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在清朝的時候,漠河、呼瑪等地,就不斷有淘金客涌入。
最著名的漠河胭脂溝,這名字更是跟金子有關,因里面盛產金沙,消息傳到慈溪耳朵里,她就把這地方改成了自己的私產,久而久之,人們忘記了胭脂溝的原名,只用胭脂溝代稱。
而興隆溝的金礦,也早在清朝就已經開采了。
任何產金子的地方,都上演過各種充滿血淚的故事,古今中外,概莫能外。
興隆溝是一條東西走向的山溝,長有十六里,寬四里地,里面同樣盛產金沙。
就這么一段地方,哪怕有金礦局管理著,里面依然有一百多戶淘金者常駐。這些人基本都是民國初年或者偽滿時期的闖關東的人或是后代。
當然還有很多懷揣著發財夢的人不斷涌入,在周邊扎下窩棚。
這么多年下來,依舊熱鬧。
金礦局圈定的范圍內,機器轟鳴,淘金工人不斷地忙碌著。
而在外面,廢棄的礦渣有人在架著機器繼續粉碎篩選,有人在下游的河溝中淘選。
一路看過去,處處都是人,大部分都佝僂著,這是常年彎腰蹲在水邊或是干脆站在水中形成的。
即使如此,依舊停不下他們往淘金用的木簸箕里盛上一蓬沙土,浸入溪水中,左搖右晃的節奏。
木簸箕和水面應和,弄得啪啪響,伴隨著一圈圈蕩漾出去的漣漪。
淘洗一陣,指頭扒拉著簸箕底細細看看,然后扒拉掉多余的砂石,重復數遍后,將里面的僅剩的指頭都很難捏起的細微黃色細末倒在一旁的盆子里裝著。
每個人的操作都一樣,只是快慢不已而已。
五人走走看看,張韶峰看著那一張張黑紅的臉,被水泡得發白發皺的手微微搖了搖頭,小聲問道:“老五啊,就這么一丁點,這一天下來能淘出多少啊,塞牙縫都不夠吧?”
“咱們也這么干的話,怕是還不如進山找著灰狗子打賺錢多。”梁康波也是看得皺眉:“這怕是掉進眼睛里的灰都比那丁點金砂多。”
之前聽呂律說得簡單,像是能進山來直接撿一樣,那股子興奮勁,在看到現在的情景后,消失得無影無蹤。
最關鍵的是,這地方太靠北邊了,即使在伊春那邊,莊稼都已經長到膝蓋那么高了,在這里,很多背陰的地方,還在有大量沒有融化的積雪,可想這水得有多冷。
看著都覺得遭罪。
“別廢話!”
呂律淡聲說了一句:“只看不說,淘金跟咱們抬棒槌、打獵一樣,也是有規矩的,別沖撞了人家惹來麻煩。還有,別暴露了我們來找金子的目的,被人盯上了可不好。”
幾人聞言,立刻把嘴巴緊閉,再不多說話,就這樣一路默不作聲地順河看著,直到礦場堆廢渣的邊緣,才被挎著槍的人指著旁邊的木牌子喝道:“礦區作業重地,閑雜人員勿入,那么大個牌子,看不見嗎?”
“不識字…我們只是路過,好奇地看看,馬上離開!”呂律賠笑著,叫上幾人退開。
就這樣,幾人在這山溝里轉了大片地方,發現除了礦區作業地段,還有不少地方的礦渣啥的,是被人包圓不讓靠近的。隱隱能看出,這溝里密密麻麻的淘金人,那也是分了幫和團伙的,不少人甚至就帶著家伙。
反正只是學習使用木簸箕淘金的技巧,呂律沒有在這靠近礦區的地方逗留,而是選擇順著水溝往下游走,順便在經過村子的時候,找了個小孩問了下,尋到專門做淘金木簸箕的人家,買了五個淘金簸箕。
這東西,簡直就是淘金客的標志,一下子,幾人所過的地方,所有人都變得警惕起來,生怕跟他們搶金子似的。
呂律干脆領著幾人走得更遠些,直到下游,人員越來越少了,這才將馬匹拴在河道邊的大樹上,四下看了看,朝著右下方河灘邊坐在一塊石頭上的一個頭發灰白,埋頭在渾濁的溪水中淘金的干瘦老人走了過去。
看到呂律等人圍了過來,老人先是一驚,猛然回頭看著幾人,他沒有像其他人一樣表現出一副兇神惡煞的樣子,而是緩緩起身:“讓給你們!”
