊的人逗樂了。
“出來,出來,你不行,看我的。”最后還是李強鉆進去,打開了里面的門栓。
林義昨晚寫策劃案寫到凌晨三點過,沒想到一大清早睡個覺都不安寧。但他還是沒動,也想要看看這些皮孩子到底膽子有多大。
當李強進來時,本想把這皮猴收拾一番,但是他改變主意了。
那禎進來了,看到林義在那裝死,還小心翼翼地探了探鼻息。
一秒,兩秒,沒呼吸,三秒四秒還是沒…
“你們先出去。”那禎試探了一會兒,直接把跟進來的小屁孩趕走。
再次回到房間的時候,女人坐在床邊盯著林義說:“你要有本事就把體溫也弄沒了。”
穿幫了,林義裝不下去了,直接從被窩里閃電般伸出雙腿,纏住她就往床上倒。然后餓狼一般撲了過去。
兩人頓時吵鬧成一團,過了會,看到自己被壓的動彈不了,那禎有氣無力地說:“起開,影響不好。”
“無所謂,別人又不知道。”林義很是光棍。
眼瞅著上面這人的眼神開始不對,那禎嘆口氣,慢條斯理的說,“我這么多年都等了,你還急在這一時嗎?”
兩人親密無間的對視了好一會,林義還是沒下去嘴,一個翻身仰躺在床上,在那里哀嚎。
笑瞇瞇打量了下耍寶的身邊人,那禎半坐起身,開始整起了被弄皺的棉紗外套。
被纏了會,那禎偏過頭大口大口地呼吸,說:“你去把大門關上吧。”
看著自己得逞第一關,林義開心地應聲好,才從她身上爬起來。
不過當他剛關好門,卻發現那禎也來到了堂屋,一邊走著,還一邊低頭撫平有些皺的羽絨服。
“我就知道你會這樣。”林義走過去一把抄起她,直接往房間走。
邊走的同時,還不給她說話的機會。
在床上又吵鬧著,林義倒也沒去撥弄她衣服,知道她的底線在哪。同時大白天的,他自己也怕。
兩人鬧了會,突然沉默了。
看她怔住了。
那禎走了。
“禎寶,你燒水做什么?”那禎媽正把過年的雞拔完毛,卻看到女兒在用水鍋燒水。
“洗澡。”
“你昨晚不是洗了的嗎,怎么還要洗,一天要洗幾個澡?”那禎媽啰嗦了句。
“身上癢。”
“被虱子蟄了?”
“可能吧。”那禎平靜開口,“就是癢。”
那禎洗澡去了,她老媽全程看在眼里,等她進了洗澡間,馬上對屋檐下洗衣服的老公說:“禎寶洗澡了。”
“你吃飽了撐的,洗個澡你也管!”那祝一臉你太多事了的表情。
楊龍慧湊過去低聲說:“禎寶剛從小義家里回來。”
那祝頓了下,吧唧一口卷紙煙繼續搓衣服,告誡道:“女兒大了,事業也有了,你少去操這些心。”
其實門口洗衣服的那祝早就把女兒今天的表現看在眼里。但他不是個多事的人,從小就覺得女兒穩重,有主見,不會犯原則性錯誤的。
這話頓時把楊龍慧氣到了,直接低聲開罵:“你個死人啊,我就這么一個心肝,不操心她,我操心誰?”
