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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八十七章 奇妙屋

  入夜,篝火晚會如期舉行。

  在燕南,篝火會這種事,簡直和吃飯喝水一樣常見,心情好了篝一下,心情不好篝一下,來個客人篝一下,走個客人也篝一下,鐵慈在來之前,因為聽說了當地風俗愛篝火愛舞蹈,還惡補了一些篝火會上的簡單舞步,不曾想到如今才遇上機會。

  但這回她一開始就被阿丹大姑叫破了性別,于是除了一開始一個姑娘給她敬了祝福酒外,沒有姑娘給她扔彩帶,也不知道魃族是怎么總是能輕易認出她的性別的,阿扣說男女氣息天生不同,一生浸淫各種奇怪氣味的魃族人一聞便知。

  沒了少女求愛,自然就多了少年思春,請她跳舞的少年排成隊,鐵慈只好裝瘸。

  原本她覺得跳舞沒啥,慕容翊應該還在魃族養傷。可不知怎地就是心虛,大抵是怕有個萬一,被某人發現,本就人數不多的南崖一族也不知道還能剩幾個。

  作為一個自覺的君主,鐵慈早已不再肖想三宮六院,甚至連路邊的野花也絕不多看一眼,自覺對皇后忠誠之心,天日可表。

  也就是滿帶欣賞地多看了幾眼那些矯健少年青春美好的肉體罷了。

  但不曉得為什么,總覺得這些少年穿得也太清涼,深秋的大山夜里還是很冷的,而今夜的風特別大,山頭上樹枝簌簌搖晃,像是隨時要鉆出只猛獸來。

  鐵慈的心思更多卻在阿丹和土司身上。土司看起來果然只有四十許年紀,頭發烏黑,面容英俊,和阿丹攜手而來時當真算得上一對璧人,而兩人之間,眼神笑容,繾綣纏綿,情意滿滿,是那種白癡也能看出來的真正恩深愛重的有情人。

  以鐵慈的審視目光,也沒看出任何細節破綻的那種。

  土司也很熱情地給阿扣和鐵慈敬了酒,說著和阿丹如出一轍的話,卻對鐵慈所有試探性的話題一概不接,也不知道是聽不懂還是裝不懂。

  土司走后,鐵慈看向阿扣:“怎么樣?”

  阿扣卻搖了搖頭。

  “他就是這么年輕,很健康,沒有受傷,也沒有中毒,一切都很好。”

  鐵慈微微揚眉。

  “不過…”阿扣皺起眉,“有件事似乎有點奇怪…”

  篝火夜半方熄,地面上散落的瓜果皮屑早已被收拾干凈,山間寒氣幽幽地覆過來,空場上起了一層淡淡白霜,遠遠望去像一片小湖。

  圓樓里的燈火漸次熄滅,越發像一條首尾相接的巨蛇,吸草木精氣,繞湖而眠。

  鐵慈悄然起身,走到窗前,抬頭上看。

  如果沒記錯的話,頭頂向西走三間,就是土司和阿丹居住的地方。

  鐵慈的身影風一般地掠過兩層樓。

  聽見夢話,呢喃,磨牙,呼嚕放屁各種聲音。

  她輕輕落足在三樓的欄桿上,這圓形的巨大木樓,只有三樓有柵欄一樣的扶欄,很窄,勉強只能站得人。

  她站在柵欄上,聽了聽里頭的聲音,呼吸濁重,此起彼伏,聽著不止一人,且沒武功。

  不知怎地她覺得哪里不對。

  但這外面不能多呆,底下隨便誰出來起夜,抬頭就能看清上頭。

  她掀開窗戶,一掠而入,落地無聲。

  落地的一瞬間又是心間一動,卻依舊不知緣由。

  正對著窗戶一張大床,床上人沉沉睡著,看著是一男一女兩人。

  阿丹大姑出自魃族,她沒打算用任何來自魃族的藥物,以免弄巧成拙。

  鐵慈一個箭步到了床邊,雙手如分花展開,一手一個,拂過床上人頭頂,準備把人弄昏再說。

  手指觸及底下頭發,忽然縮手。

  床上人依舊鼾聲如雷。

  鐵慈沉默一會,嚓地點燃了火折子,仿佛全然不再顧忌土司和阿丹。

  火光亮起,床上是一個老婦帶著一個孩子,兩人睡得沉,連點燈了都沒察覺。

  鐵慈揮滅火折子,這一霎間她已經看清室內裝飾,和她那間差不多,連用具的位置都一樣。

  這是一間普通的房間。

  但是她明明記清楚了阿丹進入的房間,以自己的房間作為對標,她不可能連這么簡單的方位都記錯。

  那么是阿丹和土司在極其短暫的時間搬走,讓這屋子換了人?

  她忽然回頭,看向窗前,傍晚的時候這里飄著紅紗,召喚著阿丹匆匆回來。

  但是現在那扇窗子,窗欞平滑,沒有任何可以系紗巾的地方。

  也是她先前從窗戶掠入那一刻,感覺不對勁的原因。

  這一間,確實不是土司的房間。

  土司的房間,為什么忽然不見了?

