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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二十六章 林中約

  鐵慈默然半晌,幽幽答:“大概…是當時腦子總被門擠了吧…”

  鐵儼唏噓一聲,點點頭,卻又道:“話說回來,當時便是不退婚,之后遼東那一場仗,你們的婚約也保不住。”

  “這樣說來我心里還能好受一點。”鐵慈道,“其實有沒有都無妨。婚約并不重要。只是老爹,你看這么個狗皮膏藥,我是撕不下來了。但是這事兒遲早會被那些家伙知道,他們沒有提出來,我猜他們在等待時機,別的也罷了,若有一日,他們拿這事來離間父女關系,老爹你別忘記,我和你報備過。”

  鐵儼笑道:“離間父女關系?離間什么?說你暗中和遼東世子勾結圖謀我的大位么?這大位你想要嗎?現在就要的話,來,來坐。”說著挪了挪身子,對著鐵慈拍了拍身下位置。

  鐵慈失笑,“您哪,還是自己坐好吧。我還盼著您這個位置再坐五十年,好讓我長長久久地陪著您呢。”

  鐵儼一手攬著她肩,道:“哪有真正的皇位百年呢。崽,去看你的國土和天下吧,不用擔心你爹,爹雖無用,靠你生存,但是不受挑撥,不拖后腿,還是能做到的。”

  鐵慈笑一笑,伸手過去給父皇捏肩,“不,父皇,你是最好的皇帝,各種意義上的。有您這樣的父皇,我就會是史上最幸福的皇儲。”

  哪怕前半生是個傀儡,那也是保護了家人的傀儡。

  真以為蕭家和太后是什么善男信女嗎?沒有父皇絕大的韌性和堅持,忍耐住傀儡的生涯,做得讓蕭家放心乃至放松,哪有她安然長大,最終尋求到機會破繭而出呢。

  父皇其實并不戀棧皇權,畢竟多年傀儡生涯,早已心力交瘁,父皇比誰都希望她早日接下他的擔子。

  縱觀歷史,早早立下的皇儲,幾乎都沒有好下場。

  然而萬幸,她不會。

  因為她有世上最好的父皇。

  鐵儼笑著拍了拍她的手,換了話題,“萍蹤怎么回事,今天都沒來獵場,說鬧肚子。”

  “并不是鬧肚子,是中毒。”鐵慈道,“只是毒性對她來說輕微,尋常人會死,她也就鬧個肚子罷了。”

  “是那晚的果子嗎?可咱們吃了都沒事啊。”

  “是采摘果子的過程,我聽丹霜說是曾遇上什么蟲子,懷疑是那蟲子作祟。”

  “蟲子…有誰擅長以蟲用毒嗎?”

  “最擅長用蟲子的,自然是燕南及黔州那一帶。”

  “你是說這次刺殺…”

  “有人想阻止我去燕南。”鐵慈道,“這不奇怪,只是朝中必定有人與之勾結。”

  鐵儼目光向人群中掠去,半晌嘆了口氣。

  “真是看來看去,每個都有可能啊。”

  “所以倒也不必費心,我一旦離開盛都,這些事便沒有了。”

  “你這話一點沒寬慰到我,我倒寧可只是針對我。”

  “老爹,沒事,做皇帝,這些事免不了。習慣就好。就像一句話說的,今日殺不了咱們的,來日必然都會令咱們更強大。”

  有些事,哪怕你明知道是誰,但也注定抓不到證據。就像有些仇人,你分分鐘想弄死他,但也暫時不得不看著他繼續蹦跶。

  不過沒關系,蹦得越高,死得越快。

  寬大的陳設講究的帳篷里,容麓川和幕僚在對坐下棋。

  他雖然來了,卻以身體不適為名,并不參與狩獵。

  幕僚輕輕擱下一子,道:“東翁,太女九衛正在秘密查辦昨日之事,已經尋了很多人去審問。”

  容麓川平靜地嗯了一聲,繼續思索他的下一步。

  他出名地愛下棋,也是出名的臭棋簍子。

  幕僚也便不再說,不管四少爺怎么懷疑,老爺于這事其實不過就是個冷眼旁觀,絕不會牽涉進去。

  “太女把常李馮等諸家的子弟弄去隨行了。”

  容麓川笑一聲,“是個厚臉皮的。”

  幕僚隨意擱下一子,“想必她覺得此事已經過去了,卻不知…”

  容麓川道:“著!”

  幕僚及時住口,換了話題,“如果她還是順利去了燕南,咱們留守朝中…”

  “忠君愛國,勤勤懇懇,對我皇一力擁戴,處處遵從。”

  幕僚怔了怔,想說正好皇太女不在,不最起碼試著影響皇帝嗎?

  “好讓他體驗到權力所帶來的尊嚴和快意…直至上癮不可自拔。”

  幕僚手指一頓。

  “陛下大概覺得他并不在意皇位,太女想必也這么認為,但她們不知道,只有在擁有過權力的美妙后,才會在即將失去的時候焦灼。之所以不在意,不過是因為之前都沒有擁有過而已。”容麓川淡淡道,“是人皆如此。所以,有些事不必急。時候到了,機會就到了。”

  他擱下一子。

  幕僚苦思許久,慨然推子而嘆,“是我輸了,東翁高明!”

