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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65章 父子(下)

  另一處營房里,百里賢、畢書正挑燈夜弈。

  百里賢輕輕拈起一枚白子拍在枰上,笑道:“上將軍,這才不到兩百手,局面便如此不堪,你似乎有些神思不屬呀?

  畢書呃了一聲,忙說道:“那是因為太師棋力見長。”

  百里賢搖搖手,笑問道:“上將軍是不是在想什么時候卸甲歸田為好?”

  畢書心中一驚,否認道:“太師說笑了,如今中原雖定,然月氏、匈奴及東胡等蠻族未平,正是我等大展雄圖之時,又豈敢妄起卸甲歸田之念?”

  “上將軍,你我之間又何必來這一套?”百里賢笑笑,又道,“前些時,縱然你有卸甲歸田之念頭,大王怕也不會答應,不過現在令師兄已降楚,你卻是有機會了,你們一人在朝中輔佐國君,一人在野著書立說,再是完美不過,是吧?”

  畢書也笑,心忖百里賢也是個明白人,深知其中訣竅。

  若是白墨不降楚,畢書要想全身而退還真不是件易事,原因很簡單,將畢書這樣一個絕世兵家放歸山野,以楚王的性格,他又豈能不起疑心?搞不好最后真會派人去刺殺畢書,因為只有畢書身死,楚王才會真正放心。

  當然,這只是猜測,楚王未必會如此陰狠。

  不過白墨降楚之后,情形就立刻大不相同了。

  不僅因為白墨跟畢書同出鬼谷門下,更因為白墨的能力與畢書差相仿佛,有白墨在朝為官,又有畢書在野賦閑,就像兩件絕世神兵,這就有了制衡之術。如此一來。楚王也就可以放心將畢書放歸山野了。

  當下畢書搖頭笑道:“太師,真是什么都瞞不過您哪。”

  百里賢搖了搖羽扇,忽又嘆息道:“上將軍去意已決。在下就不勸了,大王有了令師兄之后想必也不會再留難,只是在下卻不知道什么時候才得清閑。唉。”

  百里賢也是有感而發,畢書從一開始就已經預留好了退路,跟各個派系之間都沒什么往來,幾次領軍出征,也沒跟麾下將領有過深的交往,甚至還故意制造事端,讓軍中將校疏遠他,所以現在他可以很輕松地置身局外。

  可百里賢就不行了,首先百里賢是秦人。他從未想過要締造一個秦系,可問題是像百里茂、子車師、西乞烈等老秦出身的將領全都自然而然地聚集在了他的身邊,不管百里賢愿意還是不愿意。他現在都已經是秦系勢力的大佬。

  何況百里賢還是王妃百里伊水的大哥。又是王子項術、項勇的母甥,不管他愿意還是不愿意。他都會卷入后宮之爭!譬如來函谷關的路上,大王就曾對他提出,要廢掉項政改立項術為太子,這就令百里賢如骨梗喉、食難下咽。

  畢書見百里賢有些神思不屬,便笑著問道:“是不是大王跟你說了廢立之事?”

  “唉,誰說不是?”百里賢長嘆息道,“大王的心思是越來越難以猜測了,上將軍,真是羨慕你,馬上就可以遠離朝中的是非旋渦了。”

  畢書笑著擺了擺手,他知道百里賢這話并非由衷之言,百里賢羨慕遠離朝堂的清靜也許不假,可讓他放棄手中的權柄就未必愿意了,當下笑著道:“太師,不說這些煩心之事,來來來,咱們下棋,接著下棋,呵呵。”

  項莊直直地盯著項政,冷然道:“政兒,你知道自己錯在哪里嗎?”

  項政雖渾身簌簌發抖,卻還是咬著牙關說道:“孩兒,孩兒不知道。”

  “你錯就錯在不該手足相殘。”項莊指著項政額頭說道,“兄弟同心,其利才能斷金,可你呢?就因為治兒不遵號令,并在長樂宮中冒犯了你,你就起了殺心,繼而巧設陷阱,暗害治兒,你的心胸如此之狹隘,如何能成大事?”

  “父王。”項政顫聲道,“孩兒委實沒有加害二弟。”

  “玄衣衛都已經查得清清楚楚了,你還敢狡辯?”項莊大怒道,“你以為不承認此事父王便找不著證據了?你以為矢口否認,此事就能揭過?父王告訴你,沒那么便宜的事,你必須為治兒的死負責。”

  項政涕淚齊下,顫聲道:“父王,孩兒冤枉。”

  “死到臨頭還如此冪頑不靈。”項莊似說得不耐煩了,沖門外招了招手,冷然喝道,“晉襄何在?”

  “末將在!”晉襄應聲而入。

  項政一下癱倒在地,哀哀地道:“父王?”

  項莊冷冷地望著項政,森然道:“知道父王會怎么處置你么?”

