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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二十三章 你會留在我身邊

  衣衫襤褸的綠洲士兵跟隨在他身后,如一卷深黃色披風,從山坡上狂卷而下,向著已經亂了陣型的敵方軍營。

  沒有埋伏,沒有偷襲,正面對撞,以己之道還施彼身。

  綠洲兵如尖刀一般刺入敵營。

  阿兀哈的大叫撕心裂肺,西戎國罵如斡林河水一般滔滔不絕。

  鐵慈凝視著山坡之下,看見那些沖撞,廝殺,刀來刀往,血肉踐踏。

  看見鷹主的彎刀在半空掄了一個圈,刀光伴血水濺上高空,強悍的阿兀哈的咒罵戛然而止,而他的部下們驚慌失措,失去首領的隊伍哄然而散,被追上的士兵手起刀落。

  本該同袍,奈何揮刀。

  但望大乾永無內戰。

  底下的喊殺聲漸弱。

  鐵慈策馬下山坡。

  地上的尸首堆積得阻住了馬匹的道路,她跳下馬,繞過那些尸首,帶著自己的小隊走進沖天的血腥氣里。

  身后的學院學生們臉色發白,卻依舊咬牙踩著沒過靴子的血泊亦步亦趨。

  這是鐵慈給他們的考驗。

  見過流血和死亡,才知和平可貴,才會一生為之努力,永不放棄。

  她不要他們揮刀,卻要讓他們看見被揮刀的后果。

  繞過尸墻,后面是大批大批的投降者。

  都丟下武器,跪在當地。

  鷹主在人群中央,遍身染血,福娃娃面具一片通紅,反而更令人覺得酷厲至心寒。

  聽見鐵慈的腳步聲,他猛回頭,迎上兩步,狠狠一把抱住了她。

  鐵慈:“…”

  眾人:“…”

  飛羽:“…!!??!!”

  鐵慈嗅見他身上濃重的血腥味道,伴隨著男人濃烈的氣息,極其有侵略感地包裹住了她。

  他如此用力,以至于鐵慈這般武功,都覺得被抱得有點窒息。

  她皺皺眉,心想這位不知怎的,對她好像有種奇怪的占有欲。

  她抬手要推他,手指觸及他嶙峋的肩骨,不知為何忽然心中一酸。

  這個瘦到脫形的男人,讓她忽然什么都不敢想。

  然而她的手還是推了出去。

  憐憫和愛情,永遠不能混為一談。

  如果她因為心軟而模糊了界線,將來受害的會是所有人。

  鷹主被她推開的那一瞬間,在她耳邊低聲道:“你會留在我身邊。”

  鐵慈微笑,搖頭,拍拍他的肩,道:“真正的勇士,不僅能從泥濘中爬起來,還有勇氣獨自走下去。”

  鷹主也搖搖頭,卻沒說什么,大步走下山坡。

  他經過飛羽身邊時,飛羽上下打量著他,唇角噙著笑意,眼底帶著殺機。

  久經戰陣的人,很容易分辨出一個人的威脅力。

  他情敵不算少,但是沒有誰像鷹主這樣,沉默而堅忍,每一寸目光都躍動著占有的執念。

  他的習慣,看見這種人,早早扼殺,免得麻煩。

  一只手忽然按住了他微微彈動的手。

  飛羽轉頭,就看見鐵慈緩緩搖頭。

  他笑一聲,譏誚地道:“怎么,舍不得?”

  鐵慈不理會他的醋意,遙望著草原那頭,“我敢肯定裘無咎絕不會放棄王位,他所圖甚大,大王子一定不是裘無咎對手。將來裘無咎若得了西戎,再利用和遼東王族的關系謀取遼東,則永平危矣,大乾百姓危矣。”

  飛羽素知鐵慈憂國憂民心懷天下,這也是書院學生的常態,日常學堂論政,一個個縱橫捭闔,比首輔還操心國政。然而此刻聽了卻覺得刺耳,輕笑道:“所以你便要扶持這個對你居心叵測的小王八羔子?你孤身在西戎,就不怕他一旦得了勢,不擇手段要將你留下?”

  “愛妃。”鐵慈正色道,“明明孤王才智雙絕,從無敗績,為何你依舊日日擔憂。”

  飛羽眼眸一斜似笑非笑,“不過因為我在乎你。”

  “愛妃,日后你是要做正宮的,母儀天下的人,萬萬不可隨意拈酸吃醋了。”

  這聲“正宮”顯然取悅了飛羽,他笑一聲,捏了捏鐵慈手腕。

  鐵慈看他眼底殺機漸褪,心中嘆了口氣。

  這人什么都好,就是妒性大,不僅妒性大,還殺性大。

  不把他這性子調好了,以后臨朝和無數男人打交道,他要操刀殺光不成?