那祝瞪了她眼,低聲呵斥:“要是禎寶真的看中了小義,也不是壞事啊,你蹬鼻子上臉給誰看。”
正在這時,有人喊:“嬸子,買兩包鹽。”
“好嘞,馬上來啊。”楊龍慧看了鄰居一眼,笑著應答,此刻她又是鄰居里口碑最好的那一位,笑容可掬,和藹可親。
賣完鹽,楊龍慧到澡堂門口站了會,聽到里間水聲嘩嘩,然后開始翻門口凳子上換下來的衣服。
當看到時,她如同雷擊呆立當場。
深呼吸一口,她還不死心,拿起褲子放鼻尖一聞,臉色頓時慘白,她是過來人,那氣味一下就分辨出來了。
小心把衣物放回原樣,楊龍慧來到門口,隔著馬路看了一會正在屋檐下洗臘肉的林義,再次蹲到那祝身邊:“我不同意。”
“八字還沒一撇,你說這些有的沒的搞么子。”
“你個死人誒。”楊龍慧恨其不爭,低罵一聲,只得附耳過去低語一番,末了還是說:“我堅決不同意。”
這次那祝頓住了,搓衣板上生繭的老手也停了。吸一口老煙,吐一個煙圈,吸一口老煙,吐一個煙圈,也看著對面哼著小調洗臘肉的林義怔神。
如果此時有人留心,就會發現:一對夫妻隔著馬路,正看著一個年輕男人洗臘肉出神。
“女兒的性子你知道的,平時很好說話,但從小就有主見,我們做不了她的主。”過了一會兒,那祝客觀的分析。
“那也不行,禎寶年紀比小義大三歲。”
“女大三,抱金磚。”
“你個死人,”楊龍慧氣極,關鍵時刻丈夫竟然不和自己一條心,“不是說小義人不好,而是他們林家這種不好。”
對這話,那祝皺眉呵斥:“這話是你能說的嗎!人家種怎么不好了?哪里不好了?你看看他大姑,和他大伯一家子,都從村里走了出去,吃著國家飯碗,成了城里人。”
末了,還狠狠來一句:“婦人之見,愚人之見,荒唐。”
楊龍慧被一陣搶白,頓時氣的上氣不接下氣,“解放前,小義他爺爺和一個黃梅戲子鬧得多大?他那大伯年輕時也換過好幾個。再說小義他那爸爸,你說說,禍害了多少?”
“禍害你了?”那祝下意識問。
楊龍慧再忍不住了,憤怒地抓起旁邊桶子里的木瓢,一瓢水直接從那祝頭上澆下來。
這一幕剛好被抬頭的林義看到,嘴巴頓時窩了起來,目瞪口呆,幾十年沒紅過臉的模范夫妻,今天竟然公開處刑。
此刻,林義張著嘴巴看著那祝,那祝氣惱地瞪著看把戲的林義,嘴巴還低聲罵著:“臭小子。”
“嬸嬸,買五個辣椒糖。”此時,一個大女孩帶著一個小女孩在小賣部窗口喊。
“誒,來了啊。”那禎媽語氣歡快,哪還有剛才潑水的樣子。
聽到辣椒糖,味蕾里瞬間回憶起了那個味道,林義也起身走過去,伏著小賣部窗口說:“嬸,也給我來五根。”
看到探進來的這張臉,楊龍慧深呼吸了一口氣,笑著拿了五根遞過去。
“嬸,我剛換衣服了,沒帶錢。等會送過來。”
聽到換衣服了,楊龍慧呼吸又粗了幾分…
去年過年做了六個菜,林義這次只打算做四個菜,寓意一樣好,四季發財嘛。
今年的大飯,林義一大早就買了蠟燭,因為不買都不行,雪太大了,28就停電了。
30除夕晚上的鞭炮,有些人五點過就放了,林義閑著無事,也早早地把鞭炮放完了事。
坐在堂屋里看書發呆,孤孤單單、冷冷清清的。林義算了算,過完今年,還有明年一年,爺爺奶三年的掛xia弄完,以后就可以不用回來過年了。
“你怎么不烤火?”