  容麓川淡淡一笑。

  高明嗎?

  棋藝,自然是沒有的。

  鐵慈和鐵儼聊了幾句,然而她就開始頻頻對林中看。

  鐵儼慢慢察覺,笑道:“咦,那位怎么還沒出來?”

  他的笑容里幾分調笑意味,卻隱藏住了憂慮。

  算是勉強覺得那家伙有點意思,對孩子的選擇默認,但內心里,總有些不安。

  那慕容翊,家世如火藥彈,性子也不安分,還長著那么一張惹事的臉,怎么看都是個禍國殃民的。

  老父親并不覺得他適合自家崽。

  但拗不過崽喜歡。崽這么理智的一個人,該考慮的一定都考慮過了,他就不該再添亂了。

  說好要做一個信任崽的好父親的。

  鐵慈忽然站起身來,她看見談敦治出來了。

  那邊獨自出來的談敦治看見皇太女大步過來,臉上一喜,目光殷切地站住了。

  鐵慈的目光卻看向他背后,“和你同行的那位呢?”

  談敦治臉色一黯,“…呃,好像在我后面。”

  他話音未落,身后林子中,一簇煙花亮起。

  就一支煙花,短暫地一亮,昏黃暮色里,很多人都沒注意到。

  鐵慈看了看那煙花的方向,對談敦治道:“煩請表弟和陛下說,讓眾人早些回營地休息,不要在場中逗留,也不要在此地等我,我去去就來。”

  那煙花不是報警那種,她懷疑是慕容翊尋著機會想和她單獨相處,但他既然賴著不出來,她總要去看看的。

  暮色下她烏發雪膚,眼眸湛湛,顏色明麗,柔和日光卻鍍她一身朦朧氣韻,不知道想到了誰,唇角挑一抹笑,似仙子又似天神。

  談敦治看直了眼,都沒聽清她說了什么,含糊道:“好…”

  鐵慈已經匆匆進了林子。

  進入林子光線更暗,她順著煙花的方向摸過去,到了地兒,治看見林木矗立,草叢葳蕤,卻沒看見人影。

  正愕然著,忽聽身后有動靜。

  她轉身,正看見一道黑影向自己蕩來。

  她的手按在了自己的腰上,卻在聽見一聲熟悉的輕笑后一怔。

  只這一霎,黑影已經蕩到面前,一張倒立美人面在眼前無限放大,最先看見的是一雙飽滿而棱線分明的紅唇,紅唇無限接近,她下意識要讓,卻被身后大樹擋住。

  下一瞬紅唇印了上她的額頭。

  溫軟微濕,暗香氤氳,像碧葉林中春日下了一場簌簌晚雨。

  她沒動,背貼著大樹,唇角微微彎起淺淺弧度。

  他給的浪漫,她愿意接著,畢竟這一刻夕陽美好,晚霞爛漫,風過長林翠葉歌唱,暮色里歸來的鳥兒翅膀輕盈,載著淺黃深紅的暮色和霞光。

  五色原的風雪與凝冰,在這深春初夏時節,也該慢慢化盡。

  額上的紅唇沒有立即離開,順著她額頭蜿蜒落向她的鼻梁,鼻尖,頰側…

  某人似乎親吻也想玩一玩,又似乎只是在逗弄她,身子倒掛在半空輕輕地蕩著,每蕩一下,就啄她一下。

  在他最后終于要奔向那一雙紅唇的前一刻,鐵慈忽然微微踮腳。

  下一刻她搶先吻上了他的唇。

  幾乎立刻,她便撬開了他的齒關,游魚一般滑了進去。

  慕容翊發出一聲悶悶的低笑。

  皇太女就是這么霸氣。

  和第一次一樣,親吻她也要反客為主。

  他伸臂,抱住鐵慈的肩,腰間一彈,兩人便倒翻上樹。

  下一瞬兩人落在了最粗的一根樹杈上。

  鐵慈心中暗贊一聲這腰力驚人。

  慕容翊抱著她如此用力,讓她懷疑他是不是想要把她擠碎了吞吃入腹。

  而彼此唇舌的糾纏也似乎要吞吃彼此,吃掉她的甜和香,吃掉她透入肌骨的馥郁和美好。

  低低喘息聲蕩在半空,同時微微晃蕩起伏的還有那根枝椏。

  兩人的身體毫無縫隙,那是屬于青春和欲望的美妙起伏,淡淡木香和獨屬于鐵慈的溫暖清逸花香迤邐交纏,伴隨著林間草木之氣蒸騰,最后一點昏黃的日色穿透葉網,勾勒一對不分彼此的流暢身形。。

  鐵慈的手緩緩向上攀,手指插進了慕容翊緞子一般烏亮的長發之中。

  慕容翊的手卻在慢慢向下游動,先是落在了鐵慈的腰間,手指落下的時候微微一彈,似乎也被那般柔軟韌性卻又極致流暢的曲線手感所驚,慕容翊喉間發出一聲含糊的咕噥,舌尖微微一挑,惹得鐵慈軟了身子又微微眨眼,長長的睫毛掃得慕容翊肌膚發癢,忍不住勒緊了她的腰便往下倒去。

