數分鐘后,呂律在河流拐彎處的緩流區追上了那男子,人沒有斷氣,手腳還在水里無力地搗騰著。
呂律顧不得其它,身上的大衣往岸邊一甩,縱身跳進河里。
“嘶…真特么冷!”
本就氣溫不高,河流中的水又混雜大量的冰雪融水,入水的剎那,呂律只覺得自己像是突然掉進了冰窟一樣,冷得刺疼。
但人命關天,他沒有猶豫,奮力地游向那男子。
到了旁邊,將男子翻了個面,讓他面部朝上。
像是碰到了救命稻草,男子本能地朝著呂律連連伸手抓來。
這種情況,呂律哪敢讓他碰到。
這地方水深啊。
就像是救助溺水者一樣,意識完全的慌亂,施救人一旦被抓住,往往力氣大得驚人,反倒會被一下子死死抱著,很難掙脫,手腳施展不開,無法游動,反倒將自己拖累,也跟著被淹死。
所以,呂律只伸手抓著他頭發,奮力地朝著岸邊游去,直到腳碰觸到邊緣實地,這才趕忙從背后摟著他腋下,將他拖到岸上,放爬在地上。
花狗也在這時跑到旁邊,嗅了嗅男子,輕輕嗚咽一聲。
只是,剛剛在水中還能勉強動彈的男子,到了河岸上,反倒沒了動靜。
呂律伸手一探鼻息,居然沒了。
得趕快搶救才行。
可是一看男子背后被撕破的棉襖下,裸露出的皮膚上那幾道深可見骨,讓人觸目驚心的血槽,又不能將他翻過來按壓胸口作急救,怕動到骨頭引出更致命的傷情。
略微想了下,呂律干脆跨到他后背,雙手兜底抄住他胸口,一下一下地往上抬。
這也是一種變相的胸口擠壓。
沒幾下,男子張口吐了些水,劇烈地咳嗽幾聲。
“成了!”
呂律稍稍松了口氣,再看男子,卻是翻了個白眼,就又昏迷過去。
再次伸手探了探男子鼻息,發現他呼吸算是通暢了。
受了那么重的傷,鬼知道耽擱后會不會又一命嗚呼。
看著他后背還在不斷冒血,呂律趕忙搜了下男子隨身的挎包,除了幾個窩窩頭、一包已經被水浸濕的煙面,還有就是二十多顆子彈。
呂律微微皺了下眉頭,事情不好辦啊!
在東北,不僅男人抽煙,很多女人也抽,這種旱煙揉成的煙面兒,不管會不會抽煙的獵人,身上大都會帶一些,獵狗受傷或是獵人受傷,可以用來進行簡單止血。
可現在,這煙面都濕了,不知道還有沒有用。
管不了那么多,呂律將煙面盡數倒在男子背后的傷口上,然后解下男子腳上的綁腿,撕扯下一塊布折疊蒙在傷口上,用綁腿困住。
還是得趕快就醫!
可在這深山里,離區上衛生所太遠,不現實。
只能去秀山屯了。
他記得,屯里就住著個名叫王德民的老赤腳醫生,前世呂律入贅的時候,還來喝過喜酒,六十多歲了,還在挎著個藥箱到處走動,挺熱心的一個人,在屯里很受尊重,大伙有個頭疼腦熱,小磕小碰,都喜歡去找他。
不敢再耽擱,呂律將男子背起,用腳勾起大衣給他披上,找到山上的小道,往秀山屯趕。
前世雖然在秀山屯住的時間沒多長時間,但每次回家,都會抽個空四處逛逛,對這山間的地形和小道,倒也知道個大概。
他現在所處的位置,跟秀山屯偏離得并不遠,大概也就四公里左右。
可是,對于背著個一百四五十斤的人來說,這也是長征啊。
呂律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進秀山屯的,一路走來,意識都有些模糊了。
在屯口,辨明老醫生的家門,他大口喘著粗氣,將人背到院門口,正好看到老人在院子里磨著菜刀。
“大爺…救命!”
呂律當即上氣不接下氣地喊了一句。
王德民也聽到外面的聲響,正巧抬頭看來,見狀,趕忙小跑著過來,將院門打開:“快,快往屋里送!”
說完,他當先上前開門,讓呂律將人放到炕上。
“這是咋的了?”王德民急問。
“帶著三條狗進山里打熊瞎子,被熊瞎子給撓了,我在對面山上看見,從河里把他給撈了起來,就給送到您這里來了,您老快給幫忙看看!”
呂律一邊平息著自己的呼吸,一邊說。
人已經放下,他只覺得自己整個人都虛脫了,都有些站立不穩,雙腳更是像灌了鉛似地,本想伸手撐著炕沿穩住身體,誰知,背著人一路趕來,兩只手也沒少使勁,這一撐沒撐住,人反而打了個趔趄后,一屁股跌坐到了地上。
“哎喲…你慢點!”
王德民趕忙上前,將呂律扶起來坐在炕上。
這時,王德民的老伴李樹梅也剛從外面回來,一進屋看到眼下這情形,也趕忙上前幫忙,湊到男子面前一看,頓時叫了起來:“喲,這不是秀玉他哥秀清嗎?”
聽到這個名字,呂律不由心里猛地一顫。
這秀山屯里,只有一個秀玉,陳秀玉,也就是呂律媳婦的名字。
他擔心自己認錯了,忍不住問:“大娘,那個屯的秀玉啊?”
“就我們這屯的!”李樹梅隨口說道:“這可是他們家唯一的男丁了…哎,小伙子,聽口音你不是咱這邊的,你是…”
“我叫呂律,從外邊來的,就住在這山里頭地窨子里。”
呂律實話實說,心里卻是在天翻地覆。
前世,是聽自己媳婦兒說過有一個哥哥,前幾年打獵死在了山里頭。
往事如煙,呂律當時也沒太放在心上,他甚至都不記得這名字,事實上,對于自己的媳婦兒和老娘,這是傷心往事,誰也不愿意多提。
只是碰到艱難處,暗地里默默流淚罷了。
沒想到,自己這輩子回來,在山里碰到的第一個人,就是她的哥哥,還被自己救下了。
真是無巧不成書啊。
這年頭艱難,陳秀清這個家里唯一的男丁沒了,對于那個本就貧苦的家庭,無疑是雪上加霜。
“盲流…”李樹梅有些驚訝。
她正想說什么,卻被王德民打斷:“廢什么話啊,趕緊的把炕火加大點,這孩子受了那么重的傷,還渾身都濕透了,這可遭罪啊!”
王德民忙著給陳秀清將身上潮濕的衣服扒掉,將炕上席子擦了擦,給他蓋上厚厚的被子,然后小心地解除呂律捆著的綁腿袋子,將傷口上被血凝成團的煙面兒揭掉,又找了酒精棉球,用夾子夾著,進行清洗消毒。
“大爺,這傷咋樣?”呂律稍稍恢復了點力氣,湊到旁邊問。
“血止得還算及時,傷口很大,但好在沒有傷到骨頭…沒問題的,我給縫一下,上點藥,修養上兩個月,就又能活蹦亂跳了。”
王德民說著,取了小鋁盒子,蓋子打開,里面縫傷口的針和線,還有些注射針頭。
想了想,他又從藥箱里取出一些細針,屏氣凝神,一根根細針在他指頭搓埝下,扎入陳秀清的皮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