吃完大飯,那禎一過來就看到林義穿個布鞋在堂屋發呆。
“懶得烤。”看著站在門口的那禎,又看到了小賣部窗口嗑瓜子的那禎媽,林義的那點小心思也無奈地熄了。
起身,從袋子里掏出個大紅包:“新年快樂。”
摸了摸厚厚的紅包,那禎瞅了瞅他,也從外衣兜里拿了一個出來,“新年快樂。”
“進來坐會?”林義發出邀請。
那禎直搖頭,她發現了,在老家她處處受限制。他亂來的時候打又舍不得;罵就更不能了,連說話都不敢大聲,生怕鄰里發現了。
結果就是林義利用這個因素,一步步耍賴,所以說什么也不進來了,女人珍貴的東西現在還沒想過給他。
那禎回去了,楊龍慧也適時消失在了小賣部窗口。
“小義給你封了多少?”火爐旁,楊龍慧問女兒。
“怎么,你還想像小時候一樣,幫忙收著?”那禎似笑非笑看著她。
“收著又怎么了,我就你一個女兒,還能給別人不成。”
“行了,你今天有點失態了。”灌口燒酒的那祝及時表達不滿。
新年第一天,林義盯著路上厚厚的雪,開始擔憂。
吃過大飯,楊龍慧就開始叫林義接電話。
第一個是蔣華打來的,拜完年后,簡單說了一下去年的年終獎頒發情況。
剛把電話放了,吳景秀又打了進來。
接著就是關平夫妻,趙樹生等人,公司高層有一個算一個,沒人遺漏。
后面又接到了葛律師和于思明的電話。
接完這些,一看時間,都快九點了。
林義剛開始還會在電話間隙里回趟家;但是喊多了,干脆搬個凳子坐在了電話機旁邊;后面覺得外頭冷,又坐到了小賣部里面。
楊龍慧一開始就想偷聽,還好那禎趕來救火,直接拉著她去打牌了。
“小義在搞什么?電話都被占了兩個小時了?”
“他會給你錢,你管他干什么?”那祝直接一句話把楊龍慧噎得不輕。
其實那禎也好奇他在干嘛,但是覺得那是他的。
給家里人拜完年,林義看著無信號的諾基亞。心里還在慶幸,同學里沒人知道自己家電話,因為他學校檔案里,家庭聯系方式填的是大伯家的座機。
要不,剛才林凱還在電話里取笑說:你的那禎是不是有分身?
“叔、嬸,新年快樂。”既然進了小賣部里邊,林義干脆放個鞭炮拜個年。
“進來坐,外邊冷。”那祝直接拉他的胳膊坐里間。
牌桌上,看到林義和女兒熟稔的頻繁互動,楊龍慧覺得這個年一點都不得勁。
和她家親戚打了會撲克,林義也感覺那禎媽好像和往常不一樣,這次好像有點不待見自己,于是吃完中飯識趣地走了。
回到家里,林義還在考慮要不要給自己屋里安個座機,但是想想又放棄了,只能寄希望電信移動給點力,早點把手機信號覆蓋過來。
新年第二天,林義早上醒來就一直不安,不僅頻繁看手表,還頻繁看對方小賣部的座機。
快到中午的時候,林義沒聽到有人找,心里還在自我安慰,可能不一樣了。
但是下午兩點過,那禎隔著馬路喊“電話”,林義頓時心里一突,三步兩步跑過去接起,一聽是明哥的聲音,整個人一下子倒安靜了下來。
“嗯,我知道了,好,好…”
掛完電話,在原地呆了下的林義就張羅著給自己的摩托車綁鏈子,那禎走過來問:“這個天你要去市里?”
“嗯,我姑在醫院,快不行了。”
那禎頓了一下,還真被他年前的烏鴉嘴給說準了:“我陪你去。”
“不用,我又不是小孩,這種天兩個人不安全。”林義看了旁邊的楊龍慧一眼,直接拒絕了。
平時趕路的話一個多小時,這次開了足足三個小時。
到醫院的時候,病房里邊已經站滿了人,輪到林義和大姑道別的時間就幾分鐘。
她老人家拉著林義的手,半天才哽哽咽咽擠完幾個字:“你,你要好好過日子,姑,姑會保佑你的…”
林義什么話都沒說,什么話也說不出,只是緊握她的手,流著眼淚。
晚上十點過,最后一個親人,陽華也趕飛機回來了,同來的還有賴文珍。
看著跪在眼前的小兒子,看著牽著的賴文珍,大姑慈祥的笑了,吊著的一口氣也順了,人也走了。
九十年代勞力多,大家族的親戚也更加團結,喪葬的規矩也多,時間也長。
按照大姑的遺言,要回老家土葬。
大貨車凌晨才進的村子,林義和林凱負責放鞭炮,路上經過一戶人家,就放一小掛鞭炮,對方也會在第一時間回放一掛鞭炮。
靈堂設在爺爺奶奶的老屋,入殮到閉棺花了一天時間,這段時間是留給村里人和親戚朋友最后道別的。
在做法事這個大事上,大姑父和林家大伯達成一致,三天三夜,這可把林義這些孝子累壞了。
林義不僅代表子侄輩,還得代表他爸這一支。兩個身份連個懶都沒得偷,斷斷續續跟著法師跪跪拜拜,三天三夜下來,人都瘦了一圈。
法事終于做完了,最后一夜是停靈、上祭。
凌晨三點搞完回家,一到床上就睡著了,任憑外面天翻地覆,我自巋然不動。
初七,不僅大姑出殯,而且還是她的第一xia,接著第二天把爺爺奶奶的xia掛完,林義才徹底輕松下來。
在這個期間,他聽過最多的非議就是:林家小兒子是個薄情的人,姐姐一手抱大的,到頭來最后一場離別都沒見個人影。
兄弟姐妹都輪番安慰林義,但他并沒有抱怨別人,人家說得對,薄情寡義也是林義對他那不靠譜的父親的印象。
既然你都能做出這種狗屁倒灶的事情,還不興許別人說了?
