離開學的日子越來越近,林義返回瀟湘的時候,隨行多了趙樹生一家三口。
把趙樹生老母親休養的住處交給林旋丈夫后,跟在后頭的林旋就低聲問:“小義,這兩人有四十了吧,怎么沒個孩子?”
“聽蘇溫說是丁克一族,”
“那真是可惜了這對夫妻的好基因。”看得出來,林旋很是羨慕趙樹生老婆的那種少女風,四十歲都活成了十八的模樣。
“我覺著他們過不了那老太太這關。”想起那趙樹生母親經常嘮叨孩子,林義覺得這對“丁克”堅持不了多久了。
步步高超市新得了一尊大佛,林義心頭一下子就輕松了起來。
趁著開學還有幾天的日子,騎著摩托車去了趟武榮家。
趕到一層紅磚房的時候,車還沒來得及熄火的林義愣了下,你猜看見了誰?
一身素白的米珈竟然半蹲在曬谷坪上,拿著佳能牌的單反相機在給撒丫子成串跑的小雞仔照相。
嘰嘰嘰的的雞叫聲,這姑娘聽得還挺歡快,臉上的笑容一直沒斷。
停車、熄火、拿鑰匙串一氣呵成,幾個跨步走到她身邊時說:“大清晨的,我以為來的夠早了,沒想到你竟然比我還快。”
說著,林義若有所思,然后又偏頭望著已經抬頭的女生:“難道你昨晚在這里過夜,就沒回去?”
看著林義一臉“震驚”的樣子,抿著笑意的米珈也懶得回答,端起相機就給他咔擦一聲,可能覺得鏡頭不好看,遂指了指對面:“你去蒿筍那邊站著。”
“我待遇還不如一只雞仔啊,你給人家照相是追著趕著找角度,合著換我了就開始頤指氣使了啊。”說歸說,林義還是聽她話站了過去。
不過他也看出來了,相較于照相這門技術活,這女生還是一個純新手,秉著對世界的一切美妙與好奇,正處于一種新鮮地的勁上。
“有那么多人追著趕著你了,就不差我這一個了吧。”米珈躲在相機后面,又咔咔幾張,但總覺得拍的不好,于是又要林義換地方。
不過這次就沒搭理她了,直接穿過曬谷坪往武榮家里趕。
正屋里除了籮筐就是剛收回來的谷子,它們在墻角里靜靜地蹲在白色塑料薄膜上。看到林義進來,散發著一股子秋收的味道。
幾間屋子都瞧了個遍,卻一個人都不在,除了武榮奶奶在后面院子里就著柴火煎豆腐,其他人天剛亮就去了田里頭。
把帆布鞋脫下,扔到走廊里的紅磚堆上,光著腳丫子的林義到處找了找,最后套了雙武榮的拖鞋,準備去田里找人。
不過再次路過米珈身邊的時候,忍不住問了句:“割稻子去不去?”
