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4章 夜話
看著眼前這一年多以來，在夢中見過無數次的女兒，顧江萍卻一時愣在原地，呆呆地看著對方，直到關思月來到她面前，叫了她一聲媽，想要擁抱，卻又扭扭捏捏之時，才反應過來。
“月月。”
顧江萍一把摟住女兒，淚水已經無聲無息地浸濕了臉頰。
她右手高高舉起，又輕輕落下，在關思月背上拍了兩下。
“你去哪兒了？媽媽擔心死你了，也不知道打個電話回來…”
“媽…哇…”
關思月緊緊擁抱著母親，所有的委屈在這一刻全都釋放出來。
她又能說什么，又如何解釋，只能用哭來表達自己心中委屈。
見女兒哭得如此傷心難過，顧江萍哪還有心情質問，也不知道她在外面這些時日，遭了罪，受了多少委屈，何況還是個女孩子，想到此處滿是憂心。
“好了，不哭了，不哭了，回來就好，回來就好…”
顧江萍抹著眼淚，輕拍著女兒，旁邊關思陽噘著嘴，眼眶泛紅。
好不容易，母女二人才平復了心情。
顧江萍推開女兒道：“晚飯還沒吃吧，你想吃什么，媽媽給伱做。”
“我想吃麻辣豆腐，還想吃螞蟻上樹…”關思月掰著手指，一一數著。
“我也想吃螞蟻上樹。”關思陽在旁邊道。
“吃吃吃，就知道吃。”
顧江萍沒好氣地伸手在他頭上輕敲了一下。
接著轉頭滿是溫柔地對關思月道：“大晚上了，哪能都做，我做一兩樣，以后日子還長，你想吃，媽媽天天給你做。”
關思月聞言勉強一笑，輕輕道了聲：“好。”
顧江萍拉著女兒，走到沙發前坐定，仔細打量。
可是越打量，心中越發感覺怪異。
女兒失蹤已經一年多時間，一點變化都沒有，就連身上衣服，穿的都是當日落海時那套。
按說她這個年紀，正處于發育期，一年未見，怎么也會長高一些，可現在連身高都未絲毫改變。
顧江萍正待說出心中疑問，卻聽門口傳來動靜。
“爸爸回來啦。”關思陽首先跳了起來，奔向門口方向。
關思月也立刻起身追了上去。
顧江萍起身看著姐弟二人，嘴角噙起一絲微笑，這樣就好，一切似乎又恢復如初，日子會越來越好的。
關延平掏出鑰匙，想要插進鎖孔，一連幾次都失敗，他雙手顫抖得厲害，此時心情激蕩，心臟跳得厲害，害怕一切都是假的。
一時之間，連試幾次，都未能把鑰匙插進鑰匙孔。
此時關思陽已經來到門前，見門遲遲未能打開，于是疑惑叫了一聲：“爸爸？”
“是我，開門。”關延平聲音有些顫抖地道。
關思陽一聽是爸爸的聲音，立刻就把門給打開。
果然就見爸爸正拿鑰匙站在門外，不由心中一喜，叫了一聲爸爸。
可是關延平卻一把把他給撥到一邊，直勾勾盯著從后跟來的關思月。
而關思月同樣也直勾勾地看著關延平，然后眼淚開始慢慢從眼眶中浮現，因為只是一年多未見，關延平的變化實在是太大了，不但整個人蒼老了許多，臉上滿是皺紋，就連頭發都變得花白。
“爸…爸爸，你…你怎么變成這樣了？”關思月哽咽著問道。
“月月？”
關延平邁步走進屋內，把要換鞋子的事完全忘記腦后，只知道盯著眼前的女人，一眨也不眨，生怕自己一個不留神，眼前的人就再次消失。
“爸爸”
關思月一頭撞進關延平懷中，關延平一個踉蹌，差點摔倒，但緊接著就緊緊摟住了女兒。
“不哭了，不哭了啊…”
關延平嘴上這樣安慰，但自己卻雙眼通紅，鼻子發酸。
