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天化日,朗朗乾坤。
徐束闖進來,二話不說就把在座之中主事的兩人打翻在地,回頭卻禮貌問道:
誰是四顧劍?
這個問題,顧月明答不上來。她是個劍侍,不了解太多的顧家隱秘。
被打翻在地的顧江明更加說不上來。他因為全力一劍給徐束撓了個癢,結果反手被捶了一拳下巴都快碎了,這會兒正嗬嗬地流著血,還被徐束踩在地上,眼神有些渙散。
其實,這個問題,徐束看似問了,其實沒問。
早在前天,詢問‘邪靈樂隊’的顧闌珊和顧疏桐的來歷,得知她們是四顧劍的后輩,他就對現實中的顧家有所懷疑了 當時徐束就在懷疑,現實中的顧家,有沒有可能是‘四顧劍’的后代?
這會兒,顧月明叫破了顧江明使出的劍法招式路子,倒是一下子證實了徐束原本的懷疑。
還真是巧!
只不過,眼下并非細談的時間。
“你們…還等什么…快,動手哇!”顧江明含糊不清地噴著血說。
“呵。”
徐束怡然不懼,抬頭環顧一周。
除了見面被打成重傷的魏無咎之外,其余的二十來人全部戒備十足地看著他。
其中,二階超凡者足足有五個,其余一階的則是他們的徒弟或是手下。
顧江明一說動手,大家真的就動手了,看得出來,顧江明這人面子倒是不小的。
但也僅限于“動了一下手”。
他們紛紛掏出了隨身的武器,有的是現代化的槍械,有的是小小的長鞭,還有拳套、扇子、符箓等等,職業不同,武器也不同。
取出來武器后,眾人眼神飄忽,站在原地不動,誰都沒有嘗試第一個去攻擊徐束。
笑話,這人實力這么強,簡直深不可測,誰愿意先上?
槍打出頭鳥啊!
就這么對峙了片刻后,徐束突然率先開口問道:“怎么,你們也想簽生死狀嗎?要動手,可以,把生死狀簽了,灑家的拳頭不殺無名之輩。”
“這…”
眾人面面相覷,誰都不說話。
實在是剛剛發生的一幕帶給他們的視覺沖擊感太強了。
他們都和顧江明是“朋友”,也知道這位青云榜有排名的顧家劍客實力很是兇悍,他連敵人的臉皮都刺不破,這人得多強實力?
站站臺也就罷了,可是拼命?是不是有點不劃算?
可要是就這樣走了,好像太丟人了一些。
江明兄弟看著呢,你們瞧他那銅鈴似的大眼睛,大家這都不出手,難道平時白吃他的請客的飯了?
說是這么說,可是幾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還是沒人動手。
一位被顧江明投以求救眼神的成熟女性率先收好了她精致的小手槍,打了個哈哈說:“嗨,今天這事兒啊,我看就是他們顧家人自己內部的事情,你們說對不對?”
顧江明眼中閃過一絲陰婺,急忙望向另一個人。
徐束見了,也順著他的視線瞧了過去。
那是一個穿著道袍,身材壯碩的“打更人”。
視線和顧江明、徐束先后交接,這位打更人眼珠一轉,立即附和道:“秦娘子說得有道理啊!這是顧寡婦…”
“嗯?”徐束眉頭一皺。
后者當即表情一凝,順勢改口道:“這就是月明道友的家事,貧道乃是出家人,不方便過問俗世。”
說完,這名道士當即退到了弟子們的身后。
徐束望向旁邊的一個光頭刀疤臉,長得像是殺豬佬的中年男子。
“嘎嘎嘎,他們這幫家伙,一個個的真是臭不要臉,墻頭草一般的東西,不像俺老張!”殺豬佬拍了拍腰間的短刀。
“懂了,你是個有種的。”徐束瞇了瞇眼,換了一只腳踩著顧江明,騰出手來擼起袖子。
殺豬佬冷不丁又道:“誤會了哥們,俺的意思是我一開始就沒準備要動手!”
