屈不才興匆匆地走進了項莊的書房,作揖稟道:“大王,好消息,繼白墨開太倉放糧之后,呂家也終于出手了。”
“好,很好。”項莊狠狠擊節。
隨著呂家的介入,關中這場因糧食而引發的對決就上升成為政治斗爭了,現在無論是白墨還是以呂家、司馬家為首的利益群體,都已經沒了退路,甚至連聞風而動、試圖從中牟取暴利的世家豪族也徹底陷了進去。
因為現在的局面是明擺著的,誰先挺不住,誰就一定會賠個血本無歸。
假如白墨挺不住,那么他不僅會賠光太倉中的所有存糧,而且得承受關中糧價飛漲帶來的惡果,除非他敢以鐵腕鎮壓關中所有的商家、世家、豪族以及勛戚,因為現在這四個群體已經形成了利益共同體,他們的利益是一致的。
“白墨,嘿嘿,想不到伱也有今天!”項莊也有些小興奮。
不過轉念一想項莊也就釋然了,經濟戰對于古人來說實在是太陌生了,華夏自古便是官本位的統治體系,直到兩千年后依然如此,在官本位的體系下,商人毫無地位可言,也難怪白墨根本不將關中的商家放在眼里,試想,有誰會將一群螞蟻放在眼里呢就說畢書和百里賢,也都是大能人吧可他們不也對經濟戰毫無反應 不過現在,白墨應該已經意識到了問題的嚴重性吧關中的商家固然只是一群毫無反抗能力的小螞蟻,可現在這群小螞蟻中間卻出現了許多只劇毒的蝎子,也就是關中的世家豪族以及勛戚貴胄,白墨再想把這群螞蟻連同蝎子掃除已經不太容易了。
還有,白墨所不知道的是,在這群小螞蟻、毒蝎子的背后。其實還隱藏著一條隨時準備擇人而噬的巨蟒。嘿嘿。
在陳平的授意下,黑冰臺已經加強了對關中商家的監控,因而各類消息便如雪片般飛到了陳平的案頭。聽聞以呂家為首的勛戚貴胄也已經介入其中,陳平感到事態嚴重,趕緊連夜前來相府。與白墨密議。
“這就是一群唯利是圖的小人,他們眼里根本就沒有大漢國的利益!”陳平說著說著便來了氣,拍案怒發沖冠道,“丞相,不如伱我連夜進宮覲見大王,請求大王下詔,敕令這些小人開倉放糧,誰若不從,則嚴懲不貸!”
陳平說的自然是關中的世家豪族還有勛戚貴胄。尤以呂家勢力最大。
“不妥,太師此議大為不妥呀。”白墨搖了搖頭,沉聲說道。“若以鐵腕整肅。勢必會造成局勢動蕩,一個不慎還會動搖國本。大漢國正是需要勵精圖治、休養生息之時,委實不能夠再出什么大事了,所以此事還需另想對策。”
陳平聞言默然,他知道白墨說的是事實,以鐵腕整肅這些囤積居奇的世家豪族以及勛戚貴胄,固然可以消心頭之恨,也可以解一時之困,但是后果無疑也是極其嚴重的,因為這樣一來,關中將會大亂,甚至連軍隊都會軍心渙散。
當下陳平又問道:“丞相,那伱又有什么良策”
白墨沉吟著說道:“太師,此前是本相小覷他們了,本相的確沒有想到這些商賈聯合起來竟然會產生如此之大的影響力,還有那些世家豪族、勛戚貴胄,沒想到他們竟然也會跟商賈沆瀣一氣,而跟本相做對。”
陳平道:“這就叫利令智昏。”
“沒那么簡單。”白墨擺了擺手,冷然道,“這次世家豪族以及勛戚貴胄之所以出手,逐利只是次要原因,其實,各大世家豪族以及勛戚貴胄才是鹽鐵產業的真正掌控者,因為本相推行的鹽鐵官營傷及了他們的根本,所以他們才會群起反撲。”
陳平聞言苦笑,沉聲問道:“丞相,那現在又該如何應付”
饒是陳平智計百出,可在怎么對付這些商家的問題上,卻是束手無策,因為這個層面已經超出了他的學識范疇。
“本相已經有了應對之策,太師且看。”白墨說著從案上拿起兩封書信。
陳平匆匆看完書信,頓時兩眼一亮,道:“請求趙國、韓國緊急調運糧食”
“對。”白墨重重點頭,獰聲說道,“他們不是想通過糧食跟本相以及大漢國打一場商戰嗎行啊,本相奉陪到底,本相倒要看看,是他們的錢多,還是漢國、趙國以及韓國太倉的儲備糧多,看最后誰先撐不住,哼哼!”
陳平道:“可是從安邑運糧到咸陽至少需要十天,邯鄲則要更久!”
