忽聽樓上一聲巨響,伴隨一聲慘叫,然后偌大一條身軀就飛出了欄桿,在快要撞到地面的時候停住,就那么悠悠蕩蕩地倒吊在大雨中,那造型頗有些不可言說,腳上栓著長絲襪,頭頂鳥毛擦地,脖子上掛著蕾絲襯裙,眼睛上一副胸罩如巨型墨鏡,一大團金黃卷發塞在嘴里,被雨水淋濕了淅淅瀝瀝地滴水,乍一看上去還以為滿嘴吐便便…
鐵慈探頭看了看,在胸前畫了個十字,繼續往樓上走。
上了樓,拉開門扇前,她已經做好了準備要面對一個母暴龍,結果嘩啦一下門扇拉開,飛羽抬起頭來,她怔在門口。
飛羽坐在榻上,歪戴一頂寬檐妝花帽,瀉下滿頭烏發,穿一件白底滿金繡束腰大擺緞裙,裙擺寬長覆滿榻,領口開得極低,飾以蕾絲花邊,襯一對平直鎖骨和一片雪白的胸。
她單手托著腮,微微歪頭,笑吟吟看著她,不知何時她戴了半邊耳環,是長長短短的水晶珠子,在烏黑的鬢發間星子般閃耀,同那雙水光瀲滟的眸子輝光呼應。
閃亮、美艷、輕俏、又性感。
鐵慈一瞬間只覺得仿佛被重拳擊中,險些失了呼吸。
屋內,飛羽眨了眨眼,似乎很滿意她此刻神情,笑問:“好看嗎?”
鐵慈深呼吸一下,平復心情,一邊向她走去,一邊在心里想女的…女的…容蔚…蕾絲…斷背…這些亂七八糟的詞語在腦海中胡天胡地,攪合得一向神智清明的皇太女心里翻江倒海,走上好幾步,才勉強按捺下來,力持大方地在榻邊坐下來,再力持坦蕩地贊一句:“很美!”
“你喜歡嗎?”
“…喜歡。”
飛羽便笑了,兜起長長的裙子往她腿上一擲。道:“那你幫我牽著裙子走幾步,你那二傻子師兄說這裙子穿著走起來可有風情呢。”
鐵慈的手指在軟滑的緞面上抓撓了幾下,在飛羽即將站起來的時候往下一拽,又把她給拽了回去,笑道:“你腳還沒好,還是少走幾步路罷。”
飛羽便張開雙臂,道:“這束腰真是太緊了,穿了還能吃飯嗎?你快幫我解了。”
鐵慈又一怔,其實按說真實身份,幫她解也沒什么,但她沒來由就是心虛,對面飛羽灼灼看過來,目光里含著些她不敢襯度的意味,她坐到飛羽身后,一眼看見那雪白頸項和邊緣微微隆起的鎖骨,急忙掉轉目光,裝模作樣解了一下,咕噥道:“怎們打不開,你剛才是怎么胡亂綁纏的…我還是叫二師兄來幫忙吧…”說著站起要走。
飛羽在她身后笑道:“可別,我可不是什么人都給碰的。”
鐵慈覺得有點熱,嘩啦一下開了側面的窗,道:“既如此,我也解不開,你胡亂綁的,便也自己胡亂解吧,反正你靈活。”
身后飛羽瞟著她,慢吞吞地笑了笑,伸手到側腰一拉,就把帶子都拉開了,然后她極其迅速地穿上了自己的衣裳。
鐵慈一直背對她站在窗口,看著隔壁的院子,眼底卻什么東西都沒有。
她覺得自己要瘋了。
和容蔚在一起的時候,仿佛是那種感情,可是遇上飛羽,仿佛還是那種感情,明明這是一男一女,是性情氣質種種細節都截然不同的兩人。
她竟然真的是一個可以同時喜歡兩個人的雙刀嗎?
容蔚想把她掰彎成斷袖,她卻想著掰彎飛羽成蕾絲。
不,她并不想真成為蕾絲,但飛羽好像在撩她,可飛羽撩,是因為覺得她是男人啊。
鐵慈盯著底下矮舊小院和綿綿雨絲,想著,不然,找個合適機會,和飛羽交代了自己的女子身份吧。
涉及別人的感情,不可玩弄。
她定了定神,正想開口,忽然底下小院里一聲巨響。
底下小院不屬于客棧,是個頗舊的院子,她在這住了幾天,感覺這可能是個暗門子,里頭來來往往,一看就不是正經人,偶爾會有陌生臉孔進來,但第二天出門時必定要吵嚷一番。
此刻這番動靜鬧得尤其不同,片刻之后,幾個人衣衫不整地從里頭奔出來,身后傳來婦人的潑罵聲,還有鞋子裹腳布什么的扔出來,四面耳房里也聞聲躥出幾個漢子,兩邊包抄而去。
那幾個逃出來的人仿佛是書生打扮,前頭兩個想要沖出去被攔住,便打了起來,赫然還有幾分武藝,最后一個從頭到尾抱著頭,被那兩人護著,只是人太多,那抱著頭的人似乎很害怕人多,一個勁兒往外沖,也不管旁邊有人要打他,沖了兩步被人撞到,猛地一個后彈,撞上院墻,就貼在那不動了。
鐵慈猛地一皺眉。
這般做派,瞧著眼熟啊。
但此刻雨不小,那人又從頭到腳裹得嚴實,實在看不清。
身后飛羽走了過來,很近地貼在她身后,呼吸噴在她頸項上,“你在看什么?”
聲音膩膩的,熱氣拂動鐵慈耳邊碎發。
鐵慈此刻心神卻在對面,沒有注意到此刻飛羽似有若無的挑逗,忽然彈出一顆石子,擊中了那個貼墻而立的人。
那人哎喲一聲,惶然抬頭。
目光正和鐵慈相對。
兩人都怔了怔。
隨即那人便大叫一聲,一邊叫一邊向她奔來,“啊啊啊寶寶啊——”
他奔得太急,也不管一個男子斜刺里沖出來,手里拿個板凳就要將他開瓢。
飛羽也注意到不對了,聽見這稱呼臉色猛地一黑,正要問鐵慈,眼前人影一閃,鐵慈已經撲出窗外,奔到雨中。
下一瞬她一把拉住那少年護到自己身后,抬腳便將那舉板凳的混混踢撞到了墻上。
大雨里她掐著對方的肩,驚訝地道:“小小!”</div