說完,他拿著自己的工具行李,轉身就往下邊走。
不難聽出,這是把自己這些人當成搶地盤的了。
“老人家,你別誤會,我們不是來跟你愛搶位置…我直說吧,其實我們幾個是進山打獵的,路過這里,有些好奇,所以就過來看看,聽說淘金發財,也想學一下,看看自己這些人適不適合淘金…我們幾個,可是連這木簸箕都不會使用。”
呂律笑著解釋。
“發財?又來一幫想發財的,要是這么容易,我也就不會在這里呆一輩子還走不出去了。”
老人笑著搖搖頭:“年輕人,趕緊走吧,這活不適合你們。”
“我們只是試試…這樣,就請你老人家教我們怎么使用這木簸箕,我們今天就跟著你淘,淘到的金子,全都歸你。也想看看一天下來能弄多少,到時候也好死心啊。”
呂律繼續加大籌碼。
老人聽完這話,略微想了下:“也行,死心了早點離開也好…來吧!”他重新在石塊上坐下。
呂律等人也脫了鞋子,挽起褲腳和袖子,各自在河灘邊蹲下,腳一入水,一股子冰涼直透心里,弄得幾人都不由打了個冷顫。
“淘金這活計,其實并不復雜,當年無數人揣著發財夢來到這地方,基本上都沒有如愿以償…”
老人淡淡地笑了笑,開始指點幾人使用木簸箕。
在大荒里淘金,因為季節原因,淘金的工序要分兩道。
首先,冬天的時候要“備料”,就是把含砂金的土搬到溪水旁,等到來年積雪融化,有流水了,才開始正式淘金。
淘金的工序也簡單,就是往木簸箕中加入備好的沙土,然后將木簸箕浸入水中,簡單柔洗分散后,開始左搖右擺,泥土和石子兒會隨著流水沖走,慢慢地一點點分離,直到最后,比重較大的砂金留在簸箕底部。
老人是年歲過大了,冬季身體吃不消,根本就沒能力備料,只能憑借經驗,在這些被人淘過無數遍的地方,選著以前出過砂金的地方,胡亂弄一點,碰碰運氣,也看看河底淤積的泥沙中能不能找到些順水留下來的金沫兒。
對,金沫兒!
淘出的砂金,幾乎都如齏粉一般,不成形狀。
按照老人的說法,稍微大一點的砂金才狀如小米,如果能發現黃豆大小的,就算是運氣爆棚了。
另有些金塊比蠶豆還大,就可以稱為“狗頭金”了。
對于淘金客來說,狗頭金可遇不可求。
呂律手頭就藏著有從金志泉那里得來的大塊狗頭金,他當然知道這東西的價值。
幾人在老人的指點下,蹲在河邊,在水中笨拙地搖晃著手中的木簸箕,忙活大半個小時,手酸了,腳也蹲麻了,可最終看著木簸箕底上混合著些許黑色細顆粒中的微小黃點,一幫人心里都在罵娘。
就這么點玩意兒,幾人的全都湊在一起,若是干的,往指頭上蘸點唾沫,能一下子粘得干干凈凈。
靠這樣淘金發財,當真是在做夢,怕是憑借這些東西,填飽肚子都困難。
老人卻是一臉坦然:“淘金,那也是看運氣的!”
這一點,幾人都贊同。
就在這時,有幾個穿著中山裝,提著桶、鏟子、淘金簸箕的人從山林里下來,順著路朝礦區走。
看到這些人的時候,那些早已經蹲守在路邊等著看著無所事事的人立刻跳了起來,紛紛圍攏上去,拉著一幫子人,又是遞煙、又是送酒的,還有的拿著餅干、罐頭往人袋子里送。
幾人甚至看到個雖然有些黑,但卻算得上面容、身段姣好的女人嗲著聲音,將為首那人往自己的窩棚里拉。
一幫人看著窩棚里鉆出個男人,自覺地將門被關起來,就在門口蹲著,還滿臉賠笑地跟一幫人打招呼。而這些人,仿佛是在看一件司空見慣的事情一般,說說笑笑地離開,還沒走到礦區,就被人拉著鉆進各個窩棚,或是吃喝,或是讓女人招呼。
“我艸…這也能忍?”張韶峰覺得有些不可思議,小聲地嘟囔了一句。
“那些人是礦區外出搞勘測的,雖說淘金有運氣成分,但沒人能否定,想要掙錢,還是得靠這些文化人,在這地方混上一段時間你們就習慣了,所有人都特別愿意結識勘測人員,想從他們口中套出富礦的位置。這種事情不奇怪,只要人家松松口,一段時間里吃飽喝足不是啥問題,甚至能發點小財。”
老人語氣很平淡,說這話的時候,渾濁的目光也在盯著那女人進去的窩棚,神色看上去似乎還有些亢奮,也不知道具體在想些啥。
呂律默默地聽著,沒有多說什么,只是將自己木簸箕里那點細微的金粉用水沖洗進老人的旁邊的銅盆里,再次往自己木簸箕里添了些沙土,繼續在水中搖晃。
淘金,對他來說,是上輩子想過但沒嘗試過的事情,這輩子體驗上了,他在努力掌握著其中的技巧。
畢竟,接下來幾年,在這方面還在大有可為。
張韶峰等人看了,也紛紛悶頭加入其中,只是還是忍不住抬頭看著沒多大一會兒就開始猛烈晃動,然后又突然歸于平靜的窩棚。
五人都不是笨人,使用木簸箕這點技巧到了晚上,都已經學會,甚至變得熟練。
尤其是呂律,老人都忍不住夸他學得快,他甚至還運氣極好地在臨近傍晚的時候,淘出了半個米粒大小的一小塊金砂,更是讓老人都變得興奮,直說要請呂律喝酒。
一天下來,沒啥收獲感,要說收獲,更多的是腰酸背痛腿抽筋,還有就是手腳上泡得發白的褶皺,怕是還有得疼。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