正在拍院墻竹子的米珈把頭從相機后探了出來,想了一番割稻子的場景,然后偏頭看了眼林義,最后竟然點了點頭。
看著她也換了涼鞋,林義就開始吐槽:“你嬌生慣養的,就不該農忙時節來串客,你說你又不幫忙,還得人家照顧你,唉,純是瞎耽擱功夫。”
“你這是在拐彎抹角地說我去年九月份沒幫你提書吧。”米珈一下子就抓住了林義的那點小心思,笑意吟吟地瞅著他,看他面色平靜才接著說:
“伊萊和艷霞也來了的,只是她們又折回去拿東西去了。”
這回林義聽懂了,人家在解釋為什么她一個人在這里,是等她們倆,于是嘆了口氣:“行吧,算我做了回惡人。”
說著也就沒繼續埋汰她,挑著一擔籮筐往屋右邊的“火樹嶺”去。
米珈也跟了過來,在機耕路上走了大約一半的路程,看著前面的籮筐想了會又問:“聽說你往年經常來幫忙秋收,昨晚大家還說你現在成天到處旅游,今年肯定不會來了,沒想到你又趕了回來。”
“也是湊巧剛好趕回來了,不是快開學了么,來看看武榮。”林義沒和她解釋以前武榮每年也會幫爺爺奶奶收稻谷、收經濟作物等情誼之類的話。
對于生于農村、長于農村的孩子來說,這活雖然累,但也不算什么懼怕的東西。只要他有空,肯定會過來幫兩天的,人最重要的就是不能忘本。
“你暑假去了哪些地方?”米珈有點好奇,傳他一下在北一下在西一下在南的,也是和大家猜測,林義這得花費多少錢啊。
“那去的地方就多了,高山,大海,平原,丘陵…”后面說著說著,林義都不知道扯了多少地理知識,卻沒聽到后頭接話,覺得有點古怪。
回頭一看,才發現這女人站在三十米開外一動不動,待林義回頭時,還巴巴地看了這邊一眼。
“你這是怎么了?”林義放下籮筐,看她還是不動又走了回來,隔著老遠就問。
“噓!”米珈看著說話的林義越來越近,頓時擔心受怕,趕忙把食指放嘴邊,示意他別出聲。
不過明顯示意慢了,看到草叢里的蛇轉頭往林義飆去,米珈急呼一聲:“林義快跑,蛇,蛇過來了。”
其實在草叢一有動靜的時候就注意到了,但是看到那鋤頭把大小的網格蛇,林義也是嚇了一跳,第一時間就在想:蛇怎么會主動攻擊人了,難道不是一看到人就跑的么?
話說,這時應該有說書先生一震拍醒木,清著嗓子評說:大將生來膽氣豪,腰橫秋水雁翎刀,風吹橐鼓山河動,電閃旌旗日月高。只見林義大俠輕功蓋世,拔腿直沖云霄,待到金扁擔在手,回身幾個刺挑,喲,喲,好生了得!五尺蛇身在握,掐住七寸任它妖嬈…
以上是林義小時候腦海里的經常想象的畫面。
而現實里頭,林義也是拔腿就跑,不過他知道蛇的習性,下坡路肯定跑不過它,于是就往機耕路里邊的丘陵跑,邊上坡還邊出聲提醒米珈:“快跑,跑上坡路…”
果然,這個蛇追了十來米沒追上就不見追來了,但是林義不敢大意,這么大的蛇,起碼三四斤的樣子,他是沒那個膽量去碰的,然后對跑過來的米珈說:“快去喊武榮,他是捉蛇好手。”
一路上兩人都心有余悸,后怕不已。要說林義最怕什么動物,那非蛇莫屬。
“林義,那是什么蛇,怎么還追著人跑?”跑了一段路,前頭的米珈有點喘氣,她現在覺得這蛇有點不對勁,和其它見人就跑的蛇完全不一樣。
“我也不知道,蛇在我眼里就是一個種類,那就是蛇,哪分的清。”林義也是一臉懵逼,覺得莫名其妙和蛇犯沖,自己的出生時辰還是屬蛇的呢。
記得小時候夜里拿手電筒捉蛤蟆,在一片辣椒地里也被一條蛇追過;今天是第二次被蛇追。這讓他很是窩火。