“爸爸，你怎么變成這樣了？嗚嗚嗚…”
關思月都已經上初中，心里怎么會不明白是為什么，可越發如此，她就越發難過。
“沒關系的，爸爸好得很，爸爸現在不是顯得更加成熟，更有魅力？”關延平努力安慰著。
關思月在他懷中抬起頭來，淚眼朦朧地看著他。
哪里帥了，又不是少年人，要成熟一些，再成熟就是老頭子了。
“嗚嗚嗚，都成老頭了…”關思月一邊哭著一邊說道。
關延平雙手捧著她的臉，輕輕幫她抹著臉頰上的眼淚。
“是人都會老的，何況爸爸只是看起來老了點，但是我身體倍棒，可好著呢，不信你問你.媽和你弟弟。”
“對不起…”關思月道。
“干嘛要說對不起，你又沒做錯事，回來就好，回來就好…”
關延平大笑起來，眼眶淚水再也兜不住，順著臉頰而下。
顧江萍在廚房里做菜，但總是不時地回頭看一眼坐在客廳里的關思月，好似怕她跑了一般。
關延平緊拉著女兒的手，和她說著她不在這段時間所發生的事。
“姐姐，吃蘋果。”關思陽把削好的蘋果，像獻寶一樣遞給關思月。
“謝謝。”
關思月伸手接過，直接啃了一口。
“嘿嘿，甜不甜？”關思陽站在一旁傻乎乎地道。
“甜。”
“那我以后天天給你削蘋果，我跟你說，我削得可好了。”關思陽一邊說著，一邊揮舞著手臂，滿臉的得意和興奮。
關思月聞言，卻沉默下來，只是低頭又啃了一口蘋果。
旁邊關延平微微看出來一些不對，雖然不明白關思月為什么突然不開心，但還是立刻岔開話題道：“你不在家這段時間，陽陽可乖了。”
“真的？”關思月抬起頭，看向面前的關思陽，露出一個笑容。
“當然是真的，我現在不調皮了，而且我學習也有進步，現在我可厲害了。”關思陽道。
“哇，那你好厲害。”關思月夸贊道。
“嘿嘿。”關思陽有些不好意思地撓頭。
然后忽然伸手拉住關思月的一只手道：“姐姐，對不起。”
“咦，為什么說對不起？”
“因為是我，害得你掉進海里，是我錯了，對不起。”
“說起這事我就來氣，我狠狠揍了他一頓，揍得他好幾天下不了床。”關延平想起這事就來氣，狠狠瞪了關思陽一眼。
關思陽嚇得臉色都有些發白。
“爸爸打你了，給我看看，他打你哪里了？爸爸，你干什么要打弟弟？”
關思月一把拉過關思陽，想要看看身上有沒有傷，同時不滿地看向旁邊關延平。
“做錯事就要挨打。”關延平道。
“我又沒怪他，我從來沒怪過陽陽，爸爸，你以后不要因為這件事再打他。”關思月看著關延平道。
“當然，都過去了，你人也回來了，我還打他干什么？”關延平不以為意地道。
關思月聞言，依舊盯著他道：“你跟我保證。”
關延平雖然覺得沒有必要，但因為是關思月的要求，于是道：“好，我保證，以后再也不會因為這件事打他。”
關思月聞言，這才移開目光，然后詢問關思陽爸爸打了哪里。
有人給撐腰，關思陽頓覺委屈，在身上一通亂指。
雖然有夸張的成分，但是關思月的確在關思陽身上找到了幾處傷痕，于是立刻轉頭對關延平怒目而視。
關延平咳嗽一聲，有些不好意思地道：“是打了有點重了哈。”
就在此時，正在廚房忙活的顧江萍忽然喊道：“延平，幫我把菜端一下。”
關延平聞言有些奇怪，廚房離餐桌就那么近，就那么幾個菜，完全沒必要讓他端一下，平時也沒這樣過。
但是畢竟是夫妻，一瞬間就反應過來，顧江萍應該是有話要跟他說。
于是立刻起身道：“來了。”