  “父王,父王。”項政忽然一骨碌從地上爬起,膝行上前抱著項莊大腿泣道,“父王,孩兒沒有加害二弟,委實冤枉,委實冤枉哪。”

  “早知今日,何必當初?”項莊根本不為所動。

  晉襄上前兩步揪住項政,沉聲道:“太子,得罪了。”

  項政雖也頗有武力,卻如何架得住晉襄的膂力,一下就被揪得動彈不得,只得向著項莊連連搖頭,涕淚交流道:“父王,孩兒冤枉,孩兒冤枉哪…”

  直到被揪出房門,項政都只是大喊冤枉,心里雖然怕得要死,卻絕無半句求饒之語,更沒有承認設計陷害項治的事實,看到這一幕,項莊原本無比凌厲的眼神終于緩和了下來,當下向晉襄揮了揮手,晉襄便放下項政躬身退了出去。

  項政就跟水池子里爬出來似的,跪著爬回了項莊腳下。

  項莊再一次問道:“政兒,父王最后問你,你真沒有設計加害治兒?”

  項政搖頭如撥浪鼓,連聲說道:“父王,孩兒真沒有設計加害二弟,真沒有。”

  “行,那父王知道了,治兒不是你設計加害的。”項莊拍了拍項政的臉龐。微笑道。“起來吧,坐著跟父王說話。”

  “喏。”項政慌忙起身,戰戰兢兢地跪坐在了項莊側下首。

  項莊輕撫著項政臉龐。和聲問道:“政兒,你老實告訴父王,是不是很想當王?”

  “不不不。孩兒絕無半絲妄念。”項政嚇得再次跪倒在地,顫聲道,“孩兒只想當父王的好兒子,至于太子不太子、王不王的,孩兒全不在乎,父王讓孩兒當太子,孩兒便當,父王不讓孩兒當,孩兒便不當。”

  “起來。起來。”項莊攙起項政,笑道,“你剛才這話要是從治兒嘴里說出。父王信。可從你嘴里說出來,父王卻是不信。不過你不要心虛,更不必害怕,父王這不是在貶低你,而是在夸你,睜眼說瞎話,而且說得跟真的似的,這才是真正的王。”

  項政聞言抬頭,有些驚疑地望著項莊,道:“父王,您這是…”

  “三年,給父王三年時間。”項莊舉起右手又伸出三枚手指,說道,“待父王辦完幾件大事,便將大位傳給你。”說完,項莊又拍了拍項政的肩膀,說道,“政兒,你會成為一個偉大的君王,在你的治理下,楚國必定會變得更加強盛。”

  “父王,這,這…”項政越發的驚疑不定起來。

  “去吧,現在你去把白墨召來。”項莊笑笑,又道,“白墨雖然是詐降,為父卻有法子令他弄假成真,而且,此人極有政才,將來必是你的股肱之臣。”

  項政有些愣愣地站起身來,愣愣地道:“父王,那,那孩兒去了?”

  不片刻功夫,項政便又領著白墨進了項莊行轅。

  見過禮,項政便欲告退,卻被項莊留下了:“政兒你留下吧,反正再過三年你就要繼位為王了,趁這機會好好觀摩觀摩。”

  “喏。”項政恭應一聲,恭恭敬敬地席地坐下了。

  白墨聞言卻略略有些驚訝,項政三年后繼位,難道項莊要禪位?

  “子硯你不必驚訝。”項莊淡然道,“說來你也許不信,寡人從來就沒想過要當王,這一切都是時勢所逼,寡人只是想活命而已,現在天下鼎定,寡人性命無憂,也就可以放心地將王位傳給政兒,然后享清福去了,呵呵。”

  “大王之胸襟不輸上古賢君,臣佩服。”

  項莊笑了笑,忽然問白墨道:“子硯,你覺得寡人該不該稱帝?”

  白墨心中嘆息,嘴上卻說道:“大王武功赫赫,登基稱帝乃理所應當。”

  “子硯,這恐怕不是你的心理話吧?”項莊笑道,“不過這沒有關系,寡人會用事實告訴你,寡人也許不如上古賢君,也更比不上秦始皇帝,卻絕對要比劉邦更適合當皇帝,不出三年,你就會心甘情愿地為我項家所用。”

  白墨默然無語,對此他又能說什么呢?

  項莊又道:“子硯,稱帝之后,你猜寡人要做的第一件大事是什么?”

  “大王要做的第一件事必然是削藩。”白墨不假思索地道,“魏王、趙王、燕王、齊王還有北貂王、漢王的王位和封國只怕就不保了,性命也是堪憂。”

  “呵,子硯你錯了。”項莊笑道,“削藩是必須的,國中之國是寡人絕對不能容忍的,不過剝奪王位和謀害各諸侯王的性命,卻是杯弓蛇影了,只要他們乖乖在洛陽當個安樂王,寡人是不會殺他們的,王位也能保留,當然,世襲罔替是絕無可能的。”

  ps:這章借鑒了新三國中曹操、曹丕父子的那場戲(新三國只看了前面十幾集,因為細節太爛,連主子爺這樣的稱呼都出來了,所以后面基本沒有看,操氏父子這一節是有讀者推薦才特意去看的),劍客覺得曹氏父子這場戲十分經典,十分傳神,忍不住想要借鑒過來,大家別罵我抄襲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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