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不是蔡經理嗎?您好、您好,真是久違了。”安飛臉上帶著春風般的笑容,向前伸出了手。
蔡廣耀一愣,悻悻的把手從褲腰帶上拿開,說實話他有些討厭面前這個在衛生間里和他打招呼的人,但對一個商海中的沉浮者來說,第一要素就是沉得住氣、喜怒不形于色,而對方的笑容非常親切,衣服的檔次也很高雅,輕易得罪一個不知來路的人是不明智的,想到這里,蔡廣耀也露出笑容,握住了對方的手:“您好,實在抱歉,我有些喝多了,請問您是......”
“真是應了那句話,貴人多忘事啊......”安飛眨了眨眼睛:“聽說蔡經理的房地產生意是蒸蒸日上,整日里忙得不可開交,忘了我這個小人物也算正常。”
“哪里話..哪里話......”蔡廣耀覺得有些尷尬,誰知話沒說完,突然從手心傳來刺痛的感覺,他急忙抽出手,怒道:“你做什么?!”
“我?我沒做什么啊?”安飛莫明其妙的攤了攤手。
“還沒做什么?”蔡廣耀怒形于色,看了看自己的掌心,卻沒有看到傷痕。
“啊!我知道了......”安飛好似明白了什么,指了指自己中指上的戒指:“一定是我的戒指刮痛您了,唉,這個破戒指啊,戴著讓人感到非常不舒服,可是又沒辦法,這是我家祖傳下來的東西,家父臨去世時......”
“好了、好了!如果您沒有別的事情請您行個方便,我還有客人要招待呢。”蔡廣耀不耐煩的擺了擺手,剛才他還不想得罪人,可是當對方把自己的手弄痛了之后,他本能的開始極度厭惡起對方來,至于這種感覺從何而來,蔡廣耀就說不清楚了,其實碰痛了手的事情只是芝麻大的一點小事,按常理來說,蔡廣耀不應該如此失態。
“對不起、實在對不起。”安飛訕訕的笑了:“蔡經理,您忙您的,我就不打擾您了。”說完安飛點頭示意了一下,帶著懊惱的神色退出了洗手間。
“神經病......”蔡廣耀低估了一句,轉身解開了自己的褲腰帶。
安飛剛剛走出了門外,象變戲法一樣,滿臉的懊惱轉眼間就化成了平淡,順著長廊一直向前,兩邊的房間里不時傳來男人的笑鬧聲和女人的撒嬌聲,玉質的地板在腳下散發著柔和的光芒,與金黃色的壁燈交相呼應,每一座房間的房門都是用上好的沉香木所制,使得空氣中彌漫著一股舒爽的香氣,不過這些都無法吸引安飛的注意力,他走得似乎不快,實際上他前行的速度最少也要比正常人快上一倍,直到接近了走廊口,他才放慢了速度。
拐了個彎,一眼看到電梯門剛好合攏,安飛心底不由發出了一聲無奈的呻吟。今天他做什么都不順,搞了輛雪佛蘭來金都酒店,結果剎車卻莫明其妙的壞了,如果在別的地方壞了還好說,偏偏在交通崗附近壞,最后費了好大的力氣擺脫了交通警察的糾纏。又隨便搞了輛豐田,沒開出兩里路,居然發生了一場小型車禍,那愣頭青抓著他的脖領不放,非要去醫院不可,安飛花了三千大元才算打發走了對方。其實安飛的車技相當不錯,幾乎沒出過什么事故,今天的事情只能用邪門來形容了!
來到金都大酒店,踏入電梯準備進行自己的工作,但是剛剛過了十秒鐘,電梯也壞了......望著頭上的攝像機,安飛表現的非常安分,沒有做任何過激的動作,老老實實的做手勢向酒店的保安求救。
困了十分鐘之后,安飛被‘解救’出來了,他這行對時間的要求已經到了苛刻的地步,安飛以為自己今天的工作要失敗了,幸好在最后時刻抓到了機會,不過幸運只是暫時的,看了看頭上閃爍的數字,安飛露出了一絲苦笑。
傍邊的電梯是壞的,不用想了,另外兩部電梯距離這里有一百米,走過去?安飛迅速估算了一下時間,他還有三分鐘!而頭上的數字剛剛從‘20’上閃過,安飛把一塊口香糖放在口中,抬起腿向長廊的另一端走去。
三十秒鐘之后,安飛已經站到了電梯前,三十五秒之后,電梯門在他面前打開了,安飛心中焦急,臉上卻不動聲色,舉步跨到了電梯里。電梯里只有兩個打扮得非常時髦的女孩子,她們瞟了安飛一眼,自顧自的聊著悄悄話。
五十秒鐘之后,安飛已經站到了八樓的洗手間里,左右看了看,又聽了聽聲音,隨后雙腿一用力,身形已拔地而起,左手握住了水管,右手接住從口中吐出的口香糖,迅速的沾在攝像頭上。
在洗手間里安裝攝像頭是非常容易引人反感的,金都大酒店的管理人員卻偏偏這么做了,當然,為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煩,攝像頭裝得很隱秘,而且只在男洗手間里水管固定架的后面安裝了攝像頭,女洗手間沒有裝。只不過對專業人員來說,這種安裝辦法還是太過幼稚了,第一次來到這里時他只用了幾秒鐘,就找出了攝像頭的位置。
安飛輕吐了一口氣,運氣總算還沒有壞到極點,如果這洗手間里有幾個人在方便那就是大麻煩了!金都大酒店的監控室在三十樓,保安處在一樓、七樓、二十一樓各有分處,如果監控室的保安非常負責,在發現八樓洗手間的攝像頭出現故障之后,馬上通知七樓的保安去處理,怎么也需要一分鐘才能趕到這里,一分鐘的時間已經足夠了。
安飛走到一間廁門前,雙手搭在門上方,一個鷂子翻身,非常輕松的跳了進去。
里面有安飛準備好的衣服,為了不讓其他人進來壞了自己的事,這間廁門已經被安飛用膠水封死了。從正常人的心理出發,當他們發現這個門打不開時,基本上都會選擇其他的門,不會留下來較勁,也不會去通知保安,更不會爬上來一看究竟,除非來人是個變態......
