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女人,香水女人…”
面試間里,蘇越一臉蛋疼的看著眼前的哥們。
長發披肩,胡子拉碴,閉目深情彈唱,“哦,女人,有毒的女人…”
他禮貌性的聽完整首歌,咳了兩聲,道:“呃,可以了。我們對你的情況已經了解,回去等通知吧。”
“那我過沒過啊?”哥們面有菜色,估摸幾天沒吃過一頓飽飯。
“我們需要研究,你先回去吧。”
“不是,你要覺著不行,我再唱一首…哎哎,我可是創作型歌手!要不你們先買了,你們不重視創作么,一萬塊錢!一萬塊錢!”
蘇越還想解釋,許非直接讓保安轟出去,道:“別浪費時間,下一位!”
“好的!”
小助理噠噠噠的出去,轉到接待室。
里面已經坐了八個人,全背著吉他,五個長發,兩個光頭,一瞧就是玩音樂的。等了半天,都有點緊張,其中一位捧著杯子,不停喝水。
“鄭筠!”
“有!”
他放下茶杯,起身跟出去,來到一間屋子。挺輕松的環境,沙發案幾,對面坐著倆人。
蘇越打量他幾眼,長發,身量不高,十分帥氣,先開口問:“鄭筠是吧,有點印象。我聽說郭傳林要簽你,怎么跑這來了?”
郭傳林,以前是黑豹樂隊的吉他手,后擔任經紀人,圈內稱四哥。
1987年,丁武攢人組建了黑豹。次年,丁武離開,自組唐朝,竇仙兒加入擔任主唱。
去年,黑豹被香港人陳健添看中,加入勁石唱片。同年底,竇仙兒離開,自組夢樂隊。
樂壇就這么大點地方,鄭筠也不意外,道:“蘇老師,不是四哥要簽我,是他介紹一個香港老板,說在京城開公司,讓我過來。”
“香港老板?”
“呃,就是那個陳健添。”
陳健添在香港樂壇有些名氣,帶過王靖雯和beyond。但隨著beyond去日本發展,雙方鬧掰了,這貨便想北上。
今年初,鄭筠正準備出國。結果郭傳林打了個電話,說陳健添在京城開公司,想簽你。
他激動的不得了,立馬北上,到了才知道,公司還特么沒影兒呢!于是他和女朋友漂了幾個月,生活艱辛。
“我們現在沒簽約,所以就想過來試試。”
蘇越明白了,道:“沒簽約就好,你有沒有什么作品?”
“有!有!”
鄭筠取出吉他,抱在懷里,“自己寫的歌,叫《赤裸裸》。”
他調了調弦,彈出幾個音,開口倡導:“她似乎冷若冰霜,她讓你摸不住方向,其實她心里寂寞難當…”
“我的愛赤裸裸,我的愛呀赤裸裸,你讓我身不由己的狂熱…”
哎喲!
有前面香水女人作比較,簡直天籟之音。蘇越已然肯定,一曲過后,問:“還有沒有別的?”
“《回到拉薩》。”
“雪山青草,美麗的喇嘛廟,沒完沒了的姑娘她沒完沒了的笑…”
環境所限,鄭筠壓抑著音量,但仍能感受到里面的力量。
兩首歌之后,他忐忑的看著蘇越,蘇越卻看著另一個家伙。他不明所以,也跟著移動目光。
許老師笑笑,道:“有信心包辦一張專輯么?”
“啊?”
“一張專輯,詞曲全由你創作,有信心么?”
“我…有有!”
鄭筠反應過來,控制不住的狂喜。
“那好,我們研究一下合約。我們通常簽六年,公司承諾給你發三張專輯,利潤三七分。但你自己創作,涉及到版稅…”
許非想了想,道:“由公司獨家代理,全權使用這些歌曲。最后算總利潤,你可以拿百分之五。”
“比如一盒磁帶五塊錢,我可以分兩毛五?”
“對。”
這年頭,公司絕對強勢,藝人就跟爛白菜一樣。鄭筠能感受到誠意,毫不猶豫道:“好,我簽!”