為了眼不見心不煩,林義初八晚上就走了,跟著一起走的還有鄒艷霞。
鄒艷霞做出這個決定時,林義驚訝又不驚訝,這就是她,平時不爭不搶,但是決心比其他人大多了。
楊龍慧看著林義載著另一個女孩子走了,是又氣又高興。那禎身為當事人卻淡定的多,摩托車離開后,轉身就和鄰居有說有笑聊天去了。
“送我回去吧。”書店二樓,兩人喝了杯茶,女人提出回師專門口的新家。
“都10點了,”林義皺眉,人困馬乏,根本不想動了。
“那我睡哪?”鄒艷霞坐在旁邊問。
“你房間啊,”說完,林義明白過來了,她房間被那禎睡過了,嫌棄。
“那你睡我房間吧。”林義翻了個白眼。
女人倒沒再說什么,轉身就進去了,不過才一會功夫,她又出來了,開口就問:“你柜子里那些新被子呢?”
“我凱哥拿走了啊,”那些被褥林義用不著早送人了,又問:“我的床你也嫌棄了?”
鄒艷霞不說話,只是走過來攤開手掌,里邊躺著一根頭發。
林義接過來和鄒艷霞的頭發比對了下,直接不說話了,兩女的發質不一樣。那禎頭發黑的發亮,大長腿的相對顏色淺一點。
“走吧,送你回去。”林義無奈。
兩人到的時候,鄒家飯店還沒關門,有幾個老師樣的人正吃著火鍋喝著酒,高興了還唱幾句。
鄒艷霞下車的時候,對他說:“我明天去幫你洗被子。”
林義沒好氣地說:“不要了,換新的。”
女人片著嘴說:“更好。”
無言以對,這才是她內心最真實的想法。也通過換床無聲告訴林義,她有她的原則。
再次見到于海,林義第一時間都不敢認人,以前多壯實的一個小伙啊,沒想到瘦成皮包骨了。
“壓力這么大?”
給林義散了根煙,于海說:“七個人,就我一個人掉隊了,怎么可能沒壓力。”
“我在羊城等你。”林義拍拍他肩膀。
“滾蛋,我要去京城的。”說著,于海看了眼旁邊說笑的米珈。
除了范會蘭,小圈子的其他人都來了。六人租了一輛面包車,當天就趕往衡山。
剛到南岳,六人就移不動腳了,這些香客的儀式也太濃重了些,滿條街都是柱香吟唱的,跪跪拜拜的,連落個腳都難。
整街放眼望去,和林義他們這樣穿著隨便的香客只有很少一部分。
走在街道里頭,所見之處除了賣香的,就是飯店和賣紀念品的,比如寶劍、菩薩、手串等等。
前后找了五家旅館都被告知沒房間了。這樣一個結果讓原本悠閑的眾人一下子憂心忡忡了起來。
一路問過去,直到第13家,對方才說了一句與之前旅社不一樣的話:“買我家的香才能提供住宿。”
幾人相互看了一眼,于海馬上就說:“怎么個買法?”
對方立即問:“你們是第一次來的嗎?”
