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加緊腳步,很快來到緊挨河畔的一座小院。
院子不大,一棵干如虬龍般的粗大李子樹斜伸出來,上面花朵已經開放半數,很是漂亮顯眼。
此時,一個五大三粗的女人正叉腰站在木頭樁釘的籬笆外,語氣很不善地說著:“嬸子,怎么不吭聲了,我家男人這事兒就這么算了?你總得給個說法吧?”
女人身后,站著的,正是大鼻涕馮德柱。
而院子中,段大娘不慌不忙地將一只只蹲在李子樹枝頭的土雞趕下來抓住,拎了塞到院子一角的雞窩里。
當最后一只雞塞到雞窩后,她才拍了拍手,看向女人:“周丫頭,你想要什么說法?”
“我家男人平白無故被一條在山上的野狗給咬了,嬸子,所有人都知道,那是你家的狗。我家男人被咬得那么傷,治傷的錢花了不少,尤其是打那啥狂犬疫苗的費用更高,這來回往區上衛生院折騰了幾天,到今天了才勉強能下地,既然是你家的狗,你說你該給什么說法?”
姓周的女人聲音老大,像是怕旁人聽不見一樣。
事情已經鬧了有一會兒了,段大娘之前一直沒有搭理,眼看聽到吵鬧,過來看熱鬧的人越來越多,就這么圍著,也不是事兒。
“這女的是馮德柱的媳婦兒?”
呂律在人群外,打量著那女人,小聲地問旁邊的陳秀玉。
“對,就是馮德柱的媳婦兒,名叫周翠芬。”
呂律之前讓王德民專門去他們家說過馮德柱去過地窨子,可能沖著熊膽去的事兒,提醒過他們一家子防著點大鼻涕,再一想到今天元寶跟著呂律一副貼順的樣子,陳秀玉不由問道:“大鼻涕是不是又到過你那里了?”
呂律點點頭。
“那他身上的傷…”陳秀玉沒有繼續往下說。
呂律再次點了點頭,他相信,以陳秀玉的聰明,已經弄明白究竟發生什么了。
“沒錯,元寶是我家的狗,真是它咬到人了,這事兒,我認,該賠償就賠償,我擔著。但我就想問問你家男人劉德柱,也順便問問大伙兒,元寶守在我家爺們墳邊三年,可曾咬到過哪一個?
自從守在哪兒,它連咱們屯都沒來過,我這話不假吧?”
段大娘平靜地看著外在籬笆外的一眾老少說道。
“不說還真沒注意,那狗自從離開后,我還真從沒見過它會屯里來過,你見過嗎?”
“我也沒見過。”
“那是條好狗啊,我見過最通人性的一條狗,有哪家的狗在主人過世后在墳邊一守就是三年的?”
“是啊是啊,我也到過那地兒,那狗都被人抓怕了,見人就躲,從不挨邊。”
“除了招惹它的人被咬過外,我真沒聽誰說被咬過。”
圍在周邊的一干人議論紛紛。
段大娘微微一笑:“周丫頭,你家男人是什么樣的人,你跟他同床共枕也那么些年了,你不會不知道吧。我還想問問,他是不是打我家元寶的主意了,你找我要說法,我也想找他要說法,咱們今天就好好掰扯掰扯。”
一聽這話,不少人立刻看向馮德柱。
馮德柱在屯子里,已經是個名人了,在這兒的人,沒有不知道的。
當即有人開口說道:“該不會是大鼻涕想把狗打來吃了吧,打狗不成反被咬,那就是活該了。”
還有人說道:“大鼻涕,你要真對元寶動歪心思,信不信我現在就揍你一頓?如果我沒記錯的話,劉炮在世的時候,沒少上山打獵,打回來的野豬、熊瞎子,每次的肉分了多少給大伙,你小子也沒少吃吧?”
一說到馮德柱,圍觀的一干人又是一陣議論。
眼看勢頭完全倒向一邊,周翠芬立馬急了。
她回頭狠狠地瞪了一眼悶聲不吐氣的馮德柱,罵道:“你個癟犢子,你倒是說話啊,難道你就這樣白白被狗咬了?”
“我…我只是路過,它突然就沖出來了。”憋了半天,馮德柱小聲地嘟囔了一句。
一聽這話,呂律眉頭一下子就皺了起來。
這狗娘養的,一點記性不長,還敢睜著眼睛說瞎話。
呂律心頭怒火一下子就竄了起來。
正想撥開人群上前,將事情好好說道說道,卻聽周翠芬一下子拔高了聲音,說道:“都聽到了吧,我家男人是無緣無故被咬的。一條癩皮野狗,我家男人能打它什么主意?頂天了打回來吃,就它癩成那樣,那肉,怕是也沒人吃得下。嬸子,我家男人都咬成這樣,那跟被瘋狗咬了有什么兩樣?萬一那狗瘋了咬人呢?”
呂律實在聽不下去了。當即高聲說道:“我看你家男人被元寶咬得還不夠!”
聽到這話,周翠芬猛地回頭朝王明遠看來,她先是皺了皺眉頭,在認出呂律就是這兩天傳得沸沸揚揚的盲流子后,她立刻怒吼道:“你說什么呢?我們兩家的事,輪得到你一個盲流子插嘴了?滾一邊去。”
喲呵,這女人脾氣挺暴。
呂律不怒反笑:“你年歲比我略長,我就叫你一聲周姐。沒錯,我是個盲流,段大娘已經將元寶交代給了我,就是我這個盲流子,讓元寶咬的你家男人,周姐,你要找麻煩,沖我來。”
他一邊說著,一邊分開人群,走到劉炮家木頭柵欄外。
陳秀玉也緊跟著走了過來。
呂律歉意地沖著段大娘笑了笑:“大娘,對不起,給你添麻煩了。”
段大娘一見是呂律,有些擔心地走了過來:“小伙子,到底怎么回事兒?”
“沒事大娘,事因不在我…對了,大娘,我這是準備到秀玉家里吃飯,想著順道過來看看你,這段時間,在山里打了一些灰狗子和兔子,就順便給你帶了一些過來嘗嘗,我用煙熏過,味道可能不太好,但感覺還能吃。”
呂律沖著段大娘微微一笑,回頭看向陳秀玉:“老妹,把東西給我。”
之前給王德民送肉,剩下的全在陳秀玉手中提著,她趕忙將東西遞給呂律。
呂律接過后,從柵欄上邊遞了進去。
段大娘笑道:“你有這份心我已經很高興了…”
她也不矯情,但只是從呂律周中接過一只兔子和兩只灰狗子:“我一個人在家也吃不了多少,這點就夠了,其它的,你帶去給秀玉家,他哥傷那么重,也需要多補補。”
呂律聽得出,段大娘這是怕他空著手,不好去陳秀玉家里,考慮得很周到。
“沒事大娘,我就住在山里頭,隨時可以打得到,您就全留下吧,改天我打到了再給陳兄弟家送些來就行。”呂律笑道。
“大娘,你就收下吧,家里前些日子律哥請王醫生送來的熊瞎子肉家里還有不少,再說,律哥是我們家的恩人,他能來我們求之不得呢,怎還會想著要律哥帶東西,你就全收下吧,明早,我再給你挑些好的熊瞎子肉給你送來。”
呂律能聽出來,陳秀玉自然也能聽出來,忙著幫呂律說話。
“那…好吧,大娘就全收下了。”段大娘這才放心地將東西接了過去。
看著把話一放就不再理她的呂律,周翠芬本就惱怒的心里,火氣更旺了,猛地上前推了呂律一把:“哎哎哎…都承認縱狗咬人了,還能像沒事人一樣,無法無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