武榮一聽有蛇,左手的稻禾右手的鐮刀,隨著直起的身子,呼的一聲全掉田里了,面紅耳赤的興奮勁直接讓林義汗顏。
聽說這么大的蛇,武榮他爸有點不放心,也順根扁擔跟了過去。
回到原地,眾人找了好久也沒發現蹤跡,正打算放棄的時候,機耕路下面的第三丘水田里傳來異樣的蛙叫聲。
大白天的,這急切的哀叫聲頓時讓武榮歡心起來,打著赤腳幾步一躍,幾步一躍很快落到了下面。
抓到的時候,這蛇嘴里剛叼住一只大青蛙,兩只肥碩的蛙腿還在外頭痙攣,只是震動的幅度越來越小,越來越小。
看著武榮右手被蛇纏住,米珈有些害怕,連退了好幾步。
打禾把子這種純體力活,林義不如武榮;但是割稻子卻比武榮利索多了,幾下幾下就把武榮甩了好幾個身位。
后來大長腿和李伊萊也過來了,鄒艷霞還好,做事井井有條、像模像樣。但草帽下的李伊萊和米珈完全就是醬油,一下看到個泥鰍洞開心得不得了,呼著林義和武榮去捉。
林義暼了眼一臉笑容的武榮父母,搖了搖頭,果真,內外兼修的好看女人在哪里都是吃香的。就連捉個泥鰍兩大人都要時不時關切幾下“大不大”“又有泥鰍洞了啊”“你們是個有福氣的,這么多泥鰍”…
晚餐有些晚,看到大人們都在曬谷坪上忙碌著收谷子、搖風車、裝麻袋,飯還是鄒艷霞幫著武榮奶奶做的。
早上捉的那條蛇武榮過了下稱,三斤二兩,這份量,讓他有一種極大的成就感。
有幾個他的鄰居想要買蛇,價錢都開到了40元一斤,但武榮堅定搖搖頭說:“我,我同學都在,要招呼他們。”
林義是知道的,要是擱平常沒客人在,武榮說不定就甩手賣了。
把蛇綁在院子里的梨樹上,只見武榮拿把菜刀,手起刀落,蛇頭掉在了地上。和樹上卷曲、抽動的身子相比,地上的蛇頭也不甘示弱,武榮伸一根棍子過去的時候也被咬的緊緊的。
剝蛇皮,取出冒熱氣的蛇膽,武榮問眾人:“你,你們誰要吃?”
伸到林義面前的時候,頭搖的直響,米珈和李伊萊也一樣。但是出人意料的,鄒艷霞竟然掐著手指,捻住蛇膽,仰著膩白的脖子,一口吞了下去。
等她吃完,林義玩笑說:“三天之內不許和我說話。”
理所當然,換來的是一個彎彎的白眼和一句輕飄飄的:“德性~”
三斤多的蛇,滿桌子就林義一個人不敢吃,讓眾人好一陣取笑。
快到尾聲的時候,鄒艷霞把做蛇羹的砂鍋端了過來,用白瓷調羹給他盛了小半碗湯,然后細聲細氣地說:“試試吧,我做的,味道很好。”
旁邊的武榮父母看到這情形,瞟了眼旁邊的李伊萊和米珈,又看了眼自己的兒子,發現他們竟然沒有一點意外的樣子,夫妻倆個對視一眼,然后也裝模作樣地假裝沒看見。
飯后,在廚房里洗碗的武榮母親悄聲問進來喝水的兒子:“艷霞在學校也經常這樣對小義嗎?”
喝水到一半的武榮聞言,從碩大的鋁勺子里把頭偏出來,對向望著自己的母親,不假思索地回答:“對、對啊,都好幾年了,我們都習以為常了。”
看到又開始嘰咕嘰咕喝水的兒子,武榮母親也沒多說什么,只是腦海里幻出了米珈那絕美的一顰一笑,最后低聲“唉”了一下,又開始忙活手里的碗筷。
做了兩天活,林義和武榮曬黑了一圈,兩人的脖子上出現了一個赤紅的深v領。看著旁邊依舊白皙的大長腿,用手指撮了一下,“你是不是用了防曬霜?”
“對啊,”鄒艷霞把手里的橘子掰一半給他,然后片起嘴巴詆毀了句:“活該,叫你戴草帽不戴。”
不過接著她又偏頭俏皮地說:“你什么時候見我被曬黑過?”