果然，等走進廚房，顧江萍小聲問道：“你有問月月，這一年多都在什么地方，怎么過的嗎？”
“沒有。”關延平道。
“你怎么不問呢。”顧江萍埋怨道。
關延平聞言沉默，因為他也感覺事情有點怪異，有點反常，他和顧江萍一樣的疑惑。
女兒在外一年多，竟然沒有一絲一毫的變化，甚至衣服都是當初那一套。
而且令兩人印象最深刻的是，出事那天早晨在酒店餐廳吃早飯，關思月把一杯柳橙汁碰倒，濺到胸前的衣服上。
當時顧江萍想讓她回房間換一件，她不愿，說太麻煩，說天氣熱，一會就干，果然干得很快，但卻留下一小片黃色的痕跡。
而剛剛兩人都注意到她胸前那一小片的污痕。
關延平想了想道：“她在外面一定吃了不少苦，今天這么開心，我不想問她，搞得大家都不開心。”
“你不問等會我來問，不問清楚，我心都一直提著。”顧江萍說道。
“那行，那吃飯的時候你來問。”關延平道。
“行了，你幫我把菜端出去，馬上吃飯。”
顧江萍喊他說話是真，端菜也是真。
“吃飯了…”
關延平端著菜，顧江萍在身后拿著碗筷。
“我蘋果還沒吃完呢。”關思月站起身揚了揚手上的蘋果道。
“等吃過飯再吃。”關延平道。
“吃過飯就變黑了。”關思月道。
“那就給你弟弟吃。”關延平道。
關思陽：…
幾人在桌前圍坐好，關思月看向桌上的菜肴，滿是驚喜地道：“哇，都是我愛吃的呢，媽媽謝謝你，我一直想吃你燒的菜，好想，好想…”
“咦？你以前不是說媽媽燒的菜不好吃，翻來覆去總是那幾樣嗎？”關思陽在一旁說道。
“瞎說，就是你說的，肯定不是我，一定是你記錯了。”
“我才不會記…”
關思陽剛想說話，卻見到關思月瞪過來的眼神，于是立刻話鋒一轉，小聲道：“有可能是我記錯了。”
“哈哈…”
看著姐弟二人斗嘴，關延平夫妻倆都笑了起來。
“別說話了，快吃吧。”
顧江萍說著，拿起筷子，給關思月碗里夾了許多菜，在關思月驚呼太多的時候，這才想起放下筷子。
“偏心…”關思陽不滿大叫道。
“騙什么心？你姐姐多久沒吃我燒的菜了，你天天吃。”
“好了，爸爸幫你夾，快吃吧，多吃一點。”
關延平笑著往關思陽碗里夾了一些菜。
關思月吃了一口麻婆豆腐，一臉陶醉地道：“還是媽媽燒的麻婆豆腐最好吃。”
“喜歡就多吃一點。”顧江萍聞言喜滋滋地道。
“我還是喜歡吃螞蟻上樹，太好吃了。”關思陽道。
所謂螞蟻上樹，其實就是肉沫粉絲。
“我看你就是喜歡吃里面的肉沫罷了。”坐在一旁的關思月斜睇了他一眼。
“嘿嘿，還是姐姐了解我。”關思陽大口扒拉了一下筷子。
一時間仿佛又回到了往日餐桌上的歡樂時光。
顧江萍和關延平兩人沒吃多少，只顧著給兩人夾菜，準確地說是給關思月夾。
關思月也大口吃著，吃得很香。
見時間差不多了，顧江萍看了一眼關延平，然后開口道：“看你吃得這么香，是不是在外面沒得吃啊？”
關思月聞言也沒多想，直接點了點頭。
的確是沒得吃，什么都吃不了。
夫妻倆人見狀，再次對視一眼后，顧江萍直奔主題道：“你這一年去了哪里？是怎么找到我們的？”
關思月聞言頓住了，默默放下碗筷，看了一眼顧江萍，又轉頭看了看關延平，氣氛一時間變得有些壓抑，旁邊剛扒拉一口飯到口中的關思陽，嚇得都不敢吞咽。
可就在此時，關思月雙目泛紅，淚水開始止不住地往外流。
