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華公司,辦公室內。
侶海晏正在屋里看書,忽有個員工進來道:“處長,有個叫許非的找您。”
“許非?”
海晏頓了頓,才記起是跟馬衛都、朱家溍一塊吃飯的那位,之后一直沒聯系過。他有點奇怪,“請他進來。”
不多時,員工領著個人進屋。
“侶處長,打擾了。”
“叫我名字就行,快請坐。”
海晏一邊客氣,一邊猜測他的來意,這位說是《紅樓夢》的演員,跟自己貌似沒交集啊。
他今年32歲,童年時父母離異,15歲便離家謀生。后來當兵,退伍后被安置到市公安局勞改局,當了警察。
這家新華公司隸屬于公安系統,他是企業管理處處長,相當于部門經理。
許非大大方方的坐著,聊了幾句,瞥見桌上放著一摞稿紙,遂道:“您是在寫新書?”
“哦,隨便寫寫,還沒什么想法。”
“您文筆這么好,期待大作。”
“過獎了。”
“不是過獎,前陣子拜讀完《便衣警察》,在可讀性上是頭一份!”
他豎了豎大拇指,章口就萊,“我看過那些評論,都說這書俗,可好就好在俗上。”
“怎么講?”
“當文學以單一類型呈現時,說明它并非輝煌,百花齊放才是好局面。如今嚴肅文學太多,就需要通俗文學中和一下。再者說,通俗也不比嚴肅次,趣味、人物、故事、結構,各有各的優點。大仲馬、張恨水寫了一輩子俗文,可誰敢說他們不是大作家?”
一席話哧溜溜鉆進海晏的心坎,被戳到了癢處。
他自認《便衣警察》非常優秀,文筆、深度、故事性一應俱全,結果發表之后別說獎項,連關注都很少。
不過他少年離家闖蕩,閱歷豐富,城府頗深,只笑道:“水平不濟,還需提高。”
“呵呵,侶哥這么有天賦,不想在文壇繼續發展發展,進個作協什么的?”
“老弟真會開玩笑,作協可不是隨便進的。”
“不是開玩笑…”
許非放下茶杯,道:“我也不兜圈子了,我今天來是想跟您談談《便衣警察》的影視改編。”
“影視改編?”
“哦,我現在在電視藝術中心工作,《四世同堂》就是我們的作品。”
海晏瞬間心跳了兩下,《四世同堂》在去年可是現象級的電視劇。
“我是看了小說之后,覺得故事好,挺適合改編成電視劇,就冒昧找您談談,不知您的意思?”
“這個…”
海晏已經趨向于同意,但謹慎的個性又讓他不能立即答復。
許非見他臉上一汪水似的,兩只小眼睛里卻精光閃爍,遂道:“要不您再考慮考慮,這是我的名片。”
他遞過名片,設計的挺簡潔,上寫京城電視藝術中心,許非,下面是一串座機號。
“今天就不打擾了,有機會再聊。”
許老師起身就走,并未給什么承諾。
一部小說與一部電視劇相比,主導權在電視劇這邊,因為選擇的余地太少。不像后世,一個IP被各平臺瘋搶。
對方的心理被摸得透透的,必然想借著電視劇出名,只要劇火了,原作者也就火了,那以后的路途,像作協什么的,都不是妄想。
“總算回來了!”
清早時分,幾輛大客車停在了筒子樓門口,車門一開,胡則紅率先跳下來,嚷道:“以前總覺得它破,現在倒覺得像家一樣。”
“嗯,有種漂泊在外終于回家的感覺。”鄧潔接道。
“雖然家很破舊,但狗不嫌家貧嘛!”
歐陽第三個開口,遭到眾人鄙視,“去,你才是狗!”
一干人下了車,王扶霖和任大惠招呼他們聚過來,道:“說個事情,今年春節有個香港記者團過來,這是兩地媒體的首次交流,上頭非常重視,讓我們一定接待好。所以春節就不放假了…”
“啊?”
話一出,頓時怨聲載道。
“那不是回不了家了?”
“我都好幾個月沒看著爸媽了。”
“你才幾個月,我都一年了!”
“王導,不能通融通融么?”
“好了,不要爭論了…”
王扶霖往下壓了壓手,道:“既然已經決定,我們就得完成任務。這段時間自由活動,節后繼續拍攝。”
說完便讓大家散了,他跟任大惠對視一眼,無奈的搖搖頭。
窮啊!
不過也沒騙人,此次接待的規格確實很高,文化部一把手都得出動。香港說要來三十多家媒體,還有兩家最大的電視臺。
雙方主要有個目的,看看《紅樓夢》的拍攝成果,倘若可以,那邊電視臺就考慮引進。
香港問題從1982年開始談判,一直談到1984年,終在12月19日中英簽署《聯合聲明》,確定于1997年7月1日回歸。
所以像文化交流之類的活動,都是大事件,上頭自然重視。
卻說眾人上了樓,熟門熟路的各找房間,依舊四面漏風,樓薄如紙。
張儷給家里打了個電話,便來找妹妹,發現陳小旭呆在屋里悶悶不樂。
“這可憐見的,怎么又哭了?”
她忙掏出手絹,拭了拭并不存在的眼淚。
“呸,你才哭呢!”
陳小旭輕輕撥開,道:“你打完電話了?”
“嗯,你沒告訴家里?”
“說了,就是說了才難過,我從沒在外頭過過年,都跟父母一起的。”
“那我們求求王導,放你幾天假回去看看。”
陳小旭有點心動,隨即又搖搖頭,“不好,大家都背井離鄉的,我怎么能搞特殊。再說記者團過來,一看黛玉不在,我不是成罪人了?”
“你呀,明明心里都懂,就是愛鬧別扭,活活把自己委屈死。”
張儷現在特喜歡掐她的臉蛋,嫩嫩滑滑,一擰似能擰出水來。
“你以為誰都像你…”
陳小旭鼓著嘴道,“其實我挺羨慕你的,看著柔柔弱弱,比我獨立多了。”
“成長都是痛苦的,你把我從小經歷的重頭走一遭,你也很獨立。好了不說這個,削蘋果給你吃。”
張儷跟機器貓一樣,從兜里翻出個皺皺的小蘋果,邊削邊道:“我看王導和主任就是安慰我們,劇組資金緊張,節后也不一定開拍。”
“我覺得也是,怕是要停機了。”
“唉,堅持了快兩年,別這個時候泄了氣。我看大家的狀態也不好,希望能平安順利。”
《紅樓夢》拍攝這么久,眾人早過了新鮮勁,進入倦怠期。如今劇組境況不佳,人心也跟著浮動。
在江南的時候,就有不少發家的土大款,沒事就來勾搭勾搭。請吃飯,送禮物,都是很貴的漂亮衣裳,真有動心跟著走的。
所以堅持到最后不容易,如同經歷了一番大磨礪,人生境界都提升了。
“給。”
張儷削好蘋果,切了三分之二給她,自己拿著包了一層果肉的核,小小咬一口。
“嗯,真甜。”
“就是皺的才好吃,放鍋里煮,再加點白梨、山楂、冰糖更好吃。”陳小旭有吃的,便又開心起來。
“哦?那可得試試了。”
倆人的目光同時轉向那個電飯鍋,又轉了回來,張儷頓了頓,道:“要不要打個電話?”
“反正我不打,要去你去。”
“那我也不打了。”
陳小旭抿抿嘴,“你不用顧著我。”
“這話說的…”
張儷又掐她的臉,“我不顧著你還能顧著誰呢?”
(還有還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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