  至于三宮六院,那更是別想。

  皇太女立在風中,惆悵地嘆息了一聲。

  山坡下,鷹主微微喘息,血紅的眸子緩緩掃過一地俘虜。

  俘虜們驚顫地望著他。

  他聲音嘶啞地道:“都殺了。”

  眾人震驚。

  殺俘不祥。

  而且殺俘后果嚴重,會引起所有人的同仇敵愾之心,以后再遇上就會拼死抵抗,前進的道路會加倍艱難。

  “鷹主!”

  “都殺了。”

  我活著不是為了奪取西戎王位,不是為了重振烏梁氏榮光。

  我只要那些砍過我親人的刀,燒過我宮廷的手,挑起過我父王尸首的槍,往人壺里吐過痰的嘴。

  都消失在這世上。

  有人大步上來,是那個刺青漢子,拎著彎刀,走向阿兀哈帶頭投降的副將。

  忽然一只手按住了他的肩。

  手不大,雪白修長,卻極有力量,輕輕一拉,刺青漢子便被拉回了原地。

  鐵慈的聲音響起,“且慢。”

  刺青漢子甩掉她的手,“我們的事,輪不到你來干涉!”

  “那我這便走。”鐵慈微笑,“在下雖無大用,卻也不愿和一支注定會失敗的隊伍廝混。”

  她說走便走,手一松,對身后一揮手,所有人立即默不作聲跟在了她身后。

  刺青漢子眼瞳一縮。

  沒想到這人如此剛硬決絕,想說什么后悔挽留的話卻也說不出口。

  鷹主一橫身,默默攔住了回頭的鐵慈。

  鐵慈抱臂笑看他;“嗯?”

  鷹主道:“我有血海深仇。”

  “那和造成你血海深仇的主事人報去。殺俘出氣算什么本事。”鐵慈淡淡道,“我不和意氣用事,目光短淺的人共事。”

  鷹主沉默。

  周圍的空氣因對峙而逐漸繃緊。

  良久之后,鷹主緩緩后退一步。

  所有人松口氣的聲音清晰得像起了一陣風。

  鐵慈笑了,卻沒有走開,而是拔出身邊一個士兵的彎刀,遞給了鷹主。

  鷹主愕然接過。

  鐵慈下巴對著那副將努了努。

  鷹主會意,接刀,掄臂,刀光如潑雪。

  副將的頭顱砸在跪地投降的人群里。

  引起驚呼一片。

  驚呼聲里,鷹主狠戾地道:“率眾投降太遲,殺。”

  他拖著帶血的刀,走入戰俘群中,時不時手起刀落。

  “殺我兄弟最勇猛,殺。”

  “下令投降后依舊試圖戰斗,殺。”

  “試圖逃跑報信,殺。”

  頭顱骨碌碌滿地亂滾,死的基本都是這支隊伍中的將官,有資格馬踏王宮城門吐唾的那一群,是那些拿著刀的手。

  不能殺全部戰俘,但是殺幾個負隅頑抗者以儆效尤,并非不可。

  積郁在心容易發狂生病,鐵慈給鷹主一個發泄的機會。

  更何況,死掉的這些都是軍隊中級軍官,是任何一支軍隊乃至整個西戎的中堅軍事力量,是未來最有可能成為將領的那一批,她覺得,這種,死得越多越好。

  頭顱在黑壓壓的人群中滿地亂滾,鮮血盈于膝下,那些俘虜再不敢動彈,頭埋得更深。

  這一場殺戮從黑夜至白日,這一役成就了鷹主暴戾又狂野的名聲,從此后每場戰斗,俘虜中的將領都必定會授首,這樣的名聲漸漸傳開,雖然也會激起部分強悍將領的血勇,但更多的是導致敵對軍隊中的將領人心惶惶,未戰先畏。

  這也讓很多西戎士兵都知道,誰抵抗得越狠,一旦輸了下場越慘,這也導致鷹主和對方交戰時,一旦對方顯露頹勢,就會敗得更快,士兵們不敢死戰,甚至會恨下令他們死戰的將領們,不斷發生士兵們割了下令死戰的將領頭顱投降的情形,也不斷有將領在戰局不利的情形下選擇逃跑,由此更加一潰千里,無可挽回。

  后來他有了個稱號“飛鷹魔主”。說他無父無母,自尸山血海中生,酷愛殺戮,毫無人性。

  但也有人說,他不愛這世間一切。

  除了心里一直藏著的那個人。</di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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