  鐵慈立在萬青山內乳白色的月光下,月光里黑色的首尾相接的巨樓沉默,如一道環,環住了這個不起眼又古怪的宣慰司的所有秘密。

  鐵慈立在窗口,想尋找到那個窗口應該有掛鉤的土司房間。

  忽覺有異。

  她回頭,就看見大床上,那方才還在酣睡的祖孫二人不知何時消失不見。

  幾乎就在她的眼皮子底下。

  鐵慈立在窗口,十分荒唐地發覺,燕南萬青山這一夜的遭遇,竟然是她自出行以來最多意外一次。

  房間莫名不見,人也不見。

  意外還沒停止。

  她忽然聽見外頭軋軋之聲,窗外的欄桿似乎緩緩動了。

  隨即腳下的地板也開始動。

  啪啪啪啪連響,所有的窗戶都被關死。

  這一動十分迅猛,整個房間都在晃動,耳邊轟隆聲起,巨大的慣性帶得鐵慈蹬蹬連退數步,后背即將撞上墻壁時,后背猛然一空。

  鐵慈已有感應,拔身而起,手指如鉤,刺入屋頂,低頭一看,木質墻壁已經翻倒,可以看見后面的一模一樣的房間,那房間的墻壁也在翻倒,次第連綿,遠遠望去宛如巨大骨牌接連翻倒,蔚為壯觀。

  墻壁翻倒之后,這些房間就被連貫成了一個巨大狹長的房間,整個房間還在移動,向著前方猛沖,鐵慈聽見滑軌摩擦之聲,而前方頂端,原本空蕩蕩的墻壁忽然翻開,露出一個巨大的黑色洞口,洞口里流出無數青黑色的液體,有淡淡的紫色煙氣已經迫不及待地冒出來。

  鐵慈反手一刀劈在窗口,窗口戛然而裂,然而裂開的窗戶露出的并不是外間的景色,而是一片鐵色的墻。

  不知何時,這些屋子竟然又被“套”了一層。

  這圓屋的設計真是讓人難以想象,像個奇妙屋。

  身后忽然又起呼嘯聲響,像是什么東西駛到了盡頭,借著更為兇猛的回旋之勢反沖而來,速度更快,可以想見,如果她不能在短期內打破屋子出去,要么給身后會跑路的屋子撞死,要么給這間屋子帶著撞入那個黑洞。

  忽然啪地一聲響,桌上一個圓肚陶罐倒地。

  這屋子里的東西原本都是被固定在原地的,只有這個陶罐不是,此刻落地,碎片間流出一泊碧水,碧水間生出一朵粉色的花,花葉細長,盈盈伸展向她。

  陶罐碎片上慢慢顯現出兩個字,“吃下。”

  房間晃動,框次作響,黑洞就在前方三丈遠處,身后的房間呼嘯而來。

  頭頂忽然轟然一聲,落下一個鐵籠子,籠子門開著,里面掛著一個牌子,寫著:“進來。”

  請君入甕是嗎?

  鐵慈一個翻滾翻到房間一側,這里能感應到更加劇烈的顫動,地板之下轟然作響,夾雜著細微的摩擦之聲。

  鐵慈看也不看頭頂晃蕩的鐵籠子,也不看近在咫尺的黑洞和越來越近的身后屋子,一腳將那努力往她這里爬的花踹飛,耳朵緊緊貼在地板上,在心中默默地數,“…一、二、三!”

  拔刀,刀光拉起雪虹,下一瞬間電光般穿透地板,精準地刺入底下兩道窄窄的滑軌之間。

  鏗然之聲炸響,金屬和鐵木寸寸摩擦的聲音令人牙酸,滑軌被卡住,巨大的慣性讓滑軌還在緩緩向前,這讓堅韌無倫的淵鐵也變了形,下半端成了一片薄薄鐵片,卻變形而始終不斷,死死在滑軌之間作梗,而鐵慈的手也很穩定,壓緊刀柄,不讓短刀被巨力壓迫彈出。

  身后的房間還在緩緩前行,卻顯得有點歪了,最終,前壁抵上了她的靴跟。

  然后停住。

  鐵慈抬頭,沒敢舒一口氣。

  因為黑洞近在咫尺,紫煙猶在飄散,即將灌滿整個房間。

  但妙的是,這煙很輕,因此先充填上方空間,而她此刻側身趴倒,倒嗅不到這煙氣。

  但是黑洞里那種青黑色的液體還在流,如無數條青蛇順地板逶迤而來,所經之處發出嗤嗤之聲。

  滑軌反正也停住了,鐵慈正要起身躲避這液體,忽然身下一輕,整個人掉了下去。

  這出乎她意料,這位置不是應該是滑軌的位置,無論如何也不該空著嗎?

  但人在半空,未及思考,下意識一個翻身甩手,就要給底下人一頓老拳。

  卻在此時觸及一雙手臂,勁健有力,輕輕托向她的屁股,順手還捏了一把。

  鐵慈擊向要害的老拳頓時變成了春風化雨的一摟,落向對方的脖子。

  眼看兩人該捏的要捏上,該摟的也能摟上,忽然那手臂一晃,隨即一聲懊惱地低叫:“罰你找到我!”

  等到鐵慈落地,眼前哪里還有人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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