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系都很熟,不好拒絕。
李健群為難道:“我們兩部戲周期很長,可能抽不出時間。”
“沒關系,我們明年才開拍,你們先看,了解了解人物。有空就去現場,沒空隔空操作。”
先知先覺就這點好,對癥下藥。許非又摸出幾張紙,“我寫的人物備注,服裝造型就按這個走。”
李老師接過一瞧:
“長白山實景拍攝,冰天雪地,要考慮到氣候問題,結合清代服裝的樣式加些保暖的東西。”
“男主角胡斐,書中為少年,戲中由成年人出演。服裝造型不能刻意扮嫩,做一些模糊年齡感的設計。”
“女主角程靈素,書中相貌平凡,戲中美若天仙。造型往清純可人,我見猶憐上靠攏。”
“女主角袁紫衣,書中皮膚微黑,戲中不用考慮,好紫衣,性情率真開朗,略帶英氣。”
倆人面面相覷,這年頭搞造型得深度參與,了解整部戲的內容。先做自己的設計圖,演員定了再按演員調整。
但瞧這意思,好像他們把東西搞出來,不用去現場也可以。
這,這忒沒職業道德了!
兩位老師單純啊。
不管怎么說,二人先應承下來。許非絕對放心,早期國內的服化道人才非常牛,可惜手藝沒傳下去,后繼無人。
李隆基有個寵妃趙氏。
她本是潞州的倡伎,出身卑微。李隆基為臨淄王時,蹭出任潞州別駕,見到趙氏相當喜愛,便納為側室,登基后封為趙麗妃。
攝影棚內,熱火朝天。
場景是煙花柳巷之地,掛著一幅巨大布畫,幾名女樂人在演奏琵琶、蘆笙等樂器。色調昏暗且曖昧,燭光點點,人們在忙著工作,其實都在看場中女子跳舞。
演趙氏的是周潔,劇中所有舞蹈皆親身上陣,此刻跳的叫綠腰舞。
周潔本就有那種嬌媚的古典味,施展起更是艷絕群芳。那腰扭起來,似比水還要柔,眼睛里全是鉤子,撓的人蠢蠢欲動。
吊打后世用廣播體操和威亞糊弄的“傾城之舞”。
“好!”
導演喊了聲,“下一場準備!”
周潔衣衫單薄,哆哆嗦嗦的下來。張儷趕緊拿棉襖披上,又遞過熱水,上下打量一番,“難怪古人講‘緩歌慢舞凝絲竹,盡日君王看不足。’
我若生在古代,我也想當昏君了。”
周潔喝了口水,學著她的腔調,“若旁人看了你這調皮搗蛋的樣子,還不知道怎么驚訝呢?要是今晚有雞湯,我就幫你瞞過去。”
“你不說也是有的…”
張儷好容易從寶釵抽魂兒,又碰上這么個劇組,不自覺就文縐縐的,常惹得幾個美人取笑。
她正要再講,忽見外面有人擺了下手,“你坐著,我出去一會。”
溜到片場外圍,悄聲問:“你辦完事了?”
“嗯,你這忙么?”
“還行,能偷會兒懶。”
“那換個地方。”
深秋天寒,也沒幾個游人。攝影棚在半山,石階蜿蜒而下,林木蕭冷,吊著幾片殘留的黃葉。
許非把來意講了一遍,望望四周,道:“沒想到你們在這拍,也算重回故地了。”
“是呀,我們培訓班住了三個月,拍戲住了大半年…”
張儷見到他顯得非常雀躍,笑道:“不過幾年過去,香山變化挺大的。現在拍戲的投入也遠勝從前,哎,我們還在公園搭了個亭子呢。”
“那瞅瞅去。”
倆人離了主山路,拐進一條幽僻小徑。陽光被遮,氣溫好像瞬間降低,偶有的雜音也消失不聞。
許非特自然的牽住小手,因為以前就牽過,“你在這怎么樣?”
“雜事太多,每天忙來忙去又不知道忙什么。”
張儷任他握著,苦惱道:“其實我想做你那樣的制片人,不是現在的大管家。”
“劇組工作你都搞熟了?”
“還算熟吧,起碼知道攝像機怎么回事,日程表怎么安排,吃喝拉撒服裝布景,都了解一些。”
“了解還不夠啊!你得有自己的審美理念。
比如你自己把握一部劇,你想拍出什么樣的效果,這劇憑什么讓觀眾喜歡?演員怎么表演才合適,燈光如何打,鏡頭如何呈現…這些匯總到一塊,就是你的審美理念。
別著急,其實你已經很棒了,24歲參與這么大的戲,多少人羨慕還來不及。”
說話間到了公園,里面幽幽靜靜,只有管理人員在日常打掃。園內有湖,湖上一座白石拱橋,便是當年《紅樓夢》拍海報的地方。
那亭子在湖南側,仿唐式的亭臺建筑。現在是半成品,卻已能看出結構之復雜,嘆為觀止。
《唐明皇》之后,公園將其改建,取名為佳日亭。
倆人圍著亭子繞了幾圈,又跑到長廊里坐著。
長長的刷紅漆的椅子,兩頭連著圓柱。許老師不安分,雙手撐住邊沿,身子一下一下往起撐,“小旭那廣告完成了,我后天去魔都拍。”
“真的?那太好了!她為了這廣告都快神經了。”
張儷十分開心,“你導演找的誰?”