話說回來,這年頭變態的人還真不少,萬一遇到一個,必將給安飛造成麻煩。可世界上又哪里有萬無一失的事情?善泅者溺于水!從走上這條路開始,安飛已經做好了栽跟頭的準備,再說了,車到山前必有路、船到橋頭自然自,縱使遇到了壞運氣也未必沒有翻盤的機會!
安飛緩步踏出了八樓的洗手間,他變成了另外一個人,稍長的分頭變成了板寸,青黑色西裝變成了休閑服,西褲變成了牛仔褲,锃亮的皮鞋也變成了旅游鞋。而在這同時,二十七樓的一個包間里,正和小姐調情的蔡廣耀突然捂住自己的心臟、軟倒在了沙發上。
走出金都大酒店的安飛顯得非常悠閑,他沒有急著去攔出租車,反而像個正在散步的人一樣,沿著街道向南走去。
安飛是一個刺客,一個非常古怪的刺客,因為他堅決不承認自己是殺手。安飛認為殺手是機械的、無情的、麻木的,要聽命于主人或者為了完成任務而不顧一切。而他安飛卻是儒雅的、尊貴的、自由的,絕不會為了什么而把自己置于險地,在圖窮匕現之前,他一直是一位有身份的客人,這才叫刺客!甚至在圖窮匕現之后,也少有人能揭穿他的真面目。
有的任務他接,有的任務他堅決不接,有的任務接完了還要反悔,全然不顧自己的名聲,安飛認為這個世界已經很黑暗了,他不想去傷害那些身上有亮點的人。縱然安飛的手段很巧妙,死在他手里的人十有六、七都被認為是自然死亡,免除了雇主的很多麻煩,可正因為有很多‘不像話’的缺點,安飛的生意并不算很好。
一個烤肉串的小販從胡同口鬼頭鬼腦的向外張望著,正迎上安飛的目光,那小販非常友善的點了點頭。其實這種人生活得很不容易,在茫茫的城市森林中,他們住著簡陋的房子,早起晚歸,勉強能對付個溫飽而已,二十一世紀與上世紀八十年代相差甚大,據說那時候一個賣茶蛋的要比研究原子彈的賺得多,幾十年來,政府一直在調整不合理的架構,雖然現在也未必合理到哪里去,但對小商小販而言,他們的生活水平都下降到了社會底層。如果只是生活艱苦還可以靠奮斗去扭轉,問題是現在有人不讓他們奮斗,只要城管的汽車一出現,無數小販就會變成過街老鼠一般四散奔逃,落到人手里輕者做買賣的家什被沒收、被砸爛,不幸的還要遭受一頓暴打,城管打死人的事情可不是新鮮事,一件件接連發生,讓人聞之心酸。
不過在偉大領袖的教誨下,游擊戰術的精髓已被很多人掌握了,稍微改動一下,則變成:敵進我走,敵退我出,敵駐我等,敵疲我擺,這個擺當然是擺攤的擺了。
安飛是個很隨和的人,他露出了微笑:“沒什么事吧?要是沒什么事就給我烤十元的羊肉串。”
那小販再次觀察了一下情況,笑道:“沒事,哥們稍等一下,馬上就好。”說完,他開始忙活起來。
安飛漫不經心的望向金都大酒店的方向,等待著什么,時間不長,一輛呼嘯著的救護車從遠房急馳而來,一直開到了酒店前,幾個穿白大褂的人從救護車里沖了出來,一個提著急救箱,還有兩個人抬著擔架,魚貫向酒店里沖去。
安飛吐了口氣,他有個習慣,每次工作完成之后,他都要在附近逗留一段時間,觀看動靜,以便準備相應的對策。從現在的情況看,蔡廣耀的死沒有引起別人的疑心,這就好辦了!蔡廣耀有一個老婆還在外包了一個二奶,兩個女人之間一向勢同水火,各自都有一個孩子,蔡廣耀這一死,兩個女人勢必把所有的精力集中在爭奪遺產上,沒有人會去管蔡廣耀的死有沒有疑點,誰比誰慢了一步就要虧大了,真是尸骨未寒、人心已散啊......