看她得意的勁,林義頓時無語,她不是曬不黑,而是曬黑后特別容易恢復,真是讓人羨慕的緊。
由于武榮家的房間不夠,而鄒艷霞的父母又不在家,里面條件又好,幾人晚上都是在她家歇腳的。
都說三個女人一臺戲,更何況是三個這么要好的女人了,大晚上的湊在一起嘰嘰喳喳簡直話不要太多。
最可氣的林義還被喊過來一起陪著受罪…
第三天早上,林義被三女生拉起來在水庫邊散步,溜達著溜達著,李伊萊就說:“玩瘋了一暑假,突然要收尾了,好舍不得。”
“有什么舍不得的,大學繼續玩就是。”林義還不爽這女人大半夜嚇他的事情,說起話也沒了顧慮。
后來李伊萊記起了之前“插引線”的賭約,直接挑釁著說“林義你敢不敢比一比”。
小鎮后頭的半山腰上,兩男三女五人成一圈圍坐著,每個人身前都堆砌著三個鞭炮輪盤。
開始之前,李伊萊還信誓旦旦地說“要是贏不了你林義,我就把河里的水倒著喝干”。
不過下令開始之后,看著林義兩只手如蝴蝶般翩舞,速度一點不比大長腿差,一只手一個鞭炮盤,引線是插的又快又準又狠,李伊萊頓時臉都綠了。
大叫著說:“林義你在作弊,有這手藝還欺負我干嘛!”
“作弊?我小時候就靠這雙手摘茶葉買零食吃的,還跟我斗。”邊說邊插,林義還不忘打擊:“等會我們就去選河,長江也好、湘江也罷、就算外面的溝渠我都能讓著你,就是不知道你喝干它們要花幾天時間。”
李伊萊當然是耍賴了,一會說林義不讓著她,不是好男人;一會說武榮和鄒艷霞也是騙子,知情不報;后頭把火藥味引到米珈身上的時候。
后者連忙出個主意:“吃地圖上的河也算的。”
李伊萊一開始還覺得這偷換概念的主意甚好。但是看到米珈從背包里慢慢悠悠掏出省級地圖展開的時候,頓時又破口大罵“叛徒”“女敗類”…
玩了一天,李伊萊化身成為大魔王,追著四人一直數落,好不開心…
在鎮上吃了碗又辣又香的餛飩后,鄒艷霞還說“南岳山”的許愿沒還,但是眾人一看時間,都28號了,感嘆一聲心有余而力不足。
約定寒假一起去后,才把這件事給拋到腦后。
29號早上,李伊萊的母親開了輛小轎車過來接她,跟她一起走的還有米珈。
在水庫邊,和兩女道別的林義有點詫異,對著鄒艷霞說:“你不是也報的南大嗎,不跟著一起去?”
聞言,半只腳已經伸進車里的李伊萊回身就一臉鄙視:“這個叛徒出賣了組織…”
然后重重哼了一聲才閃身進車,米珈也是笑著和大長腿擁抱告別,然后對著林義和武榮點點頭才跟著進去。
至于李伊萊母親從開始到現在,只是簡單的招呼一聲后,就抄起雙手看著水庫的風景,好像對這些打鬧從來沒聽到過一般。
直到拉開駕駛室的門,才對三人說了一句“有空多來家里玩玩”。
看著車子逐漸消失在彎道口,林義問武榮的通知書收到了沒,得到的回復是收到了,但是專業非常不好,對外漢語專業…
想起他這個害羞拘謹外加口吃的樣子,還對外漢語專業,頓感有趣的林義不由哈哈大笑起來…
中間兩人跟著林義回了趟老家,本來也沒甚事,就是要走了,心里不落忍,回來看看。
在茶葉山逛了一上午,拿著相機找了許多的景點。
又碰到了采摘茶葉的陽雅,化著淡妝,看到林義就說:過幾天她也要走了。
“去龍崗的日企嗎?”
陽雅一臉喜氣地點點頭說:“我姐們推薦我進采購組,還說要帶我學電腦,練五筆。”
看著充滿干勁的小玩伴,林義也是從內心深處為她高興:“學電腦是很有前途的事情,真為你開心…”
有三個同學幫著摘茶葉,一下就快了很多,五垅茶葉地,不到三個小時就干完了,四個人足足摘了11斤。
在茶葉山底的井水旁,洗了一把臉的四人來了個合照,最后才回家。
回到水庫邊的時候,林義問武榮:“明早是坐我的車,還是跟你爸媽一起走?”