  隨即便是“咔嚓”一聲。

  樹枝不堪如此摧殘。

  斷了。

  即將落地之前,慕容翊一個翻身,想要將鐵慈抱住,鐵慈伸腿對樹干一蹬,燕子般輕巧地從他懷中翻了出去。

  兩人面對面落下,鐵慈除了臉色微紅外,神情如常。慕容翊則一臉可惜,摸摸自己的唇,看看自己手指。

  可惜啊。

  本想那啥那啥的。

  至不濟也想順著腰往下走走的。

  都怪那樹枝不爭氣。

  下次一定先選好妥當、隱秘、牢固、實在的地點。

  鐵慈一看這貨臉上表情就知道他在想什么十八禁,呵呵笑一聲。

  真是想太多。

  真以為樹枝是經不起重壓斷的嗎?

  談敦治被鐵慈甩下,還沉浸在方才那一幕暮色美人剪影的震撼里,失魂落魄回到了場中。

  今日一番狩獵,他感覺到了自己和盛都子弟的巨大差距。

  這差距讓素來在小城受慣吹捧的談敦治難以接受,也對自身產生了一些迷茫。

  母親當初的建議…現在看來有點遙遠啊。

  他在那沉思,也忘記了先前鐵慈的交代,和皇帝交代迅速帶領人員回營。

  因為他忘記了,所以皇帝還在等鐵慈,一眾人等都在那等。

  馮桓那批人也在,聚在一起說今日的遭遇,越說越生氣。

  常千磨埋怨馮桓:“都是你出的餿主意,說咱們的鹿被搶了,要搶回來。也不想想,那家伙一只鹿都要和咱們搶,后頭怎么會放任咱們撿他那么多獵物!”

  馮桓怒道:“你現在說這話,先前你不是偷的最積極!說好的今日不必爭先,是誰看上皇太女姿色,暗搓搓總想爭!現在太女看上你了,送你去燕南喂蟲子,滿意了吧!”

  常千磨被說中心事,漲紅了臉要爭論,李蘊成軟綿綿地道:“夠了。”

  他一發聲,那兩個就不說話了,李蘊成還是那個懶洋洋的樣兒,眼珠子對著林間一轉,道:“沒看出來嗎,這是那兩位商量好的陷阱,就等著咱們去鉆呢。”

  馮桓越想越氣不過,恨聲道:“就這么被坑了么!”

  這時兩個護衛模樣的人走過,一人憤憤道:“黃六是不是進林子去解手了?我要去教訓他一頓,他娘的,敢挖老子的墻腳!”

  另一人勸道:“咱們有規矩同僚不能私斗,這種事一個巴掌拍不響,倒也不必為了一對奸夫,傷了自己前程。”

  發狠的護衛便嗤笑道:“林深樹密,引他往里面走走,挖個陷阱,或者設幾個機關,叫他吃點苦頭,咱們臉都不必露。回頭查都沒法查,難得出來,這么好的機會不報復回去,回宮后就更難了!”

  另一人嗯了一聲,道:“你說得也是,咱們把臉蒙上就是。”

  兩人邊說邊走,林間樹木遮蔽了兩人形貌,只從衣裳上看出是護衛。

  公子哥兒人群沉默了一會。

  過了一會,常千磨搗了搗馮桓,馮桓眼睛亮亮,看向李蘊成。

  李蘊成從袖子里摸出一本書,慢吞吞地道:“別叫我,浪費一天時間,我該看書了。”

  “別裝了,蔫壞你最在行,少了你怎么行!”馮恒拖他,“走走,進林子瞧瞧,機會難得,等人家回了宮,這口氣咱就再也沒法子出了!”

  常千磨悵然地道:“當初掬美樓被揍的仇還沒報哩。”

  李蘊成翻過一頁書,“當初掬美樓她一棍子打斷王然的腿,把你們踢下樓梯,你們后來不也逼她跳過水?”

  “那算什么報仇。走走老李,咱們到時候把臉蒙上,挖個陷阱,小小懲戒也就行了,不然這口氣不出,我三天覺都睡不著!”

  其余公子哥也在攛掇,一陣風般地把李蘊成給卷進林中了。

  馮桓跑去和皇帝說,自己等人落下重要東西在林子里了,要去尋,請皇帝允準。

  天色還未太晚,皇帝還在專心等太女回來,也沒在意,同意了。

  馮桓等人便再次呼嘯入林。

  皇帝和大臣在看獵物,兵部張尚書抬頭,看見一堆人都進去了,不禁詫道:“怎么,都丟了東西嗎?”

  一位侍郎在他身邊笑道:“年輕人啊愛熱鬧,做什么都喜歡一堆堆地湊在一起。”

  張尚書便笑著點頭。

  這邊皇帝大臣都沒注意,倒是王氏注意到了,匆匆到了兒子身邊,道:“敦治,皇太女還沒回來,你要不要進去尋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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