至于警察方面更沒有問題了,現在都是責任制,破案率低的警察是混不下去的,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沒有誰愿意追查這種遺留著行家氣味的案件,再說古時候就有句話,民不舉官不究,既然蔡廣耀的兩個女人只顧著爭奪遺產,這件事最后只能被輕輕放下。
“哥們,放辣椒嗎?”那小販笑著問道。
“少放點。”安飛轉過身來,十指尖輕輕揉動,從指尖上揉下了一團白色如泥巴一樣的東西,這是特制的油脂,涂上油脂之后,指紋被油脂覆蓋,不管做什么也不會留下指紋,而且這種油脂是很干燥的,縱使與人握手或做些接觸,也不會讓人察覺到異常。現在最后一個破綻就是留下的衣物了,但安飛在衣物上撒了些特制的藥水,就連人聞了也要連打幾個噴嚏,嗅覺靈敏的警犬要是不知道好歹,一鼻子下去非得慘嚎起來不可。再說只有在警方確認蔡廣耀之死非常可疑的情況下,他留下的衣物才會成為破綻,安飛臨走前把自己的衣物整齊的疊在了一個小箱子里,如果警方不介入,那么保安只能把衣物當成丟失品保管起來,等待客人領取,當然,安飛是絕不會去領取的。
“哥們,好了,您嘗嘗。”那小販把烤好的羊肉串遞了過來。
安飛接過羊肉串,一小口一小口的品嘗起來,因為他還要等上一段時間,如果急診的醫生認為蔡廣耀死得可疑,那么警車就要來了,如果把蔡廣耀當成了因突發性心臟病暴斃的病人,按照正常程序,將會通知蔡廣耀的家屬趕到現場處理后事。雖然從目前的情況看,蔡廣耀暴斃的真相很可能會被成功掩蓋,但安飛是一個非常小心的人,他希望能等到一個確切的信息。
就在這時,一輛桑塔納和一輛小貨車直向安飛所在的胡同口沖來,出于刺客的敏感,安飛悄悄的退了幾步,并迅速觀察了一下胡同內的情況,以便意外發生時能做出相對的反應。
“就是他!上!!”一個頭上纏著繃帶的胖子從桑塔納中探出頭來,高叫道。
安飛在此時已經看清了那輛小火車身上的標記,原來是城管的車,與自己無關。
而那小販象中了箭的兔子一般跳起老高,轉過身抓起自己的小車就向胡同里沖去,誰知安飛繞到了他后面,正擋住了他的去路,那小販心急之下伸手推向安飛:“快讓開!!”
安飛是個經受過嚴格訓練的人,如果那小販手上有把刀或者向安飛進行攻擊,安飛可以迅速躲開對方的攻擊并在眨眼之間把對方擊倒在地,但面對這種情況,安飛不想為難可憐的小販,他向后退了一步。
那小販腳下突然打了個趔趄,右手一下子推在了安飛的手上,這一推之下,異常詭異的事情突然發生了!
也許是為了省點錢,那小販用的不是一次性的竹簽,而是用自行車的車條去穿羊肉,車條尖處磨得很尖利,否則的話穿肉串時要費很大功夫。安飛正在吃肉串,而且小販做出的不是攻擊性動作,沒有引起安飛的警覺,在措手不及之下,安飛的左手被推得向回一送,車條尖猛地刺入了嗓子眼中,疼得安飛發出了悶哼聲,淚水在瞬間就浸濕了眼眶。流淚不是因為疼,而是因為本能反應,口腔或者咽喉遭受創傷之后,人的眼淚會不由自主的流出來。
那小販愣了愣,發出了狂叫聲,扔下小推車,三步并作兩步向胡同里沖去,眼見自己傷了人,他被嚇得什么也顧不上了。
禍不單行的是,城管的那輛桑塔納車倒是停下了,小貨車停得慢了些,把那商販的手推車整個撞飛了,奇準無比的砸在了安飛的臉上,而安飛用雙手抓住自行車的車條,正試圖忍痛把車條拔出來,眼眶中全是眼淚,什么都看不清,突然見眼前一黑,隨后什么也不知道到了。
當小推車翻到在地上的時候,安飛也軟軟的倒在了地上,嘴中的車條已經深深刺了進去,車條尖則從安飛后腦的發際邊穿出,這種傷勢對一個凡人來說,絕對是致命的!
南方某晚報登載了一則消息,×年×月×日,城管又打死人了......為什么要用‘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