盡管米珈父母也要陪著去京城,但武榮父母還是不放心,給的理由就是兩人不在一個學校,人生地不熟的,怕萬一有個意外。拗不過兩老,武榮最終還是妥協了。
“我明天和他們一起去邵市吧,到、到時候一起吃中飯。”武榮看了眼大長腿,右手撓著腦袋,想要說點告別前的話,糾結了好久也不知道說什么好。
等著刻薄一番的鄒艷霞,許久沒等到他開口,干脆白了他一眼,武榮耿著的脖子瞬間通紅。
期期艾艾,最終不了了之。
送武榮到岔路口,安靜里,兩人一前一后回了鄒艷霞家。
一進大廳,林義就說渴,大喇喇地坐在藤椅上,要她倒水。
一坐一站,兩人佇立對峙了幾十秒,大長腿最后選擇認栽,路過林義身邊的時候,還踩了他的腳尖。
農村的井水是天然的寶庫,清新、甘甜、冬暖夏涼,一口氣喝了好大一瓢,林義擦了擦嘴角的水漬,才仰頭問她:“我明天就走了,你到底填的哪所大學?”
根據李伊萊的強烈反應,林義才醒悟過來,眼前這女人改了志愿。
“你走就是,我又不要你送。”大長腿白了他眼,然后說了聲要去燒水洗澡了,就留了個背影給他。
“嘿,一個個都還挺有主見…”
這時林義才反應過來,幾人相識于年幼,一路走來卻不知不覺都過了十八了。從生理上來講,好多小學同年都是孩子他爸他媽了…
而從法律上來說,也已經是具備完全行事能力的成年人,都有自己的想法了:
武榮堅定不移地要去京城是;米珈透露說大學想去國外也是;李伊萊狠狠地對林義說大學要談場戀愛也是;而大長腿竟然不聲不響地改了志愿,那也是了…
洗完澡,穿著短袖大褲衩,林義又坐在藤椅上有一顆沒一顆地吃著從冰箱里翻出來的冰碴子。
正當熱乎勁的時候,林義才發現這女人洗了大半個小時澡,竟然還沒下來,頓時想到:不會出了意外吧。
這個念頭一起,林義坐不住了,也顧不得手里的冰塊,攥著匆匆忙忙地進了正屋,上了樓梯。
在浴室門口聽了會,里面沒響聲,趕緊擰一下門把手,發現沒反鎖的,心里不由松了一口氣,里面果然空空如也。
還好還好,心里道了聲。看著干干凈凈的浴室,林義轉身出來就敲響了她的臥室門。
“干嘛?”幾聲敲門過后,門從里邊開了一條縫,隔著狹長的縫隙,女人一臉不耐煩。
“沒干嘛,看你半天沒下來,還以為…”
“呸,烏鴉嘴…”
說話還是這么刻薄,不過林義也不是好相與的,趁她不注意,一把推開門,然后大步走了進去。
鄒艷霞伸手想要阻攔,卻發現根本攔不住,然后尖叫一聲飛奔到梳妝臺,把擱著筆攤開的日記本瞬間抱在懷里,一臉警惕地望著林義,薄薄地嘴唇片起老高老高。
“兮!我家里那么多情書都懶得看,還會在乎你的日記?”林義白了她眼,伸手就把梳妝臺上的裝錄取通知書的掛號信掂了過來。
“呀!林義你敢~”看到林義要打開信封,鄒艷霞的力量前所未有地爆發了出來,也顧不得男女之別,撲過來就要搶。
聞著沫浴露的淡淡茉莉花香,林義直接一把攬住她的身子,然后一拉一拋,女人乖乖應聲側躺到了席夢思上。
又“呀”了一身,半坐起的女人還想掙扎著起身,卻看到林義已經從信封里抻摸出了錄取通知書,正對著它的封面發呆。
“啊!”一聲低沉的悲鳴,這一瞬間,鄒艷霞覺得無地自容,然后又壓倒在了床上,翻個身趴著,覺著還不夠,于是又扯過被子把自己從頭到腳蓋的嚴嚴實實的。
對著錄取通知書的封面愣了許久,林義斜了眼躲在被窩里的女人,接著才看里面的內容。