他一邊說,一邊站到了那位秦姓美婦的身旁,故意不去看顧江明的眼神。
見狀,徐束又望向剩下兩個“中級檢察官”。
“哥們說笑了,我們是那種不分青紅皂白的人嗎?”
“清官難斷家務事,顧家的家事,我們裁決司也管不著。”
這兩人見別人都選擇看戲了,哪里還愿意出頭,紛紛擺擺手,眼觀鼻鼻觀心,扭過頭,避開了顧江明的視線。
“…”顧江明的心徹底死了。
事已至此,他知道靠這些人已經完全沒有什么還轉的余地,只能盡量不要反抗。
想來,只要稍微吃點苦頭,這人也不會把自己怎么樣,他是為了顧月明出頭,到時我只需要…“啊啊啊啊!”這個念頭才想到一半,顧江明突然慘叫起來,左手被扭斷了。
“踏馬的毛蟲,眼珠子轉那么飛快,是在想什么主意對付我?”徐束怒道。
顧江明咬牙切齒道:“沒…我,我不敢。”
“還敢撒謊!”
徐束咔擦一下又扭斷了他的右臂。
霎那間,整個屋子里都是顧江明撕心裂肺的慘嚎聲。
“嘶哈!”魏無咎摸著自己斷掉的一側肩膀,不知為何,突然感覺徐束這人真不錯啊,居然沒把自己兩邊肩膀全給弄斷。
不過,這樣一來,大家也都放下心來。
他們都看出來了,顧寡婦請來的這個叫做什么‘虛數’的男子,看似下手狠辣,但實際上并沒有下死手。
他就真的只是為顧寡婦出頭來了。
看來,顧江明這次是踢到鐵板了,不過活罪雖難逃,死罪卻可免,倒也算是幸運了。
眾人看了一會兒徐束揍人,最終,到底還是那位秦姓美婦最善解人意,她小聲吩咐幾句,派出幾個手下,趕緊去了外頭的決斗場里。
過不多時,顧盼就被領了過來。
“這就認慫了?切,我看那顧江明真是個沒卵蛋的東西,就這還青云榜有排名?什么禽獸賤人,笑死個人!簡直是丟我們顧家人的臉!等下你們告訴他,以后在大街上別說自己也是姓顧的,我丟不起這個人!”
人還沒進屋,聲音就先傳過來了。
口齒清晰,嗓音明亮,堪比行走的機關槍,邊走邊罵。
屋里幾人低著頭不敢發出笑聲,只有地上的顧江明眼睛都要紅了。
該死,該死!你們這些人都該死啊!顧江明內心瘋狂咆哮。
說話間,幾人帶著顧盼進了屋,后者清了清嗓子,大抵是進了屋還想繼續放幾句狠話,結果一進門,突然啞了火。
“啊?你…你怎么來了?”顧盼震驚無比地看到了被人群包圍的另一個“顧盼”。
徐束點點頭,沒有說話,只是指了指腳下的顧江明。
意思很明確,先把事情處理完,其他的之后再敘。
顧盼懂了,走到徐束旁邊,想了想還是忍不住用小了幾十個分貝的嗓音,既像是自言自語,又像是在解釋地說:“喂喂喂你聽到剛剛有人說話嗎?我和你說,剛才外面罵街的不是我,真的不是我。”
徐束瞥了她一眼,想了想便說:“嗯。”
于是顧盼回了個笑臉:“囧”。
旁人倒是沒看出來什么問題。
秦姓美婦說:“顧家妹子,我看今天這事兒,要不就這么算了吧?”
魏無咎揉著肩膀說:“這件事,是我們做得不對,我和江明老弟給你們賠個不是,希望兩位就不要記仇了,大家大事化小,小事化了,豈不美哉。”
“是啊是啊。”
“我看這樣最好,臺上的事情已見分曉,江明兄弟,便把之前的賭注交出來,這場賭斗就結束吧。”
其余人紛紛道。
徐束掏了掏耳朵,心說這說辭怎么有些耳熟,是不是剛剛才聽過?