“好好的，怎么哭了？你不想說就不說，媽媽不問，媽媽不問了，你別哭…”顧江萍見狀也慌了。
“哇…”
關思月坐在飯桌前嚎啕大哭，無數的委屈在這一刻發泄出來。
夫妻二人聞言趕忙起身幫她摟在懷中安慰，旁邊關思陽覺得飯也不香了，也開始抹眼淚。
關思月好不容易止住了淚水，然后哽咽著道：“我明天早上再告訴你們好不好？”
“好的，好的。”夫妻倆人聞言哪有不依。
關延平更是道：“你要是不想說，可以不說，爸爸媽媽也不一定非要知道。”
女兒能平安回來，已經是最大的幸事，何必再強求更多呢。
等關思月不哭了，關思陽這才小聲道：“姐姐，你以后不要哭了哦，你再哭，我飯都吃不飽，我以后不調皮了，等長大了，我保護你。”
“謝謝你，陽陽。”關思月破涕為笑。
然后把碗里那些菜趕了一半到關思陽的碗中。
“我吃不掉這么多，你幫我吃。”
“好，以后姐姐吃不完的，我都幫你吃。”
看著眼前姐弟二人，關延平夫妻倆心目中既滿足又幸福。
“今晚我要和媽媽睡。”關思月道。
“咦，姐姐，我晚上還想跟你睡呢。”
“你是男孩子，都是男子漢了，我才不和你睡，媽媽，我晚上跟你睡好不好？”
“當然好。”
關延平在一旁笑著道：“陽陽，既然這樣，晚上你跟我睡。”
“才不要，你打呼嚕吵死人。”
“哈哈…”
“媽媽，我想你了呢。”
關思月蜷縮在顧江萍的懷中，低聲喃喃。
“媽媽也想你。”
顧江萍緊摟著女兒，輕輕撫摸著她的頭發。
“一轉眼，我們家小妞妞都這么大了，我還記得你小時候，肉嘟嘟的小模樣，每次睡覺，最喜歡擠在我和你爸爸中間…”顧江萍摟著女兒，一時間思緒萬千。
“媽…”
“嗯…”
“如果哪一天我永遠地離開了，你不要傷心，也不要太想我。”
“說什么傻話呢，你這次回來，我就再也不讓你離開。”
“嘿嘿，媽媽你真好。”
“嗯，睡覺吧，明天早上，媽媽給你做你愛吃的雞蛋灌餅和酸辣粉。”
“好。”
關思月往顧江萍懷里擠了擠，閉上了眼睛，眼角卻有著一絲淚水。
顧江萍摟著關思月，輕輕拍著她的背，如同小時候把她摟在懷里一般，根本沒有一絲睡意，生怕自己睡著了，女兒會突然消失不見一般。
不知過了多久，房門忽然被輕輕推開，關延平躡手躡腳地走了進來。
見顧江萍還沒睡，有些驚訝地道：“你還沒睡啊？”
顧江萍無聲地點了點頭。
關延平又小聲道：“月月睡著了嗎？”
顧江萍再次點了點頭，于是關延平在床沿坐了下來，靜靜看著女兒。
其實關思月根本就沒睡著，自然也聽見兩人的對話，但是她并沒有睜開眼睛。
也許是因為爸爸媽媽在自己身邊，讓她感到格外安心，然后不知道什么時候就睡著了，等再次醒來的時候，天已大亮。
媽媽已經起床，爸爸依舊坐在床沿邊上，不過他已經穿戴整齊。
見她醒來，關延平立刻露出一個微笑。
“醒了呀，不再睡一會嗎？”
關思月搖了搖頭，然后道：“爸爸，早上好。”
關延平愣了一下，然后笑著也說了一聲早上好。
等關思月從房間出來，顧江萍已經做好了早飯，就連關思陽也已經起了床，正在收拾自己的書包。
“月月，快點刷牙洗臉吃早飯，我一早去幫你買了新牙刷和新毛巾…”顧江萍笑著招呼道。
可是關思月的目光卻落在墻上的掛鐘上。
她睡得有點遲，她時間不多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