“人力資源…”林義覺得這個專業非常不錯。
臥室里一站一臥,一時間安靜極了…
到得最后,林義把錄取通知書塞了回去,放到梳妝臺上的時候,看到了由于兩人爭搶錄取通知書而掉到地上的日記本和筆。
林義彎腰撿起,拍了拍灰塵,坐在床尾故意說著:“筆記本掉地上了。”
沒有得到回復,床上還是靜極了。
“1995年,8月31號,晴天,晚…”
林義拿著合起來的日記本開始按照“習慣抬頭”胡說,眼睛卻瞄著床頭,不過還是一點反應沒有。
又僵持了一段時間,林義撇了撇嘴,把日記本和筆放到梳妝臺才離開,出來的時候還順帶關上了門。
畢竟是早秋,夜晚的水庫有著一股涼風,看著水波粼粼里泛起的昏燈漁船,聽聞著堤壩上幾十來個小孩此起彼伏的吵鬧聲…
避開那些躺著的、坐著的、搖著蒲扇的大爺大媽。找了個相對獨立一點的草坪,在雞鳴犬吠、蟲草啾啾里,林義雙手抄在腦后,仰躺在堤壩上開始觀測著天上的星星…
夜空中的星星繁多,但林義能夠分辨的也僅僅是北斗七星而已。自從小學二年級的語文老師說過這個勺子星座后,幾十年來一直能清晰的找到它們。
夜空里總是有星星在晃動,不懂事時,一直以為那就是流星;后來才知道大概率是飛行器,尤其是飛機。
看著那一亮一暗的紅色閃爍,要是擱那些迷信的老人眼里,也許這又是一個火德星君吧。
不知何時,他突然發現好多星星開始了變換,慢慢幻化成了一個端莊得體的女人。
女人的臉越來越清晰,陡然間,她好像從大學講臺上變魔術一般,下來的時候已經換了衣服,換了氣質,換了地方。端著飯盒,從高三教學樓下面的石子路上款款而行,然后在蜿蜒里去了食堂…
“孽緣啊!”許久,林義感嘆一聲…
習習夜風,伴隨著小樹的搖曳,看到零零落落在草地上困覺的壯年、老人。林義也學著他們,迷迷糊糊地開始睡著了。
這個天睡在水庫邊就是涼快,一點也不用擔心熱的粘糊;但也有一點不好,蚊子太多。林義是被咬醒的,驚坐起來摸著大腿肚的時候,他暗罵一聲自己怎么這么笨呢。
人家睡覺都是長衣長褲,還帶著涼席涂了花露水,自己就這樣簡大空,不被咬才怪。
夜間電魚、釣魚、網魚、撿田螺、撈蝦米的人很多。玩耍的人更多,更有甚者還搬出了八仙桌,一盞煤油燈下,在堤壩上搓起了麻將。
嘩嘩嘩地攪拌聲,讓林義側頭的時候發現了大長腿,此時她半蹲著身子,正和幾個叔伯看剛上來的網捕魚獲。
走過去的時候,鄒艷霞正解著一條紅鯉魚,大概八兩大小。
“給我做夜宵的?”林義眨巴著眼睛悄悄問。
“不要臉…”細聲罵著的鄒艷霞,看都沒看他一眼,盯著魚網的面孔在昏暗的燈光下,開始發熱泛紅。
大爺永遠是大爺。林義回去在滕椅上剛看完了二十多頁經濟類書籍,就聞到了廚房里飄來的魚香味。
這新鮮的勁里,還夾雜些許蔥姜蒜的味道,林義頓時味蕾大開,跑到廚房觍著臉問她:“可以吃了么。”
“還等兩分鐘…”不過話還沒說完,就看到了林義要去掀鍋蓋的手,瞬間打了過去,“又跑不了,你急什么。”
夜宵清淡豐富,有魚有花生米,還有一碟涼拌海帶絲。
林義邊吃邊夸她做了一個英明的決定,說到中大也不愁被餓死了。
“吃就吃,閉上你的嘴。”被說到她不愿意提的地方,頓時火大,口上說著,腳還在下面輕輕踢了他一下。
“拜托,閉上嘴還怎么吃?”林義側頭對著問:“要不你示范一個?”