末了又不好意思道,“呃,這位…”
“我姓許。”
“許先生,我能不能預支一點錢,我現在很需要。”
“可以。”
許非叫了個員工,道:“帶他去找王晶花。”
“好的。”
鄭筠懵懵懂懂的走了,面試繼續進行。
接下來的慘不忍睹,一連看了六七個,二人飽受摧殘。臨近中午,終于到了最后一位。
只見一個瘦瘦小小的男子走進來,戴著眼鏡,拘束行禮,“兩位好,我,我叫李純波,海政文工團的樂手。”
蘇越一瞧這形象,還湊合,問:“看你資料,經驗比較豐富,一直在文工團?”
“嗯,我干了六年,期間寫過一些歌,但沒人喜歡。”
“能不能唱一段?”
“可以,可以。就是不太成熟,讓您見笑了。”
李純波扶了扶眼鏡,撥弦唱道:“村里有個姑娘叫小芳,長得好看又善良…”
蘇越皺眉,什么玩意兒?
許非倒饒有興致,待對方唱完,笑道:“這歌挺樸實的,說說你的創作靈感?”
“呃,其實也沒什么靈感。這歌斷斷續續寫了很長時間,最早是喜歡的一個姑娘…后來改著改著,就變成這樣了。”
“你覺得怎么樣?”他又問蘇越。
老蘇一向是豪放派,看不上軟綿綿的歌,當初《彎彎的月亮》出來時,他就說像兒歌,后來被打臉。
但經過日本留學,思想轉變,聽完整首倒覺得還行。
“歌詞有針對性,曲調上口,挺適合知青這類群體,有一定傳唱度。”
“那就簽了?”
“我無所謂。”
老蘇的態度,可簽可不簽。許老師當然簽了!這特么是《小芳》啊!
現實中,李純波就因為在京城投奔無門,才南下深城。結果被發掘,一炮而紅。
眼下,他也懵懵懂懂的走了。許非抻了抻懶腰,滿足道:“今兒沒白費,大有收獲。”
“嗯,鄭筠一人就夠了。你那個百萬金曲,我看還要落在他身上。”
“你覺得《赤裸裸》是百萬金曲?”
“怎么?”蘇越詫異。
“哈,沒事沒事。”
當晚,宿舍樓。
考慮到鄭筠的特殊情況,合同還沒簽,王晶花就安排了住處。沒行李,一個大包全部家當。
選擇了五樓a。
王晶花從樓下借了床被褥,道:“你們先湊合著,明天有空買一套,這個別忘還。”
“我睡過,人家小姑娘也不能要。我弄套新的給人家。”
“喲,還挺會做人。來我跟你說幾句。”
她把鄭筠叫到跟前,道:“現在人少,你女朋友可以暫住。以后人多了,可能給你配個室友,到時候自己協調。”
“明白明白,謝謝花姐!”
“你情況特殊,公司特批了一筆補助。”
她取出兩千塊錢,又摸出三百,“這兩千要還的,這三百是常規補貼,每月都有。”
鄭筠接過錢,回想幾個月的苦逼生活,愈發感激星河。
待送走王晶花,他和女朋友看著房子,看著兩千三百塊,一時相擁而泣。
如果沒有許老師,他會一直熬到年底,直到陳健添租下兩間賓館房,成立公司也就是大名鼎鼎的紅星生產社。
我們回憶過往,總喜歡美化故事,其實也就那么回事。
在陳健添的講述中,為了鄭筠的專輯,紅星邀請了眾多樂手與制作人,通力耗時三個月才完成。
鄭筠紅了之后,在合約期內轉投寶麗金,紅星不得不打官司。
但在這邊的視角,當時紅星就倆人,一個陳健添,一個鄭筠。從寫歌、編曲到找錄音棚、租吉他手、宣傳,都是他自己在跑。
而所有的版稅和演出費用,加起來給了他三萬。
鄭筠指責對方違約,打官司,最后一分錢沒要,凈身出戶。并引發了一大批解約潮,當時的藝人制度、管理、行業規范等等,都不完善。
所以說呢,良心資本家就是良心資本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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