于海第一時間就說是。
看到其他人要跟著說是,林義頓時沖口而出:“不是,”
接著又道:“你們這里以前不是停車位么?”
“小伙子,你記錯了,停車位是在那邊。”
看到林義打斷她們的話,鄒艷霞率先把話憋回去了。于是六個人就于海一個人說是,五個不是。
接著對方就說:“按菩薩規矩,這位香客第一次來的要到后面買香,你們幾個就在前面買。”
看到林義還要說什么,突然一個穿制服的人走了進來,“老板,討杯茶喝。”
就這么一會功夫,于海看到有制服同志來這里,也沒跟林義幾人多說什么就直接進去了。
這讓林義一陣心急,但是看到幾個壯實的店員,看看幾個女生,還是選擇了閉嘴。
林義幾個每人買了八塊錢的香,就在門外等于海。
過了好一會,正當幾人心急如焚的時候,于海提著一大摞香紙出來了。
李伊萊問:“你怎么買這么多香紙?”
于海看了看說:“不算多吧,線香28,長香28,錢紙28,蠟燭28,檀香28…”
連菩薩一起,他一口氣報了21組28,頓時把五人撐得目瞪口呆。
李伊萊指著說:“他們這是宰你…”
但是李伊萊話還說完,對方的老板就大叫:“你不要說,你這是阻他運道,這位香客明年要是考不上好大學就是你的原因。”
這一聲吼,這一個帽子扣下來,李伊萊面色慘白,連忙住嘴,明知道是假,也不敢說了,因為于海此時也是這么認為的。
林義看了眼喝著茶、不為所動的制服人士,連忙拉著幾人離開。
一路上幾人都比較沉默,五個人都知道于海被騙了幾百塊,但后者卻抱著香還興奮地說:“…聽他們說蠻靈驗的…”
魔障了、洗腦了、著相了,此時林義心里想起這幾個字眼。
又問了十來家旅店,幾人要么得到“沒有”的回答,要么需要買東西才能入住。
看著天色越來越暗,林義對著新買的南岳地圖研究了會,才說:“我們離開這塊地域遠一點,去東邊看看怎么樣?”
“可以,附近這些商鋪、店子我感覺都是一丘之貉。”米珈說著,還隱晦地看了眼于海手里的香,想來也是被嚇得不輕。
“那趕緊走吧,這邊就算有旅社我都不敢住。”李伊萊還在后怕,心有戚戚焉地感慨。
武榮和大長腿沒說話,只是輕輕點頭,顯然也是支持這個決定。
于是一行人疾步離開這塊區域,差不多走了二十多分鐘,才停下重新開始找旅社。
原本抱著死馬當活馬醫的態度進去問,沒想到第一家就說有。
幾人怕有詐,于是一連問了好幾家,除了兩家說被香客包了,其他的旅社都有房間。
選了一家看起來最正規的旅社,進去后才發現情況比想象的糟糕。
房間都是可以打開門栓互通的,床鋪都是在地上的連鋪。而唯一值得欣慰的是,被褥雖然陳舊,但還算干凈,上面有股子陽光的味道。
“就這吧。”看了一通,林義現在不講究了,能有干凈被子就是天大的情義。
幾人商議一陣,就把地兒定了。
晚飯就餐的地方一樓就有,對方問幾人是香客還是游客。
這次幾人不敢搭話了,都巴巴地看著林義,就連于海都選擇了沉默,因為他兜里就剩幾個鋼镚了。
“老板上素菜單子吧,我們齋戒。”既然是來還愿,幾人還哪敢吃葷腥。
幾女看了看價目表,不怎么懂,還是林義最后拍的板。
一個魔芋,一個長豆角,一個油豆腐,一個如意節節高,最后來了一個素三絲。
菜上的很快,第一個上的是魔芋,就有一點菜油和鹽的味道,幾女夾了一塊就紛紛擱了筷子,寡淡的味道太一般了。
第二道是長豆角,顏色還是嫩青的,倒是非常好看。但幾人夾了一小節就想吐,半生半熟,感覺就是豆角在油里邊鬧一下就裝盤了,吃起來還“嗦嗦嗦”地聲音。
有了第二單菜對比,幾人瞬間感覺第一道魔芋好吃多了。于是又回去夾了塊魔芋片,就著咽了口白飯。
第三個油豆腐倒正常了點,咬一口都還有汁水流出來,幾人頓時覺得是天珍。
但是量太少,油豆腐本來就是發物,一碟子就十幾塊的樣子,林義三個男生吃了一塊就乖乖讓給女生吃。
第四道如意節節高,眾人期待了好久。但是端上來后就傻眼了,不就是一盤竹筍么,還白嫩白嫩的,也是七分生三分熟,還不如豆角呢。
最后一道素三絲,就是豆芽、千張和芹菜的涼拌,倒胃口,真的倒胃口,因為豆芽都沒斷生。
看著桌上五個菜,幾女也不再端著了,紛紛把剩下的油豆腐解決掉,然后老老實實的六個人一起吃魔芋。
魔芋也不多,沒吃過午飯的眾人又走了大半天,早就餓壞了,幾下幾下,魔芋片也見了底。
接著眾人看著剩下半碗白米飯,又看著林義。
“老板。”
“誒,有什么吩咐?”