“阿黃,”女人歪了歪嘴,直接踢了下趴在桌底的大黃狗,端著魚準備喂它。
“鄒艷霞你要干什么,我警告你啊!”林義眼疾手快地握著她的右手,好不容易搶過盤子,惡狠狠地質問:“在你這里,我還不如一條狗?”
“狗可以任我打、任我罵,你能做到?”語氣輕輕地,卻能氣死人。
“那你把它帶去中大吧。”
“你是存心和我過不去,不氣死我不舒服對不?”剛才還得意的女人頓時炸毛。
“嘿嘿~”
“臭德性!”
“你為什么報中大?”
“又不是你家的,想報哪還不是自由?我又不是李伊萊,你少自戀些,真是窩火!”
“唉,李伊萊要是去中大,還真可以和她戀愛一場。”林義滋滋地吸著魚尾巴,感覺特別美味。
“真的?”鄒艷霞眼睛一亮,腦袋湊過來滿臉期待。
林義頓時搞不懂了,但還是“嗯”了一聲。
“你別后悔啊,我這就去告訴伊萊。”說著,鄒艷霞頓時起身,準備去外頭打電話。
看她快到門口,林義一個疾步過去拉著她,皺眉問:“她不會也報了中大吧?”
鄒艷霞對視著他,片著嘴就是不說話。
還會演戲了,林義從她臉上看不出什么東西,頓時納悶。不過隨即想起李伊萊臨走時的那聲“背叛了組織”,心中頓時有了計較。
“騙子!”
松開她的衣袖,坐回去開始用餐。
某個人像是得勝的公雞,彎著嘴角,驕傲哼哼地坐在了對面,拿起筷子跟他搶起了菜來。
開始時女人還和他爭著搶著,非常賣勁。到后來看到魚不多了地時候,她擰了下筷子,然后輕輕擱在了桌上。
問她為什么不吃了,她說要保持身材。林義打量了她那快170的個子,估計都不到100斤,撇撇嘴也沒打算多說。
和她斗嘴,還不如吃魚來得爽快。
一晚上她都在收拾東西,覺得這個也要拿,那個也跟了好多年,都舍不得。
看了會書,時間都過了11點了,而她還在跑來跑去地收拾著,林義靠著門框說:“你打算帶幾個箱子過去啊?那邊什么都有的買,整這么多干嘛。”
“重新買要花錢的啊。”鄒艷霞手里拿的是一套淺藍色的牛仔衣褲,這是林義從香江帶給她的禮物,花了好幾百港幣。
不過這套衣服在她身上確實好看,把那白皙的皮膚、修長的身材、以及清冽的氣質襯托的非常完美,不愧是她衣服里頭最貴的。
“都塞不下了還帶?”林義有點無語了。
“可這是秋天穿的衣服啊,”聞言,大長腿偏頭看著他,其實很想帶過去,但又塞不下了。
“算了,到季節了再買就是。”說著,林義直接把她衣服丟到了床上,然后麻利的拉上拉鏈。
起身看到她抿著薄薄地嘴唇瞅著自己,林義又彎下腰把拉桿箱提起來,帶出去的時候還說:“今晚我幫你看著,不然你會沒完沒了。”
就那樣直愣愣地注視著,直到林義帶上門離開,才一股腦兒地撲倒了床上,腿一梭一梭地,慢慢地蹬著腳上的涼鞋。
兩人趕了個大早,七點過就到了店里,早飯還是鄒母做的。
吃著飯的時候,鄒母還在問:“真的不要我和你爸陪著去?”