這幫人,前倨后恭,思之令人發笑。
顧月明倒不覺得有什么問題,她戰斗的經驗少,但人情世故見得多了,這種事兒太常見了。
想了想,今天有這樣的結果,已經遠遠超過她的預期了,顧月明便說:“如此也好,我們也不想得罪各位,事已至此,就請這位朋友將賭注拿出來吧,大家錢貨兩清,諸位朋友做個見證。”
她說著,看了看徐束。
徐束便松開了踩住顧江明的腳,順便問了一嘴:“什么賭注?”
顧盼解釋說:“主要是我的一些錢,還有放在家里的一些侵蝕結晶。就前幾天,我和姨娘回安全區后,發現家族搬走了,想要去取一下自己的東西。
“結果顧江明故意刁難,不讓我們進去!哼,這人不光不要臉,還連祖宗都不要了,去做了魏家的執事,我老早就看他不順眼了,假仁假義的東西!
“那賭注,就是說好了假如我能打贏擂臺,就把東西還給我們,總共是240萬。另外還要允許我們回顧家大宅一趟拿東西。哦,現在是魏家大宅了。”
顧盼說著恨恨地看了一眼顧江明,她自己是個家族榮譽感相當強的人,同為一個家族,對方如此做,讓她覺得臉面無光。
“哦,原來是是這么回事啊。”
被刁難的這件事,徐束倒是從顧月明那邊聽說過了,因此倒沒有覺得意外。
顧江明在幾個手下的攙扶下艱難起來,啞著嗓子說:“我這就讓人去把錢拿過來,一共兩百四十萬,盡數奉上!”
240萬?
徐束眉頭一挑,莫名覺得這個數字異常熟悉。
但這不重要,重要的是…
“怎么才240萬啊?”徐束皺眉問道。
顧盼疑惑道:“剛剛不是說了么?我們的東西總共是240萬,還有一些結晶,但不多。至于衣物、首飾什么的,倒是不重要,所以我就沒算錢進去。”
“咳咳,盼盼啊,衣物和首飾還是重要的呀。”顧月明打了個岔,她知道這些東西顧盼可能幾乎沒有,但是自己有很多啊。
徐束卻搖了搖頭:“不對,不對,這240萬本來就是你的東西,怎么能算賭注呢?”
他看著顧江明說:“既然我老師說金銀首飾不重要那就不重要吧,你賭輸了,按照規則,得另外再拿240萬出來,這事兒才算平了。”
“…”顧江明勉強張了張血糊糊的嘴,說不出話來。
其余眾人也是震驚無比地看著徐束。
徐束反看向他們說:“你們覺得這有什么問題嗎?”
“沒有問題,完全沒有問題。”秦姓美婦搖了搖頭。
“我覺得確實如此,沒有問題。”魏無咎說。
“什么叫沒有問題?你們特娘真的是只會放屁!”
張屠戶大著嗓門,迎著顧江明希冀的目光,繼續道:“不這樣,還能叫賭注嘛?要我說都算給少咯,加起來480萬,這數字不吉利,湊個整500萬吧!”
全場寂靜片刻:
“哈哈哈,老張說的是啊!”