白墨道:“無妨,咸陽太倉還足夠支撐一段時間,只需減少每日的放糧額度就可以,等到安邑、邯鄲的糧食運到了,再大開倉門、全力放糧,本相撐死他們,哼哼!”
趙王張敖將密信遞給白宣,說道:“上將軍,伱先看看這個。”
白宣接過書信匆匆看完,訝然道:“白丞相要借糧這是怎么回事”
旁邊的張景說道:“上將軍最近忙于整軍,所以不知道關中發生了什么,據說關中因為糧食欠收已經引發糧荒,所以才需要借糧。”
白宣蹙眉道:“可白丞相一張口就要借一百萬石,邯鄲太倉也沒這么多呀何況邯鄲太倉的糧食是戰備糧,不到十萬火急時絕不能輕易動用,又豈能外借”
趙王張敖道:“那就給白丞相回信,就說咱們也缺糧,無糧可借。”
“這也不妥,這回漢國有難,咱們若是袖手旁觀,豈不違背了連橫之約”白宣沉吟了片刻,最終說道,“這樣吧,借五十萬。”
趙王張敖道:“善,就依上將軍所言。”
數日后,屈不才興匆匆地進了項莊書房,稟報道:“大王,剛收到安邑、邯鄲的飛鴿傳書,韓王韓信和趙王張敖已向漢國施以援手,分別借糧三十萬以及五十萬石,現在正派兵晝夜兼程、解往咸陽呢。”
“好,好!”項莊狠狠擊節,興奮地道,“決戰就要開打了!”
說此一頓,項莊又手指著屈不才吩咐道:“馬上通過地下渠道再給烏木崖咸陽分部送十萬兩黃金過去!”
給烏木崖咸陽分部準備黃金,自然是用來借貸的。
這也是題中應有之義,通過這場商戰項莊要達成三個目標,一是洗劫漢、韓、趙國太倉中的儲備糧,以緩解楚國缺糧的窘境;二是洗劫關中世家、豪族以及勛戚的財富,極大地充實楚國國庫;三是讓關中商賈欠楚國一屁股債,從而暗中控制他們。
咸陽,丞相府。
陳平沖白墨揖了一揖,語氣凝重地說道:“丞相,黑冰臺已經基本查清楚了,參與囤糧的關中商家、世家、豪族以及勛戚貴胄計有五百余家,若是把他們名下的田產、房產全部變賣掉,差不多可以湊出二十萬萬錢。”
“沒那么多。”白墨擺了擺手,冷然道,“這么大規模的變賣,勢必會造成田產、房產價格的暴跌,他們最后能湊出一半就頂天了。”
陳平輕輕頷首道:“倒也是,別人也不是傻瓜。”
白墨又道:“趙王張敖和韓王韓信已經答應借糧,大約八十萬石糧食正在運來咸陽的途中,這八十萬石再加上咸陽太倉以及各郡各縣的余糧,總數大約在兩百五十萬石左右,以每石五百錢計算,價值大約十二萬五千萬錢,已經足夠壓垮他們了。”
陳平道:“保險起見,是不是將糧價從五百錢提高到一千錢”
白墨道:“恐怕不行,咸陽夫役和傭工的月錢也就八百錢左右,若是將糧價提到每石千錢,他們就養不活自己的妻兒老小了,夫役、傭工們養不活自己的家人,必定會騷亂,這一來,豈不顯得本相無能,有些人在大王面前就有話可說了。”
這個也在情理之中,對手可以不管咸陽百姓的死活,白墨身為漢國丞相,卻不能不考慮咸陽百姓的生計問題。
呂臺神情陰沉,正望著窗外的暮色出神。
原本,呂臺并不想跟白墨做對,既便是白墨剝奪了他的兵權,又將呂釋之、呂產從郡守調為閑職,呂臺也都可以忍,但是白墨要將鹽鐵設官專營卻是觸及呂家根本了,呂家若是再不反抗,不但會失去權柄,還會失去財勢,如此不出兩代就會徹底敗落。
呂臺是大漢臣子不假,可他更是呂家的家主,他不能不替呂家考慮,所以,必須不惜一切代價扳倒白墨這顆大樹。
呂釋之的神情同樣陰沉,站在呂臺身后低聲說道:“將之,從安邑解來的三十萬石糧食最多再過五日就能運到咸陽了,邯鄲解來的五十萬石也會在半個月內解到,白墨又正從各郡各縣往咸陽調集余糧,再加上咸陽太倉,其總數恐將超過兩百五十萬石哪!”
站在另外一側的呂產補充道:“按現在的每石五百錢的價格計算,兩百五十萬石那就是十二萬五千萬錢,就是將咱們這邊還有司馬家族那邊的產業全部變賣,恐怕也湊不齊,因為變賣的產業太多,田產、房產價格已經暴跌近半了。”