“他不敢把我丟了的。”拒絕了好多次,鄒艷霞有點沒辦法了,最后直接把鍋甩給林義,然后慢慢吞吞地開始吃青菜。
“你們就放心吧,關哥會陪著我們去的。”林義知道他們認識關平,所以就把他給搬了出來。
說曹操,曹操就到。鄒母剛相張口再說點什么,只見關平開著那輛桑塔納過來了。
看到鄒母要去拿碗筷,關平連忙說:“不用不用,我吃過了的。”
林義關注的不是這些,而是家里那些寶貝,看了眼后備箱,又看了眼關平,后者默契地點點頭,才繼續專注碗里的飯菜。
有了關平的到來,鄒父鄒母終于熄了心里的那點不安,也不再提跟著去羊城這事。
“袁軍夫妻想跟我去南方。”
師專門口是一條是二十來米寬的大河,聽著潺潺流水的聲音。關平把袁軍在邵市呆不下去的情況說了下,然后又把自己建議他們夫妻去南方的想法告訴了林義。
“他真的是好人?”
“不知道,但不是壞人。”
“那不就得了,”說著林義轉身摘了一片泛黃的葉子,在手心擺弄幾下開始撕扯,“他跟著你不會差的。”
聽出來林義在打趣他,不善言辭地關平張了張嘴,最后卻說了兩個字:“小義…”
“停,你關哥也開始打感情牌了,不是要折煞死我吧。”林義知道他的意思,要自己幫著支個招,想了想對方的條件,又問:“他想干哪一行?”
“還是想要搞燒烤,你說哪個地方適合?”
“中大校門口不挺好么?”
“去那邊還擺攤子不好吧。”
“有什么不好,現在搞個燒烤攤,肯定大賺特賺…”說著林義終于反應過來了,要是這么簡單,關平他們肯定早就想到了,而跟自己說這么多,肯定有其他原因。
想到這里,林義轉身看著對方嘆了一口氣:“唉,沒意思了,關哥也不厚道了…”
看著林義故意這樣,關平只能硬著頭皮說:“我和袁軍商量過了,覺得開一家烤肉餐廳應該生意不錯。”
說完,他又補充了句:“就像上次在京城吃的那種韓國烤肉餐廳。”
“我懂了,說吧,差多少?”到這里林義要是還不明白,那也白活了,關平就在京城西單那邊吃過一家韓式餐廳。
想起那餐廳的規模和環境,林義知道他們肯定差錢。
心思被道破,關平有點臉僵,有些不好意思,不過還是說:“小義,我們是希望邀你入伙,你拿大頭,我也參一份。”
“你們還真的成了知己?”林義沒有直接答應,而是眨巴眨巴眼睛,有點好奇,上次兩人一見如故,這感情也太快了吧。
想象兩個僵硬的人在一起擰巴,畫面不要太美。
知己,聽到這個詞,關平嘴一抽,不過還是明白其意思,于是點了點頭。
“我可以不拿大頭嗎?”
“小義,你拿大頭我才敢參一份。”
林義明白了,他們除了缺錢,更缺的是自信,覺得自己看好才敢干,還是成功帶來的光環加成啊,于是揶揄著說:“合著我在關哥心里地位這么高了呢。”
點點頭的關平咧開了嘴,笑得直接讓林義轉過了頭。
笑得太丑了!
一起吃過中飯,在候車室聊天的時候,李伊萊突然當著小圈子直接問林義:“最后問一次,做我男朋友行不?”
眾人懵了,林義也驚得不輕,一直知道對方果干勇猛,但這次還是有點措手不及,不是不敢拒絕,而是不好拒絕。
這女人臨走之前,完全是豁出去了,對自己狠,對林義也狠。
看到米珈在笑,鄒艷霞亮著眸子一副看把戲的樣子,范會蘭直接捂著嘴巴幸災樂禍,又看了眼在自己和李伊萊之間瞟來瞟去的武榮。
林義心里頭一片烏鴉飛過,“呀…呀…”
“你到大學走一遭,再說這個問題好不?”林義沒直接了斷的無情拒絕,不然以后朋友都沒得做,但這句話相信在場的眾人都明白他的意思。
李伊萊一言不發地走了,表情平靜,似無喜無悲。
武榮一家也走了,一起的還有米珈三口。范會蘭的大學就在瀟湘省城,所以走的時候,她戲說了一句林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