“再來六盤油豆腐。”林義高著嗓子喊一聲。
幾人凌亂了下;老板也跟著凌亂了下,然后還是應聲好。
等菜的過程里,幾人張望了下周邊幾桌,情況大同小異,很不習慣這邊的飲食起居,竟然喜歡搞半生半熟的菜。
不知道他們是真的愛吃生呢,還是一種營銷策略。
看到林義連續叫了油豆腐,旁邊幾桌也跟著喊油豆腐。
又來了六盤油豆腐,這次眾人有了專屬菜,總算把飯吃好了。
菜好貴,結賬的時候幾人肉疼的要命,連著唉聲嘆氣回了房間。
排隊洗了個澡,換了衣服,又洗了衣服,花了點錢在樓下烘干,眾人才有時間去外面溜達。
幾女是不死心的,看到一些飯館,都要跑進去看看,連著好幾家都是大同小異的菜,才感嘆這個南岳之旅太不美好。
菜不美好,但是這個氣氛還是不錯的。走到哪兒,空氣里飄著的都是線香燃燒的味道,林義非常喜歡這種感覺。
香香的、淡淡的、人都清凈了幾分。
睡覺也不美好,凌晨三點過的,過道對面的房間來了好多香客,原本空曠的旅社,一下擠滿了。
很多香客都是托家帶崽一起來的,那小孩的哭聲、大聲嚷嚷的聲音、來回去洗澡的聲音,林義一行人頓時沒法安心再睡。
出門一問對面,人家是村里一起來的,11個中班車,不打算睡了的,五點過就進香。
“唉,我們也沒得睡了。”聽了這話,李伊萊當即有些沮喪。
“既然這樣子,我們出去玩吧。”米珈把頭探出窗邊,外頭燈火闌珊,人來人往,好不熱鬧,簡直就是個不夜城。
幾人紛紛拿著背包下了樓,一路游玩,還買了些佩戴物件,按照男買觀音女買佛的約定習俗。鄒艷霞給自己買了個佛像,給林義買了個晶瑩剔透的白玉觀音。
李伊萊看到大長腿這么不避諱自己,頓時就嘲諷說:“心機女,人民的叛徒。”
對這事,米珈、武榮和于海三人只是笑嘻嘻地看熱鬧,不說勸架甚至還加尖。
鄒艷霞平時安安靜靜,但也不是吃素的,刻薄地回應:“我還沒怎么他呢,現在也不稀罕他。
再說你要真真是個有本事的,就把他栓皮帶上,走到哪帶到哪,免得他到處招蜂引蝶。”
這話讓看戲的米珈三人捧腹大笑,尤其是武榮吭哧吭哧,面色潮紅,激動的不行。
幾番交鋒,李伊萊根本架不住。后面只得動手,雖然兩人都是168的身高,但鄒艷霞比對方單薄多了,哪是對手,只能躲在眾人背后回嘴氣氣對方。
到得末了,鄒艷霞躲不過了,氣呼呼地說:“我真沒把他怎么樣,也沒想把他怎么樣;都說冤有頭債有主,你去找那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