呂律和陳秀清各自牽著馬,跟在葛家田身后。
葛家田對這附近的森林很熟悉,輕車熟路地在前走著。
“律哥,你快看,那是啥?”
陳秀清突然指著左邊一棵粗大的樺樹,壓低聲音叫到。
呂律早已經看到,樹上掛著的是一副棺木,棺木擺放的年限應該已經很長,早已經朽爛。
“別叫!”
呂律瞥了陳秀清一眼,壓低聲音說了一句,繼續跟著葛家田。
半個多小時后,葛家田在一條小河河畔的樺樹林子里停了下來。
呂律看了下周圍,發現這里堆著兩堆拆卸羅撮子(仙人柱)留下的樺樹桿子,還有車轍印,另外就是一個大大的火塘。
在火塘邊,一根尖端綁了樺樹皮的木棍斜插在地上。
“我前些日子見到他們就是在這里,看到那根綁了樺樹皮的木棍沒有,那就是趙老爹他們的標記,得順著方向跟著去找。”
葛家田指著那木棍說:“現在還繼續在山里活動的人不多了,他們家的羅撮子也只剩下兩個,就趙老爹和他兒子家的兩個。我沒有馬,就只能送到這里,不然倒是想領著你們一起找過去。”
“這標記我懂是啥意思,送到這里就行了,我自己能找過去。麻煩你了!”
呂律沖著葛家田笑笑,再次看了看那木棍,然后翻身上馬,叫上陳秀清,順著棍子指引的方向往前走。
目送著兩人離開后,葛家田也轉身進了山林。
“律哥,這標記啥意思?”
陳秀清有些摸頭不著腦。
“進山打記號,出山看幌子,這是所有‘穿山溝’的人共同遵循的事情。常在深山老林里轉悠,難免麻達山,所以,在他們在山林生活的時候,就用上了砍記號、掛幌子、打拐子的法子,用來做標記指引。這跟打樹皮一個道理。
經常在山里轉的趕山人,看到這些標志,就知道是不是熟人在這些地方住過或是打過圍。
那斜插著的木棍,就是他們的一種指引標志,用在打圍追獵的時候告訴后面跟來的人距離遠近,還告訴后來的人究竟要不要跟上去,在搬家的時候,也用這種法子,告訴親朋好友,自己將去往何處,去得遠不遠。”
趙團青以前曾邀約呂律,有空到興安嶺來找他,也就將這些進山找他家的標記,和山里一些常見的標識告訴了他。
就剛才那斜插的木棍上綁著的樺樹皮,上面穿了三個洞,綁了三撮烏拉草,那就是趙團青給自家做的標記。
“可是,咱們就這么估摸著方向走?”陳秀清還是看不明白。
“仙人柱的火塘邊,斜插一根三四尺的木棍,桿頭指向遷移方向,如果遷徙得遠,就將木桿插得離地高一些,遷徙得近,則桿頭離地近些,如果就在附近,桿子直接平放在地上。
現在這桿子斜插著,看高矮,他們去得并不是特別遠,順著找下去就行,到了下一個火塘,如果已經搬走了,還會有標記,跟著一路找下去就行了。再說了,不還有車轍嗎?”
現在是夏季,時常下雨,山里土地松軟,架子車的木輪子很容易留下印子,不像冬季,一場雪,掩蓋的干干凈凈。
雖然這些痕跡不是特別明顯,但終歸有用,最起碼,架子車可不是什么地方都能走。
“律哥,剛才看到樹上掛著的是棺木吧?”
陳秀清還在想著之前看到的東西。
“這有啥好奇怪的?”
呂律勒了下韁繩讓追風停下,偏頭看著跟在旁邊的陳秀清,接著說道:“鄂倫春人崇拜大自然,在山林里生活,信奉薩滿教,相信森林之靈。他們崇拜白那恰,也就是山神,實行風葬。
人死后,棺木要懸停在樹上,馬作為鄂倫春獵人不可分離的伙伴,要在主人死后,繼續跟隨它的主人,馬的頭被放在獵人身邊,皮覆蓋在棺木上。
不要奇怪,這是他們的精神信仰…我也是第一次見,聽我師傅說的,不過,這樣事情已經越來越少了。就像語言一樣,現在還有不少人用的是鄂倫春語,小孩子,尤其是已經定居下來的,大部分都開始說漢話了,有不少東西,都在消亡。”
呂律微微嘆了口氣。
對于這樣的事情,他自己也說不上是好是壞,但總覺得,缺了這些東西,就少了不少意義。
“清子,一路過去,少說多看,有不懂的,回去再問我。看我師傅他們指引的方向,這是要進入深山了,葛家田也說了,那大爪子還傷過另外兩個烏力楞,大爪子就在這深山里,接下來的路,得打起十二分精神,可不能分心了。”
呂律看著前方密密麻麻的林木,提醒道。
“我記住了律哥!”
