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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29章 又來

  “妾明白了。多謝馮尚宮提點。”收起帕子,張婕妤低低應道。

  見她終于懂了,馮尚宮亦自松了口氣,面上神情卻無甚變化,仍是客客氣氣地道:“娘娘折煞奴婢了,奴婢哪里當得起提點二字。”

  張婕妤早便意興闌珊,面上卻還不得不撐出笑來,道:“我說尚宮當得,尚宮便當得。”

  馮尚宮謙了兩句,方正色道:“今日奴婢來此,除宣讀皇后娘娘懿旨之外,尚還有另一件事,要向婕妤娘娘稟報一聲。”

  還有事兒?

  怎么這么煩!

  張婕妤心下極是不耐,面上的笑容卻不敢有一絲欠缺,柔聲道:“馮尚宮但說便是,妾洗耳恭聽。”

  馮尚宮便道:“服侍娘娘的羅喜翠人不見了,她空下的缺本該著人替上。只是,如今宮里人手不足,好些地方皆缺著人,奴婢等無能,委實調派不過來。唯今之計,也只能等去行宮的那批人回來了,各處人手方得補齊。此一事,還要請娘娘寬恕則個。”

  說著便擱下茶盞,站起身來,斂衽躬腰,端端正正向上一禮。

  張婕妤忙側身避開,連聲道:“馮尚宮太多禮了,些須小事,何足掛齒,何足掛齒。”

  話雖如此,實則她心底里卻慪得發慌。

  此事想必亦是皇后娘娘授意,用意么,不過是給她個不自在,膈應膈應她,再順便打打惠妃娘娘的臉。

  這些貴主兒也真是,你們自個鬧便鬧,何苦為難她一個小小婕妤?她算哪棵蔥、哪棵蒜?人家一根手指頭都比她腰還粗,折騰她這只小螞蟻,有意思么?

  心下雖腹誹不已,張婕妤面上卻還是笑意盈盈地,又向馮尚宮說了一席話,真真是好言好語、好聲好氣,面子里子都給周全了,教人再挑不出半點錯兒。

  馮尚宮倒還謹守著規矩,恭聲道:“娘娘體諒便好。這也是奴婢們失職在先,過后自會向娘娘請罪。”

  她的姿態放得這樣低,張婕妤自不好再端著,只得捏著鼻子一通夸,末了更是鄭重表示,她本人很體諒尚宮局的苦衷,更對皇后娘娘掌理六宮的辛苦深感欽佩,其言辭之溫婉、態度之真摯、行止之體貼,實令人如沐春風,堪稱完美無瑕。

  馮尚宮滿意而歸。

  不過,她前腳方走,冷香閣的正房,便接連砸壞了兩只粉彩茶盅。

  事后錢壽芳向尚服局呈報時,只說這杯子是她不小心砸的,賠的銀子亦從她月錢里扣。

  自然,這等小得不能再小之事,除了有限幾個人之外,并無旁人知曉。

  接下來兩日,張婕妤便一直有些懨懨地,身子亦清減了好些,卻也并不敢當真抱病。

  這廂才接了皇后懿旨,那頭便病歪歪地起來,若被那好事者傳了出去,又是一場是非。

  然而,正所謂心結難紓,又豈是強改便能改得了的?反而是越壓抑,便越不好。張婕妤不僅減了飯量,晚上也睡不安寧,更兼身子本就嬌弱,不出三日,便已是憔悴嬌顏、愁損玉體,如那經了霜的花兒一般,萎靡不振。

  這一日,張婕妤晨起之后,便覺得腦袋有些暈暈沉沉地,攬鏡自照,那臉越發瘦下去一圈。

  錢壽芳怕她當真作下病來,忙拿出常用的藥丸,百般哄勸著,她才吃下幾粒去,再歇了歇,到底緩過來些。

  不一時,早膳便備好了,張婕妤心緒不佳,始終打不起精神來,只略動了幾筷子,便命人抬了下去,正想命劉喜蓮進屋捶腿,忽聽簾外芳月稟報:“主子,才王公公使人傳話,說是尚宮局的人正往這里來呢。”

  張婕妤一驚,手中紈扇“啪”地一聲便落了地。

  怎么尚宮局又來人了?

  這是盯著她這只小螞蟻踩上癮了么?

  怔了好一會兒后,她方喃喃道:“這一回,不知又要治我哪一宗罪了。”

  話一出口,她立覺不妥,忙惶然四顧。

  好在她聲音極低,屋中又只錢壽芳一個人服侍,倒也不虞有人聽見。

  錢壽芳彎腰將扇子拾起來,輕輕擱在案上,低聲問:“主子,要不要奴婢去外頭瞧瞧?”

  張婕妤一臉恍惚,像沒聽見。

  也不怪她如此惴惴,委實是皇后娘娘前番懿旨,罰得過于重了些,張婕妤一直便沒緩過來,如今這才過了三天,便又來了人,她自是擔心。

  見她一徑坐著發呆,錢壽芳便又將聲音拔高了些,道:“主子,可要梳頭換衣裳?”

  此一問,終是令張婕妤如夢初醒,下意識便往身上看。

  說來也巧,她今日穿的正是宮里新裁的夏衣,上身是水綠底彩織寶相花香云紗通袖襖兒,下系著月白暗銀竹紋挑線裙,鬢橫金雀釵、耳著明月珰,通身上下無可挑剔。

  她微松了口氣。

  外客登門,妝容衣飾皆須得體,這也是宮規里明明白白地寫著的,如今看來,至少這一點她還是做到了。

  錢壽芳此時也正端詳著她,片刻后,便半是寬慰、半是肯定地道:“依奴婢瞧著,主子如今這樣便極好,只消稍稍抹些胭脂便行了。”

  張婕妤面色蒼白,確實需要勻個面。

  “便這么著吧。”張婕妤笑了一下,面上愁色卻仍未散。

  錢壽芳上前去開妝匣,將胭脂并唇脂皆捧了出來,一面又問起第一個問題:“主子,要不要奴婢去外頭迎一迎?”

  張婕妤這一回總算聽見了,想也不想地道:“也好,你去便是。”

  一壁說話,一壁便坐去鏡前勻面。

  錢壽芳應聲是,便挑簾出了屋,招呼著芳月一同出去了。

  張婕妤獨坐鏡前,仍舊有些七上八下地,將那胭脂膏子并唇脂略點染了一回,便再坐不住,只得站起來在屋中踱步。

  俄頃,簾外忽又傳來一陣腳步聲,旋即響起芳月氣喘吁吁的稟報:“回主子,錢管事叫奴婢來與您說一聲,來的是尚宮局的林司簿。”

  “司簿?”張婕妤輕聲重復了一句,旋即便松開了眉心,提聲道了句“知道了”,又吩咐:“去把劉喜蓮叫進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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