“樓燁,北電剛畢業的一個小子。我得待十來天,完了去杭城參加金鷹獎。”
許非做了幾下,胳膊肌肉蹦的緊緊,略感酸痛,“這屆對手很強啊,《師魂》、《末代皇帝》、《大酒店》,還有你們演的《家春秋》。還有李保田、陳道名、徐婭,哎徐婭怎么樣?”
她是《家春秋》的女主角。
“她演戲挺好的,反正比我好多了。”張儷道。
“哎…”
許老師嘆氣,“飛天獎我知道評委的尿性,本來也沒抱啥希望。但金鷹獎吧,我現在也沒把握,萬一拿個安慰獎就慘了。”
歷史上可沒有《胡同人家》,誰知道什么變數?
他在兩個姑娘眼中是不同的,小旭看他有才華,總惹自己生氣,喜歡又討厭。
張儷看他強大,與眾不同,同時又帶點脆弱。而且這點脆弱,只在她面前表現出來。
“壓力不要太大了,你做的這么好,總會有所收獲。再說你一向對自己有信心的,怎么七上八下了呢?”
“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越想越煩。可能干這行三年了,還沒拿到什么…哎呀!”
許老師胳膊用力,雙腳抬起,又往起撐,一下兩下忽地一軟。整個身子往下滑,正磕到椅子棱上。
張儷嚇一跳,“沒受傷吧?怎么樣?”
“腰!這特么是屁股還是腰啊…”
許老師齜牙咧嘴,捂著尾椎骨往下半分,生疼生疼。
“能不能坐?”
“不行不行…疼!”
他屁股一受力,身子就一激靈。張儷搖頭笑道:“叫你淘氣,站著緩一緩。”
“站著也不行,我得躺會。”
丫就像得了腦血栓的老頭,被扶著一哆嗦一哆嗦,勉強側身躺下,虧得椅子夠長。
他一手揉著尾巴根,腦袋貼著冰冷的油漆面,特凄慘。
“太涼了。”
“啊?”
“太涼了…”
那貨各種叫秧子,張儷反應過來,頓了頓,還是坐了過去。
許非的頭一抬,再一落下,好似睡進了軟玉溫香。
那兩條大腿因為常年練舞,緊實且富有彈性,不知是身體的溫度,還是心里的熱,一絲絲一縷縷混著香氣撲面而來。
他費勁的翻了個身,仰面朝上。
張儷不敢低頭,一截白脖子從衣領露出來,托出一張圓潤小巧的臉,一抹紅已經爬到了耳朵根。
她能感受到那個人的目光,熱烈直接,毫不遮掩,頓時呼吸有些急促。
“你起來好不好?”
“不好。”
“你…”
數年相處,他們倆一直相敬如賓,溫吞如水,今天對方格外大膽,搞的自己手足無措。
她咬著嘴唇,心砰砰亂跳,跟著又聽:
“你低點頭好不好?”
八十年中后期,明星演出費已經翻了數倍,阿毛在瓊州呆了五天,就能賺六萬塊。
李默然三九胃泰的廣告,拿了二十萬。許非小本生意,比不了藥廠財大氣粗,給了個還算可以的價格。
十月下,他點齊人馬開赴魔都。樓燁找了一幫哥們,又在魔都租了兩臺攝像機,這是支出大頭。
《渴望》也不過就兩臺攝像機。
他更像是導演制片人,制作費、食宿交通、團隊酬勞等等,全包在五萬塊里面。好在這幫人都是藝術青年,作品為重,酬勞有點就行。
樓燁在魔都呆過很多年,許是冥冥中注定,他考察了多處地點之后,把主場景放在了蘇州河段。
蘇州河自青浦的白鶴鎮進入市內,長約53.1千米,曲折多變。
岸邊有老弄堂,有洋派的新弄堂,有現代的高樓,也有曾經的英國領事館、禮查飯店、光陸大戲院、天后宮、自來火房、圣約翰書院…這些樓群臨水而立,被稱作連云樓閣。
潘紅也很滿意這個地方,過去和現在交匯,時代感濃厚,正符合廣告風格。
總之一幫人斗志滿滿,為藝術獻身獻血。
許非卻捂著鼻子,瞅那條承載了全市廢污水總量47,每天要被灌入140萬噸污水的臭水溝:
“哎喲,這就是蘇州河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