“這么處理,確實沒有問題。”
一時間,幾人拍手附和,屋子里歡聲笑語,充滿了快活的氣氛。
事已至此,他們顯然不想多事,能拿錢擺平的事就不算事。
“這…”顧月明遲疑了一下,完全沒有想到為什么事情會發展到這一步。
顧盼倒是接受的很快:“我覺得沒有問題。”
顧江明低著頭,眼角余光在諸位朋友們臉上掃了一圈,藏下一抹冷意。
他艱難地說:“好,就按諸位的意思。不過這些東西,我自然不會隨身帶著,幾位跟我回顧家取。”
“咳,江明老弟啊,那兒現在是魏家。”魏無咎說。
顧江明看了他一眼,眼神變得平靜,像在看一個死人:“嗯,魏老說的沒錯。其他朋友也一起來吧,就像她說的,大家一起為我做個見證,這個事情,就算過去了,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吧。”
“這…”
幾人一愣,有些不太情愿。
但魏無咎說:“大家一起去吧,正好我做東,請這位徐兄弟吃個飯,就當賠禮道歉了。”
他的目光不經意間,從徐束腰上插著的一本黑皮書籍上閃過,臉上露出一絲微不可察的諂媚。
其余人幾人見領頭的魏無咎也這么說了,想了想似乎也行,便都答應下來。
而顧月明和顧盼自無不可了,那本來就是她們自己住了十幾年的家,能回去一下親手整理一些女兒家的私房東西,自然更妙。
“那現在就上路吧!”顧江明看了,低眉順眼,并不多話,率先離開了。
其余眾人一拍即合,當即便如江湖好漢似的,前一秒還在打架,下一秒便握手言和,大家高高興興地圍著徐束,一起回到上一層。
車子都停在這里,回去也很方便,幾人似乎都察覺到了魏無咎的目光,也都順便發現了徐束腰上別著的那本黑皮書,紛紛變得熱情至極,都強烈邀請徐束坐自己車上。
徐束卻不愛這種熱情,他隨手征用了一輛不知道是誰的車,交給顧盼來開。
還是老師開車,他最習慣。
其余人見狀,也不強求,便紛紛從這里開往位于安全區中心地段的獵人協會去。
路上,魏無咎坐在自家專車的后座上,剛剛給自己受傷的肩膀包了層藥師繃帶,旁邊忽然一團黑影鉆了進來,跟個鬼魂似的,落在了座椅上,現出一窈窕誘惑的身段。
正是方才的美婦,“無常”秦月。
“魏老,看出什么來了?和小妹說說唄。那家伙身上的書,沒看錯的話,難道是…那位的?”秦月問。
魏無咎冷哼一聲:“呵,不是都已經看出來了,還裝什么裝?”
“小妹眼拙,看不清楚嘛,還希望魏老,能夠提點提點嘛。”秦月舔著紅唇,媚態十足地靠過去兩個點。
魏無咎也不客氣,一把將她摟在懷里,狠狠地用洗面奶擦洗一番,恢復剛才受到的心靈創傷。
身心俱疲后,他才說:
“沒錯,那個就是晨曦教會大主教的圣言之書!前陣子魏家剛升遷的時候,大主教親自出面,給我們家主授勛過,我見過一次!”
秦月捂著嘴唇道:“那這樣說來,這小子豈不就是那個,徐束?我說呢,一聽名字,我還沒反應過來。”
魏無咎嘆息道:“唉,確實剛一開始就覺得有古怪,只不過沒敢往那處想,他一出手把我揍趴下,我就立馬想通了,二階能有這本事的,除了那位大主教親提的高級檢察官,還能有誰?”
“嘖嘖,我說呢你怎么態度變這么快,原來是認出了頂頭上司啊,咯咯咯。沒記錯的話,你們魏家算是晨曦教會的嫡系吧?”秦月笑道。
“誰說不是呢。”
魏無咎突然問:“月妹子,你今年幾歲了?”
“死老鬼,女人的年齡也是能問的嗎?”秦月突然白了臉,毫無血色,像個冤魂。
魏無咎說:“唉,我今年四十六歲了,一輩子就這點能力,做個中級檢察官,也算升到頭了,那個徐束,你猜他幾歲?”
“額,二十多歲?”秦月愣了下。
魏無咎搖了搖頭,比了個數字:“十八。”
“天吶,這么小?”秦月呆住了,“可是,圣言之書,不說是教會主教一任傳一任的嗎?他十八歲就能升了?這,這也太不講理了吧?”
“內定的晨曦教會主教,這事兒你問我,我找誰說理去?反正我是支持的。”
魏無咎抬頭看天,勿自嘆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