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吃下那口壽司姜開始,天草豬四郎的腦海里只剩下一個念頭。
“這個卑鄙的華夏人又開始了,哪有壽司姜是這種味道的?”
酸味、辛辣、甜味,三者達到了完美的平衡。
如此濃郁的風味,全然超乎了他們的想象。
味道像是壽司姜,口感卻根本就不是姜,極其軟嫩。
心里不住的嘶吼:卑鄙的華夏人,我是不會屈服的。
陶燃卻像是讀出了他們心中的無能狂怒,平靜道:“有什么好驚訝的?這只是普通的壽司姜而已,選用的也是最基礎的嫩姜,腌漬時用到了也只有醋和糖以及味淋…只不過。
——腌漬的期限是是十年。”
十年?
一句十年,讓所有人心中一緊,魚住純更是有些頭皮發麻。
陳年的壽司姜,居然還有這種效果?
他們中沒有一個人知道的,就像人們常常聽說82年的拉菲,難道有人聽說過82年的泡菜嗎?
壽司姜居然還可以這樣做,以前從來都沒有想過。
那陶燃又是怎么知道的?要知道他穿越過來也不過6年而已。
這批壽司姜不完全是陶燃腌漬的,是他根據腦海中平行世界的記憶在霓虹長野縣的一家壽司店里收購的,只是在后期處理了醋和糖的配比,外加加入了一點點的味淋。
如今在霓虹,壽司料理店的格局非常小,遠遠不如前世。
懷石料理依舊占據著霓虹烹飪界的主流,壽司料理僅僅只有東京的幾處江戶前壽司夠看。
在霓虹人的傳統觀念里,東京以外的料理店都是鄉下料理店,這也是天草豬四郎等人為什么對這種壽司姜一無所知的原因。
陶燃的前世也是如此,壽司的核心技術“熟成”成型之后,成為了霓虹美食一張金字招牌,標志性城市就是東京,幾萬霓虹幣一頓的壽司料理居然到了供不應求,連預約都必須等上一個月至幾個月的程度,簡直就是讓人驚恐的流行趨勢。
但在東京以外的地區,盡管也有使用成型“熟成”技術的的壽司店,可絕大多數的壽司店仍然使用著相對落后的傳統和技術,更別說還有價格低廉與相對經濟的回轉壽司與之競爭。
實際上,從這些霓虹名廚踏入云中城的這一刻起,無形的交鋒已經開始了。
陶燃今天要做的,就是徹底撕碎他們那扭曲的驕傲和玻璃一般的自尊。
現在,這幾人已經陷入了被動,魚住純的背上甚至被冷汗所浸透。
川桑也不知道該怎么說,只能走一步看一步吧。
布丁為客人們一一遞上手擰的熱毛巾,也意味著料理正式開始。
手起刀落,魚肉被飛快的片出,陶燃伸手進入盛著醋飯的木桶,幾乎眨眼間就將飯團捏握成型,點上山葵,蓋上魚肉,盈盈一握,輕輕一捏。
隨著手掌的一張一合,一起一伏,飯團于電光石火間沉寂,又在彈指一揮間重生。
眼前只剩下一貫珠光美玉般的壽司。
不知為何,見了這一貫白玉般的壽司,腦海中只能想到無瑕兩字。
輕輕的,仿佛一片羽毛從陶燃的指尖飄落于鏡光漆黑的盤上。
在落下的那一刻,眾人仿佛在這黑白之間的交相中,見到了一束光。
既如日月星辰之更替,也如空空如也之輪回。
他們能明顯的感覺到,這貫壽司在落下的那一瞬間,有極其明顯的沉降,宛若雪峰之崩墜,又如山巒之坍塌。
已然徹底的轟塌了眼前眾人對于壽司的理解,他們從未想過,壽司居然還可以做成這樣?
魚住純內心對于壽司的信念,以及身為職人的自信開始崩滅。
單單這一手…自己根本贏不了。
沒人能贏他…根本就沒人可以贏過他…
這壓根就不是人力能夠抗衡的存在…
天草豬四郎的內心也被震撼,隨即是一種荒唐可笑的無力感在心頭蔓延,仿佛他之前所有的推斷和言辭,都是井底之蛙坐井觀天時的呱鳴。
真是有夠可悲的,蒼穹之浩瀚又豈是一只井蛙能夠妄自評判的?
他同時也明白,眼前這位如獵隼般犀利的男人,壓根就不是什么學識派,而是徹頭徹尾的技法派,還是技法派頂尖之中的絕巔。
從來沒有人能把壽司做成這樣,這簡直是完美的藝術品。
全然凌駕于天草豬四郎的理解之上,乃至破壞了他心中對于懷石料理往昔的崇敬。
印象只要產生了一絲裂紋,很快就會逐漸擴散,直至最終的幻滅。
超脫于眾生之上的“禪”,為何會輸給遺世獨立的“美”?
這不可能,這家伙…他根本就不是人…
“第一貫,寒鲆側緣,七日熟成,18攝氏度。”
清冷的聲音把眾人的思維拉回到了眼前,壽司的靜靜擺放于天草豬四郎的正前方。
剛剛,僅僅只過去了一個瞬間,甚至他們自己都沒有反應過來。
“天草君。”
川桑提醒下,天草豬四郎才反應過來,迅速的夾起壽司放入口中。
在他將壽司放入口中的那一瞬間,另一貫壽司也已經做好,放在了魚住純的面前。
后者二話不說,用手指熟練的夾起塞進嘴里。
牙鲆是最典型的白身魚,也是秋冬時節的白身魚之王。
側緣指的是牙鲆等比目魚的背鰭肉,在富含油脂的同時也具備良好的嚼勁。
陶燃的江戶前終極二十貫依舊沿用小野二郎的設定,選用白身魚作為開場,但他的這貫寒鲆可止開場,要的是先聲奪人。
下意識的,腦海里閃過前世爺爺教他廚藝理念說過的話。
“下廚,就像是打仗,斗宴更是如此。
用兵之道,講究一個攻心為上,攻城為下;心戰為上,兵戰為下。
斗宴之時,同樣亦如此,攻心為上,較技為下;誅心為先,敗敵為次。
真正廚師的世界是殘酷的,你從今天起,就要明白這個道理。
舊社會許多名廚的崛起,無一不是踩著別人的尸骨上來的。
我們祖上同樣也是,你太爺爺能夠從大宗師手底下的那群打雜小廝里脫穎而出,靠得不是別的,就是他比其他人更狠!
比試,最忌的就是心慈手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