陳秀清認真的答應道,也跟呂律一樣,將自己挎肩上的十六號單筒獵抓在手中。
呂律當先抖動韁繩,騎著追風前行,估摸著方向,也盡可能地看著車轍,一路走得不快,都在小心地看著林子各處。
元寶它們在前邊開路,一路嗅,一路小跑,時不時地停下來,朝著各個方向張望。
每每發現獵物,元寶依舊盡職地朝著獵物所在的方向發出嗚嗚的兇聲進行提示,看到呂律沒有去追蹤獵殺的意思,也就繼續往前開路。
白龍的天賦也顯現出來,跟元寶很像,也在發現獵物的時候,開始出聲提醒。
黑虎和花豹并排緊跟在后邊,每當元寶和白龍先一步發現獵物時,它們也會第一時間朝著元寶、白龍觀望的方向看著。
青狼香頭不行,落在最后邊,更多的時候是跟在呂律身邊伴行,更有一種護衛的意思,它這些時日來,又長大了一些,之前有些干癟的身體,現在漸漸變得飽滿、精壯。
另外三條狗崽在它面前,矮了不少。
不過,呂律相信,等三條狗崽長大長開了,不會比青狼小多少。
一路所過,不時能看到野雞撲騰、灰狗子枝頭跳躥,還經常能看到跳貓子甩開腳丫子飛逃。
陳秀清好幾次想動手,但一看呂律沒有絲毫獵殺的意思,也就只能作罷。
花了兩個多小時,兩人翻過數道山崗后,他們找到了趙團青他們停留后留下的的火塘。
其實,一般而言,他們在山林里遷徙的路線比較固定。
那些砍來搭建仙人柱的樺樹桿都被很好撿拾堆放在一起,并沒有到處亂扔,方便下一次來的時候,直接取用。
呂律翻身下馬,到火塘邊看了下,這里的痕跡更為明顯些,火塘邊依舊插了根綁了樺樹皮的木棒,不過,這一次去得比較遠些,也微微變了方向。
呂律初步估計了一下,還真是往伊春城的方向在走。
照這樣子,還真有可能是在追尋那只大爪子。
得…繼續往下跟吧!
這一走,又是三個多小時,總算看到了第三個火塘。
火塘的痕跡更為新鮮,就連車轍也很新鮮,能分辨出是在今天雨停了之后才搬走的。
不過,呂律和陳秀清卻沒法繼續跟了。
火塘旁邊插著的木棍,表示的方向更遠,不花上幾個小時,怕是很難找到。
關鍵是,已經是傍晚了。
只能考慮在這里住上一晚。
鄂倫春人在山中遷徙,所駐扎的地方都挺有講究,就是最好的宿營地。
而且,他們在這里活動的時間不短,周邊的野物也會被驚走,會安全很多。
兩人快速將帳篷搭起來,趁著天還未黑,陳秀清忙著撿拾了一大堆柴火,順便砍了枝葉,摟了松針,在帳篷里鋪墊起來。
呂律則又去撿拾了蘑菇,順便打了兩只灰狗子。
元寶它們吃剩下的豬肉還有一些,今天晚上也能管飽,這不用擔心。
給兩匹馬帶著的苞米黑豆也還有一點,數量不多了。
不過,呂律是一點都不擔心,照現在這走法,等找到趙團青,也已經在這大片的原始森林的中心位置了,對于呂律和陳秀清而言,根本就是在走回程路。
呂律挎著槍,在林木間搜尋著蘑菇,幾條狗今天沒有像前兩天一樣跟著在路上奔行,精神緩過來不少,也跟著呂律左右,到處轉悠。
大概是早上剛下過雨,今天天氣潮濕溫潤,呂律在山坡上轉了沒多長時間,就撿了十多朵蘑菇,都是剛冒頭出土那種,最鮮嫩的時候。
最讓呂律驚喜的是,他還在這片山坡的兩顆櫟樹樹干上,摘到了兩個拳頭大小白生生的猴頭菇。
這可是能跟燕窩齊名的好東西。
呂律一下子來了興趣,看著這片山坡櫟樹不少,他的注意力也經常在樹干上停留觀望。
不多一會兒,他又在一棵已經腐敗,下半截樹干上爬滿青苔的粗大枯樹上,看到了兩個更大的猴頭菇,只是生得比較高,走到近前,他伸手試了一下,夠不著。
這枯樹看上去已經很有些時間了,樹枝樹皮掉落下來,在數根位置支棱堆積著,成了很好的養分,根腳下的雜草小藤,長得相當茂盛,甚至在樹干上還長了一些蕨類植物。
他伸手抵著樹干搖了搖,發現枯樹已經在晃動,根部估計早就已經腐爛透了,干脆猛地用勁一推,嘩啦一聲,枯樹立馬歪倒,干枯的樹枝擊打著緊挨的樹木,掃落不少枝葉,倒在地上的時候,樹干也立馬崩斷成幾截。
好在,那兩朵猴頭菇還好好的,并沒有被一下子弄碎。
就在呂律準備去撿拾那兩朵猴頭菇的時候,眼角的余光中,忽然看到被晃動的雜草小藤間,有一抹紅影晃動了一下,又很快被雜草藤葉遮擋。
是什么東西?
微微愣了一下后,呂律靠近兩步,伸手將草葉撥開…
(本章完)
從1982開始的趕山生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